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市委高书记约见方静文,一开口便很不客气地批评了方静文,说她弄虚作假作到了省委书记头上,这事要是传出去,市委都得跟着遭殃。方静文怯怯地站着,并不辩解,她已知道,关于养殖厂的事,现在已成了全市的热门话题,有不少人等着看热闹呢。等高书记批评完,方静文才把孙百万投资的事说了。她原想高书记听了一定会高兴,一定会跟她作明确指示,没料高书记只是静静地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半天后他冲方静文摆摆手,说,我下午还有会,你先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方静文反复揣摩高书记的态度,他为什么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呢?是不是赵子满又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后来还是林一飞给她解了这个谜。林一飞说,其实这件事压根就不该跟高书记提。方静文一下明白了,她指示林一飞,让林一飞马上去安排。

    晚上徐副书记打来电话,方静文正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是跟李爱工吃饭时的情景。

    李爱工这人,现在真让方静文琢磨不透。要说他不喜欢自己吧,三天两头他总要找个借口,单独坐一坐,要说他喜欢吧,每次又都没有实质性的进攻。到现在,弄得方静文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今天是李爱工主动约的她,说是为她压惊。方静文真是服了他了,再机密的事,也甭想逃过他的眼睛。她刚挨了高书记的批评,李爱工这边就知道了。方静文很扫兴地说,你的耳朵能不能短一点?李爱工笑笑,说就你们官场那点事,能瞒得了谁呀!方静文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原本不想说的,但在李爱工面前,她实在装不住,在他柔和的目光下,她常常迷失掉自己,她甚至就想这样永远地迷失掉,好让他宽厚的胸膛变成一片任自己漂浮的海洋。李爱工说,就这么点事呀,看把你慌的,其实你说不说都一样,高书记早就知道你找孙百万的事,要不他这个时候找你谈什么话?

    李爱工给她添满咖啡,劝慰说,你大可不必将它当件事,现在哪儿不造假?就凭李书记一个人,能把假打完?打完,他这个省委书记还当不当了?这句话确实起了很大作用,方静文一下觉得这事不重要了。她双手托着下巴,像个小女孩一样盯住李爱工,他那张非常个性化的脸便在她眼里盛开,慢慢地将她拉到一片雾蒙蒙的天空下,方静文觉得自己也在盛开,她身体的几个部位正在不由自主地变成雾中的雨滴,拼命想融化在那片雾中。

    李爱工默默地望着她,望得有些痴,也有几分醉在里面。方静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放在他手上,她感到手下是一片湿热,还有微微的颤。屋子里的灯光很柔和地覆盖着他们,舒缓的音乐就像调酒师的手,灵巧的摇摆中想把他们勾调在一起。方静文甚至闭上眼睛,期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可恰在这个时候,李爱工的手机响了,电话里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听声音不会超过20岁,李爱工拿着手机就往外走。方静文一下醒了,就像充满气的羊皮筏子冷不丁撞在了暗礁上,全身一下掏空了,她顿觉自己的心沉到了海底。

    徐副书记打来电话的时候,方静文还沉在海底不肯上来。徐副书记说,高书记找你了?方静文嗯了一声,眼泪不由得就渗了出来,这时候夜已很深,徐副书记能在这时候打电话,说明他心里一直是惦着她的,没等徐副书记再问,方静文便把高书记怎么批她的全都说了出来。徐副书记听完,说静文你怎么了,一次批评不至于让你委屈成这样吧?方静文便对着话筒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徐副书记一定从语气中捕捉到了什么,但她不想说出来,她就那么抱着电话,直到徐副书记安慰完,她也没再说一个字。

