费民安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已经给他沏好了茶,费民安坐进椅子里,喝了口茶,然后拿起桌上的《南江日报》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秘书敲门进来,道:“老板,尤秘书长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费民安看了看时间,距离常委会还有一点时间,就道:“请他进来!”
  秘书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过了一会,他领着省委副秘书长尤振亚走了进来。
  费民安伸手指着沙发,道:“小尤,快坐!”省委省府虽然都在一块,但各有一套班子,平时要是没有什么很必要的事,省委的人很少过来,尤振亚一大早来找自己,费民安猜不到是因为什么事情。
  “费省长,我们刚刚接到中办的通知,乔老来南江的事情取消了。”
  费民安心中讶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通知中没有提到原因?”
  尤振亚先是摇了摇头,又道:“听说是乔老自己的意思!”
  秦一舟上次来南江的时候,对于接待乔老的准备工作非常满意,事后还专门就乔老来南江的事和南江方面做过深度沟通,应该说,乔老来南江已经是确定无疑了,怎么会突然取消呢?费民安就想到了昨晚的事情,难道是乔老对于自己的处理结果不满意?
  在官场上,上级领导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领导们很少会明着对一件事情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会通过一些举动,以示自己的不满,在费民安看来,乔老突然取消南江行程,就是一种非常不满的信号。
  尤振亚走后,秘书又走了进来,道:“老板,昨晚警方把事情调查清楚后,就把老孟放了,我怕影响您的休息,就没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费民安“哦”了一声,继续看着自己的报纸,眼皮子抬都没有抬一下。
  秘书想了想,又道:“飞龙建设的袁文杰,也被警方放了。”秘书觉得自己有必要汇报这件事,昨晚听老板的口气,应该是有严肃处理袁文杰的意思。
  “知道了!”费民安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报纸,神态也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是喜是怒。
  秘书从费民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信息,只得退了出去,小心地合上办公室的门。
  费民安缓缓放下报纸,看来乔老取消南江行程,确实跟昨晚的事情有关。费民安相信,秘书一定是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警察在知道自己意思的情况下,还敢放掉袁文杰,必定是受到了某方面的压力,至于究竟受了谁的施压,可想而知。
  慢慢靠在椅背上,费民安心中有些恼怒,这个袁公平,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自己还没退下去呢,还在这个省长的位子上坐着呢,底下的人,就俨然已经把袁公平当做是省府的当家人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费民安站起身来,捧着自己的茶杯,慢慢踱进了常委会议室。
  会议室里,其他的常委已经悉数到场。以前最后一个迈入会议室的,必然是方南国,现在方南国不在家,这个最后进入会场的人,就换成了费民安。
  “同志们都到了,那就开会吧!”
  费民安打了个哈哈,捧着茶杯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后,他的视线从众常委身上扫过,还特意在袁公平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公平,今天你的气色很不错嘛!”
  袁公平感到意外,费民安谁都没有打招呼,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说这句话呢,他心里开始揣摩,脸上却是笑着:“费省长的气色也很好,充满了激情和活力,大家说是不是?”
  众常委都是点头:“是啊,费省长工作的时候,一向充满了激情,我们这些人都深受鼓舞啊。”
  换作平时,费民安觉得这就是句客气的话,但此刻听到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什么意思,充满了活力,你袁公平是在讽刺我已经老了吗?他脸上不露声色,甚至还微微带着笑意,道:“大家的时间都很紧,咱们言归正传,开始今天的议题。”
  因为方南国这个一把手不在家,很多重要的议题,是没法到常委会讨论的,大家所讨论的,都是一些无伤大雅,但又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费民安跟平时一样,提出议题后,就端着茶杯,脸色平静地看着众常委讨论。
  政治就是一种妥协,其实很多议题在上常委会之前,基本就已经定下了调子,所谓功夫全在暗处,在常委会上走这么一个过程,无非就是要把一件未定的事情,正式表决一下,然后确定下来。
  费民安是要退的人了,显得很有气度,他不针对任何议题发表意见,在提出议题后,很快就宣布进行表决,所有的议题都很顺利地通过了,表决的结果,和事先料想的一模一样。
  “下面一个议题,林业厅的盛德仁同志因为身体原因,需要住院接受治疗,林业厅的工作非常重要,不能没人来主持,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费民安抛出下一个议题后,就坐在那里,等着有人来发表意见。