    6

    县长丁力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他看到方静文在对他下手,但他不急,他在电话里冲惊慌失措的王长发说,你慌什么,戏才开场,谁能演到最后,还说不定哩。王长发说赵子满查得很细,一个村也不放过。丁力笑笑,让他查吧,就怕他到时收不了场。王长发还不放心,说要不你想个办法把周天翔弄走吧,这老不死的就跟狗一样,鼻子尖得很。丁力笑笑说,一条老狗你也怕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连打狗都不会?笑完后他忽然又问,李悦兰怎么不给我来电话?王长发压低声音说,她现在神神秘秘的,跟我都装,这女人不可靠,县长你要小心。

    不就一个女人吗?!丁力恶恶地骂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打完这个电话,县长丁力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他并不是怕方静文查,他有他的难言之隐呀。

    工作组一下乡,县上的风声就变了,种种关于丁力的谣言一下响了起来。丁力走在县城里,前来搭话的人明显少了,以往那种前呼后拥的场面再也见不着了,连丁力自己都困惑,人们就这么经不起考验?

    李悦兰一走,他的日子一下寂寞了许多。晚上没有酒喝,县城又不能跳舞,丁力只能陪着老婆。陪了几天他便气愤,凭什么他要受这份窝囊气?

    丁力本来跟方静文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方静文在市委的时候,他还请这个女人吃过几次饭,他觉得方静文这种女人,压根就不是搞政治的料,充其量只能做个小配角。没想她摇身一变成了一把手,丁力便有些不平衡,时不时地就会流露出点什么。一次开科干大会,丁力主持会议,他因为心里惦着其他事,安排完工作便宣布散会,把台上坐的方静文给忘了,没让她讲上话。这事在干部中传来传去,传成了另一种味道。他想方静文正是因为这个,才跟他结了仇。他想这女人多小气呀,不就一次话吗,值得吗?

    现在方静文拿赵子满对付他,想让他们两个冤家窝里斗,她坐着看热闹。她也想得太简单了,我丁力还没傻到赵子满那个份儿上。

    李爱工一连给方静文打了几天电话,方静文都没接。其实红星酒厂就在苍浪县城,李爱工如果直接撞进来,方静文也拿他没办法。虽是市属企业,但在苍浪的地盘上,很多事就得由苍浪县协调。李爱工正是在一次次的协调中,让方静文爱上他的。不过他也付出了代价。比如苍浪搞县城改造,资金缺口大,工程从欧阳手上开始建,几年了还完不了工。方静文一来就找他,说能不能赞助一下。李爱工完全可以拒绝,但他没有,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说权当给你送个见面礼吧。县城的马路一靓,方静文的脸也靓了许多。她拿李爱工的钱给苍浪献了一份见面礼。紧跟着老年活动中心要搬迁,这事本该丁力出面,可老干部们围住方静文,说你是新来的县委书记,我们不骂你,我们求你,你给我们建个门球场吧。县里当然没钱,方静文又找李爱工,说只要5万。李爱工一大方,赞助了10万。老干部们乐得屁颠屁颠的,到处替方静文说好话。一次李爱工开玩笑说,我这是拿酒厂的钱给你做广告呀。方静文笑着说,你帮我也是应该的呀,我又不让你白帮。当时李爱工把这话误解了,还以为方静文在暗示他,他还真就主动了几次。

    李爱工从市委来到酒厂,起初确也有厌倦官场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他的野心。

    野心太大在官场使不开,到了企业却是大有作为。才几年工夫,他就把一家中等规模的酒厂搞成了大集团,品牌响得满省都是,钱更是多得像流水一样,仅纳税就到了几千万。这个时候的李爱工需要另一种补充,那就是女人。当然李爱工不缺女人,一个管理3000多人、年销售收入几个亿的集团老总可以说什么都不缺。但方静文不一样,方静文是县委书记,李爱工觉得如果能让方静文爱上自己,那也是很享受的事。可时间过去一年了,李爱工实质上并没得到什么,他开始发急。一个男人如果用一年的时间还不能让一个女人主动委身,这是很没面子的。

    李爱工急切地想见到方静文,就是想把这块心病去掉,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继续等下去。那天晚上他明显感到方静文的期待,感觉到她由心到身的变化,他甚至已作好了最后冲刺的准备,但那个讨厌的电话却毁了一切。现在他想见她,就是想把那天晚上的梦再捡起来,想不到方静文却发出了拒绝的信号。她一定是吃醋了,女人啊,咋都是这样?!李爱工并不想跟方静文解释,靠解释是拴不住女人心的,这是他对女人的逻辑。他必须让方静文主动,如果方静文再不主动,他完全可以断了苍浪的奶。每年苍浪从他这儿拿走的钱,是苍浪全县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李爱工想方静文不可能舍弃他这块肥肉,这也是他只打电话不去敲门的理由。

    方静文的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

    李爱工的电话一响,方静文的心就怦怦直跳。她太喜欢这个男人了!他气宇非凡,处事果断,头顶又罩满光环。无论哪一方面,都要比自己的丈夫叶开强。方静文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李爱工跟叶开比。叶开只是个中学校长,尽管也当了政协委员,但毕竟逊色得很。再说叶开身上有股子迂气,这让方静文越来越不能忍受。一次她带叶开去吃饭,同桌的领导拿叶开开了句玩笑,说他是方书记的家属,叶开当下翻了脸,拍案而起,非要跟领导理论一番。此事一时被传为佳话,成了很多领导饭桌上的笑料,弄得方静文一听别人问她爱人,就有点神经质。方静文想,如果换了李爱工,会是这样的情景吗?他一定会一笑而过,说不定还幽默地风趣一番。每每想到这里,方静文就会情不自禁地唤上几声爱工。

    方静文觉得李爱工带给她的诱惑是无法抵抗的。这种心态几乎跟初恋的少女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每到关键时刻,她脑子里便会冒出叶开。方静文还不是一个十分开放的女人,再说自己身为县委书记,也不能轻易就跟李爱工上床。有时方静文想,如果她不在这个位置上,也许早就跟李爱工有了那事。在官场混久了,男男女女之间的事耳濡目染了许多,方静文也算是解放了思想,听说现在不少女老板都包养小帅哥,而且比男人更那个。李爱工也不止一次开玩笑说,老叶不在身边,你索性在苍浪包养一个算了。尽管只是玩笑话,但多多少少还是在她心里激起了涟漪,尤其是夜深人静,心情堵得慌的时候,方静文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一番。

    她想最好的结局是李爱工能非常主动地创造一个外出的机会,让她彻底地投入。一离开苍浪,她还有什么顾忌的呢?再说沉醉到自己心仪的男人怀里又有什么错呢?县委书记也是人,为什么县长丁力能有,副书记赵子满能有,她就不能有?

    想到这儿,方静文耳边突然响起那个清脆的女声。她是谁?她跟李爱工多长时间了?不行,我不能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方静文决计等把手头的要紧事儿办完,一定要让李爱工请她出去一趟,这事最好交给林一飞去办,他会不显山不露水地办好。

    林一飞这人她算是选对了,他的悟性便是他最大的财富呀。

    就在方静文紧锣密鼓对扶贫项目展开调查的时候,苍浪县曝了一件丑闻。县水利局副局长刘华山让反贪局逮了。刘华山兼任水利建设工程公司总经理,初步查明他贪污挪用公款40万元。方静文听完反贪局的汇报,毫不含糊地说,依照法律程序,从严惩处。

    叶开给方静文打电话,让她立即回去一趟。

    方静文赶到家,见家里坐着几个人,都是叶开的民清老乡,其中有市人事局副局长冯敏。方静文问没啥事吧?路上她还担忧,是不是女儿出了啥事,见女儿安安静静做作业,方静文不那么慌了。