  南江省林业厅的厅长盛德仁再有一年就要退休,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病倒了,无法坚持站好这最后的一班岗。根据医院的意见,盛德仁的病怕是很难治愈了,所以林业厅的班子调整,就要提前进行了。
  林业厅在以前是个清水衙门,可随着近几年国家对于环境保护的重视,大量的优惠政策和补助资金开始进入了林业厅,这个部门的地位就逐渐重要了起来,油水也是日渐丰厚,成为了很多人争夺的对象。
  “我说两句吧!”作为组织部长,尹炳昌在干部任用的问题上比较有发言权,所以就先挑了头,“林业厅的常务副厅长罗红生同志,水平高,组织能力强,我看可以由他来暂时主持林业厅的工作嘛。”
  “我同意炳昌部长的意见。”袁公平咳了一声,伸手弹了弹烟灰,沉声道:“罗红生这位同志,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年轻、有冲劲,学历也高,对于业务非常精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干部。”
  罗红生是袁公平的人,这次盛德仁病倒之后,罗红生就开始在袁公平面前活动。袁公平已经计划好了,准备先让罗红生全面主持林业厅的工作,等盛德仁完全退休之后,罗红生只要在主持工作期间不犯什么错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厅长之位。
  上常委会之前,这件事袁公平也已经跟其他几位常委通过气了,基本定了调,相信问题不大,而且只是全面主持工作,又不是立刻升任厅长,常委们就算有人反对,力度应该也不会很大。
  费民安心中更为恼火,罗红生年轻有冲劲,难道我费民安就已经廉颇老矣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罗红生应该是上个月,才刚刚担任了林业厅的副厅长吧。盛德仁同志这次突然病倒,令人惋惜,现在林业厅的工作全面中断,在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找一位全面熟悉林业厅工作的干部来接手呢?”费民安笑呵呵放下茶杯,“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大家可以再议一议。”
  费民安这句话出口,整个会议室就安静了下去,众常委脸上表情没变,心里却是暗自惊讶。怎么回事,费民安可是很久都没有在常委会上发表意见了,今天怎么会突然插手这么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人事安排呢。
  这里面的意思,很值得寻味啊!
  袁公平也是非常意外,罗红生是自己的人,这件事几乎所有常委都知道,费民安别的议题不发表意见,却单单对这件事发表了意见,再联想开会前费民安那句莫名其妙的招呼,袁公平心里有些不安,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费民安?
  尹炳昌此时极其尴尬,他跟袁公平没有多大交情,只是觉得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干部工作又是自己份内的事,这才挑了头,可万万没有想到,许久不发表意见的费民安,居然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早知如此,自己多什么嘴,让袁公平自己冲就是了。
  “我觉得民安省长的意见很有道理!”
  荣城市委书记秦良信,跟费民安的私交不错,他说道:“罗红生同志非常优秀,这点毋庸置疑,可毕竟才刚刚担任了林业厅的领导,对于业务领域,难免有些了解不到的地方。这时候让他主持工作,无异于是赶鸭子上架,这是对这位干部前途的不负责,也是对林业厅工作的不负责。”
  尹炳昌此时提出一条弥补方案:“林业厅的党组书记高学智,是林业厅的老同志了,业务熟练,兢兢业业,也是我们组织部考察的对象之一。”
  有几个常委差点没忍住笑,心说也真是难为尹炳昌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急中生智,想出如此馊的一个主意来。了解情况的人都很清楚,高学智这个党组书记,因为和盛德仁不对付,在林业厅基本就是个摆设,连个五六把手都算不上,这时候你推他出来主持工作,不是火上添油嘛。
  尹炳昌拿起杯子喝水,心中暗道倒霉,他可不想在费民安要退休的节骨眼上,去招惹对方,反正只是一个主持工作的名头,又是林业厅这种冷衙门,自己何必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去惹老省长不高兴,顺着他往下说就是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正因为是年轻干部,才需要多给机会嘛,罗红生同志毕竟接受党多年教育的干部,我们应该相信他是有能力主持好林业厅的工作滴。”
  袁公平在常委会上,也并非势单力孤,还是有利益相同的人为他讲话。
  袁公平自己也不想放弃,这件事他已经运作很久了,如果连一个林业厅主持工作的名头自己都搞不定,下面的人会怎么看自己,以后在常委会上,还有谁会把自己当回事啊。
  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费民安点着一根烟,大吸了一口,道:“既然在这件事上大家的分歧很大,我看就暂时搁置,等南国书记回来后,再做表决!”
  袁公平眼里就闪现出一丝恨意,不过一闪而逝,刹那又恢复了正常神色。
  没办法,这就是常委会的规则,费民安现在有常委会的主持权,他无法保证让一项提案通过,但要是想否决的话,却是易如反掌,他只需搁置提案,就能让你的提案在还没有进入表决环节之前,就已经宣布作废。
  这种搁置,其实就意味着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