    是刘华山的事。叶开直截了当地说。

    方静文一愣,忽然明白为啥来了这么多民清人,刘华山是民清的呀。

    冯敏站起来,冲方静文笑笑,说方书记这事还得仰仗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方静文愣神道,通融?你们都是领导,这事怎么通融?冯敏说,方书记,你先别急,坐下我们慢慢商量。冯敏是个漂亮的女人,年龄比方静文大一点,方静文知道她跟市委高书记关系密切。她克制住自己,给客人杯子加满了水,还给冯敏剥了根香蕉。此时,叶开唤她到卧室,悄声说,刘华山是冯局长的外甥。方静文哦了一声,心一下重了。

    冯敏说这事有人从中作梗,具体是谁我就不明说了,检察院这边我跑,方书记那边你能不能以县委名义出面干涉一下?保护干部也是党的政策,华山这孩子,打小家里穷,他上了名牌大学,应该很有前途的,没想出了这种事。

    方静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她清楚检察院为什么要拿刘华山开刀了。但那么大数额,不查能行吗?

    客人一走,方静文就冲叶开发了火。你凭什么把人约到我家里,这事是在家里办的吗?叶开瞪大眼睛,说这是你的家,那我成什么了?告诉你方静文,这个家姓叶,别以为你当了县委书记,就把我的姓也卖了。方静文快要气死了,叶开总是拿这些小处做文章,对大事他却糊涂得很。她说冯敏的外甥咋了,冯敏的外甥就可以贪赃枉法?叶开说,他贪不贪赃我不管,冯敏找了我,我就得管,不管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你管呀,找我做什么?!

    叶开嗵地扔下茶杯,一个县委书记有什么了不起,尾巴翘到家里来了,现在谁不贪?有本事你去查丁力呀!

    女儿跑出来,说你们烦不烦,一见面就吵,像个做爸爸妈妈的吗?

    这夜他们分床而睡,方静文有好几次想主动和好,跟叶开讲讲利害,可叶开摆出一副决战到底的架势。后来他索性夹着毛毯,躺沙发上抽烟去了。方静文最恨男人动不动耍性子,一个大男人,你就不能让着点呀?

    第二天一大早,方静文回到苍浪。林一飞正在帮她收拾办公室,本来这事办公室有专人做,后来发现内勤人员常常偷看方静文的一些机密资料,林一飞便收了钥匙,自己担起了这份工作。

    林一飞见方静文眼睛红红的,便问,昨晚吵架了?方静文本想摇头,一看林一飞关切的目光,便委屈地点了点头。林一飞说其实这事也怪不了叶校长,他们民清人就这样,一人出事全县动,你应该理解。方静文诧异地说,你都知道了?

    林一飞说,我也是瞎猜。

    你还猜到了什么?

    林一飞不语了。他显得很有心事,目光拉了一层雾。方静文感觉林一飞一定又听说了什么,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到底有什么话,快说呀!

    林一飞停下手中的活,说,扶贫项目的事省上好像已经知道了,是县上有人反映的。不过这事还没到李书记那儿,我同学说,最好让我们做好善后工作。

    方静文没等听完,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她颓丧地倒在椅子上,心里漫过一层黑暗。

    怎么办?

    必须要抢在李书记知道之前,把补救工作做好。方静文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去一趟小三峡,小三峡在苍浪南部山区的一个乡,这里有著名的马牙雪山,终年白雪皑皑,景色十分宜人。从石门乡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苍浪境内的石门乡是出煤的地方,但碍于种种原因,苍浪一直没建大煤矿,多是农民自己掏的小煤窑,这几年为跟邻县争资源,两县没少闹纠纷。方静文上任后,提出创办小三峡风景旅游区的构想,走旅游兴县的路子,这事她跟徐副书记汇报过,徐副书记很赞成。那天她也简单地跟省委李书记谈了,尽管李书记没明确表态,但她还是想尽快把这项目启动起来。这是一个大工程,抓好了能为百姓办实事,也能为县上带来综合效应,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现在看来,这件事得先放下了。

    什么叫轻重缓急?原来方静文认为,最需要、最急切办的工作就是急,但现在她明白了,在任何时候,只要一危及到自己的存在,这事哪怕最小也是头等大事。

    现在善后就成了大事。

    她在心里说,对不起了,小三峡。

    但怎么才能善后呢?钱被他们花光了,要想善后,没有大量的资金怎行?钱从哪里来?想到后来,方静文禁不住拿起电话,拨了李爱工的手机,她在电话里并没说什么事,只说想他了,想跟他坐坐。

    李爱工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出现,便给人夺目的感觉。方静文因为心里有事,少了几分欣赏他的兴趣。李爱工并没觉察出来,他显得很自信也很多情,一见面便抢先进入角色,没几句便把话题引到了感情上。

    这是李爱工特意选的一家咖啡屋,屋子里的情调更适合青年男女谈恋爱,柔曼的光影里,李爱工周身散发着诱惑的光芒,他的目光更像是一条柔软的蛇,方静文哪儿最脆弱,它便往哪儿钻。不多时,方静文便被他染满浓爱的气息包裹了,在一次手指无意间的触碰中,方静文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战栗。

    但她努力地控制着,她不想把自己这美好的感觉当成交换的条件,她想至少今天她不能跟他有什么。后来她一咬牙,把事儿说了。

    李爱工马上警惕地收起自己的情剑,他几乎有点愤怒地说,凭什么?钱是他们挪用的,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擦屁股?!方静文说,我是县委书记,我不擦谁擦?李爱工说,你就让省上来查好了,这不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方静文叹口气,如果真有那么简单,我还求你做什么?一个“求”字,一下让李爱工怔住了。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说,看来你这个县委书记当得一点也不轻松呀!好了,今天我们不说这事,我们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度过这个下午好不?

    你不帮我,我能轻松吗?方静文声音几乎在抖了,她明亮的眸子也在刹那间黯淡无光。李爱工要是再无动于衷,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

    好吧,他终于说,我让企划部拿个方案,在最快的时间里给你解决两百万,说好了,这不是给他们补窟窿,是我们企业回报社会。

    真的?!方静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一激动,猛地扑进李爱工怀里,近乎呢喃道,爱工,你真好。李爱工的身上像过电一般,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袭击了他,他伸出胳膊,紧紧地搂住这个朝思暮想的女人。

    一切都有可能在一瞬间发生,但偏巧这时候,一道亮光从他们身后闪过,很刺眼,很寒目,两个人本能地分开,紧跟着他们便明白,是有人在暗中偷拍!

    李爱工一个箭步奔出去,门外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寻不见。

    算了,他要是偷拍,迟早都能拍到的。方静文坐在沙发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奇怪,她的心情竟出奇的好。

    这天夜里,方静文正在宾馆看材料,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山区的一个乡长,他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最后从怀里掏出个信封说,方书记,我的事就拜托你了。方静文惊讶地盯住他,说你想干啥?那人讪讪地笑笑,快快地退出了门。等方静文明白过来,那人已走远了。

    一连几天,这样的事都在发生。叶开也打电话,说方静文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还想不想让我们父女过安稳的日子?原来送钱送礼的送上了家门,方静文一想,坏了,人们真把她当成了贪官。

    怎么办呢?方静文很想问问林一飞,可这两天林一飞也神神秘秘的,像在有意躲她。方静文真是苦闷极了。这时候她不由得想起了李爱工,她想李爱工一定有办法。这么想着,她已拨通了李爱工的电话。是你吗?她问。电话那边传来李爱工愉快的笑声,好像还有个很好听的女声。方静文看看表,已是晚上十点,他会跟谁在一起呢?李爱工说,是书记呀,这么晚了打电话,有急事?方静文一听就知他在装腔,一定是那边不方便,要不,李爱工的柔情蜜语早来了。

    方静文收了线,心突然暗下来,他跟谁在一起呢?

    第二天上午,李爱工主动打来电话,问方静文有没有时间,他想跟她见个面。方静文本想拒绝,可忍不住又说,还是我到你办公室谈吧。半小时后方静文敲开了李爱工的门,她原想李爱工一定会焦急地等着她,或者坐在沙发上给她削苹果,进去后却见李爱工在开会,几个副总都在。方静文一时转不过弯,走又不好走,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做。

    李爱工草草结束会议,说不好意思,有一点急事,所以碰了个头。方静文说,是吗?她的目光刻意盯在李爱工脸上,盯了半天,才缓缓移开。李爱工开了一罐饮料,说本想请你吃饭的,你来了正好,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方静文说不必,饭我还吃得起。李爱工笑笑,说大小姐又在发哪门子脾气,看来这顿饭我还非请不可,喝杯冰镇饮料,降降火。方静文真是哭笑不得,本来准备好一肚子火冲他发的,见了他,又忽然发不出来。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老是找不到自己。李爱工见她不语,故意说,你那张政治脸能不能放松些,再绷我都要战栗了。方静文忽然一笑,说你还在乎我这张老脸呀?

    这么一说,两个人之间就明显有了种暧昧的意味。李爱工趁势坐在她身边,柔声问,想我了吗?方静文说,想,想你个石头!李爱工一笑,我倒是想你的,可想不到呀。两人逗了阵嘴,气氛自然多了。方静文把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李爱工听完哈哈大笑,说这么点事呀,我看你还是别当书记了。你不适合,真不适合。方静文娇嗔道,你还笑,人家都急死了。李爱工起身说,办法有两个,一个嘛,照单全收,该提的提,该换的换,山区的调川区,川区的挪县上,那么多位子,还怕摆不下几个送礼的?方静文说,我没见过钱呀?李爱工说,你要真廉洁,就开个大会,把礼物全摆主席台上,谁的谁来领,不领的充公,这样一做保证你是廉政英雄。

    方静文问能行得通吗?

    正说着,门开了,进来一位20多岁的靓女。她可真靓呀,别说在小县城,就是放到市里也能一下把人的眼睛点亮。她一进来,就如同走进无人之地,居然跟方静文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径直走近李爱工,问,中午去哪儿吃饭?这声音一下激起方静文的回忆,原来是跟她在一起啊!

    女人不比男人,男人的优越感在于权势,在于地位,女人却只在乎年轻,在乎美貌。方静文一看到这个青春四射的女人,立马就觉得自己短了,觉得没信心了。靓女却不管这些,她旁若无人地凑近李爱工的脸,说,中午我穿哪套裙子?昨天那套我姐说有点老气,要不你现在陪我去买。李爱工往后趔了趔,说我这有客人,你先出去好吗?

    不嘛。靓女撒了一个非常优美的娇,几乎将整个身子贴到李爱工身上。

    方静文坐不住了。她还能继续坐下去吗?她起身告辞,李爱工尴尬地挽留了几声,还是将她送出了门。

    方静文觉得自己真是贱,贱完了!贱死了!她砰地关上车门,冲司机狠狠道,开车!

    李爱工一回屋,就拉下脸说,你也太过分了。靓女说,你不会是看上这位徐娘了吧?李爱工喝住她,说你马上走,走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许踏进这门!

    方静文的心情坏透了,她走到哪儿,火发到哪儿。县委大院的人不知是谁给“老板娘”吃了炸药,吓得全都不敢抬头。方静文最后不由自主地走进县委办,见林一飞的位子空着,火更大了,质问道,林主任呢?秘书小钟忙说,他父亲病了,在医院里。方静文居然说,父亲病了就不用上班吗?说完她立马觉得不对劲,又发火道,你们就不知道去帮个忙,他一个人能顾过来吗?!秘书小钟点头说是。方静文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坐了几分钟,才想起该去医院看看林一飞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