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边皂德买下三块房地,三块房地遥遥相望,尚维有一块,梅初山一块,边皂德自己一块。尚维有和边皂德的早建起来了。边皂德这套房子是建给苏丽和女儿住的,边皂德一年中没几天在家。梅初山的地下基础后一直没建。最近曹捷说不想住套房了,边皂德便帮他们建起来了。

    中秋节,梅初山喜搬新居。梅初山间是不是办几桌酒席请请农村的亲戚,曹捷说一旦摆酒,请了这个又小看了那个,要请的人就多,干脆都不请,谁自己来坐坐,准备些茶水就行了。梅初山赞成曹捷的意见,一桌酒也不摆。但尽管如此,前来祝贺的人也络绎不绝,大家来坐几分钟,望望墙上刚从旧房移过来挂好的书法: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感悟一下主人范仲淹般的高尚情操,喝杯茶,然后就说有几句话要私下跟梅初山说或者要跟曹捷说,让梅初山或者曹捷跟他进一个没人的小客厅神秘一下,双方高高兴兴出来,客人就走了。坐在厅里等着的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大家都是来做这么一件事,心照不宣。杜赞之近来跟梅初山的距离好像慢慢地缩短,也许双方都知道下一步将是儿女亲家,就不那么较劲了。杜赞之开始想让宋双去向梅家祝贺,宋双说她跟曹捷没有话说,去了尴尬,杜赞之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两个女人从来没打过交道,也一直心环介蒂,现在突然将她们捏在一起也是为难她们。杜赞之后来就想自己去,但犹豫几下就否定了,他认为自己去更不好。正在左右为难时,边皂德问他去不去,他就顺便说了他的想法。

    “那就让我代表行了。”边皂德说,“我就说你要去的,但临时有任务,委托我代向他们祝贺就行了。”

    杜赞之说:“也好。”让宋双封红包。

    边皂德说:“既然让我代表,就由我来处理,你们要这样你们就自己送。”

    杜赞之对宋双说:“随他吧。”

    边皂德问给两方水(万元)行了吧?给多了反而让梅初山翘尾巴。

    杜赞之说不用那么多,有五撇水(五千元)就行了。

    边皂德说,五撇水少了些,你们就要做亲家了。

    边皂德去到梅家新居,先单独跟曹捷说自己的祝贺再说杜赞之一家的祝贺。曹捷很高兴,她说她本来要给杜书记和小宋打电话请他们夫妇来坐坐的,但担心他们忙,不好打扰,真难为他们一片好心。边皂德跟曹捷神秘完之后说还要单独跟梅市长汇报一件事,梅初山就和边皂德进了一个小客厅。边皂德说已经为梅初山安排了一位“同志”在汉南,他半开玩笑地说:“新房人伙最好新人也入伙,但今晚你是不可能了。”

    梅初山忙问:“已经在汉南了是不是?”边皂德说是。梅初山说:“你说有急事要我出去一下。”说着向外边努努嘴。

    边皂德知道梅初山已经急不可待。

    梅初山和边皂德出了小客厅,曹捷还要让边皂德坐,边皂德说:“真不好意思,我有件急事要劳驾市长,怎么办?”

    曹捷对边皂德一笑说:“这个小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客气了,有事就让他跟你去吧。”

    梅初山和边皂德出到门口正碰上毛路来祝贺。讨论调整公安局班子不久,姚智人大主任一职就被毛路取而代之。人大代表说,财政局长兼人大主任,这种监督算到位了。但毛路年龄比姚智还大一岁,这怎么说?梅初山说,都说党领导一切,但我这个市委副书记还得接受人大主任的监督,又怎么说?

    边皂德问是不是陪毛主任坐一会。梅初山说:“让他跟曹捷坐行了。”

    汉南这几天一直笼罩在烟雨中。秋天气候本来是干燥的,可今年的雨水却特别多,人秋以来一直断断续续,迟迟没有停的意思。梅初山和边皂德坐的小车进入汉南花园,在里面拐几个弯后再进入一个院子,在一幢洋楼前停下,梅初山下了车,就看见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子坐在二楼阳台上看风景。

    “梅老板来看你了,雪雪。”边皂德抬头说,“你们聊吧,我就不陪了。”

    按平时的习惯,梅初山最迟也得晚上12点前回到家。今天是搬新居,更应该早些回去了。但这个雪雪太让他销魂了,结果迟了两个小时。她个子不高,她自己说只是1米6多一点,在梅初山面前算是矮女人了,但俗话真是说得好:高马矮女人。她是那样缠绵,那样多情,刚认识就不顾一切。梅初山曾怀疑她是“漏听”,她却说:“你要那一点点血还不容易吗?下次一定给你看。”她解释说,她做过时装模特,老板每天要她们练功,一字腿她现在还能坐,说着真给梅初山示范一次。

    梅初山离开别墅时,雪雪说明天晚上你一定得来。梅初山说,明天晚上就迟了。雪雪才意识到当时已是凌晨1点30分。梅初山回到家时,曹捷还没有睡,她一边整理家里的东西一边等着梅初山。梅初山担心曹捷不高兴,但曹捷一见了他,就满脸堆笑。她向他伸出一个指头,意思是说今天她收了100万。梅初山心里想,女人真是见不得钱,才100万就睡不着了,亏她一直在银行工作,还做了近10年的副行长,嘴里说:“睡吧,市长家不会有小偷来。”

    “谁敢说呢,公安局长都被杀了。”曹捷说。

    曹捷是无心,梅初山听了心里却不舒服。想起市里最近一年来的事,他往往也感到不安稳。

    自从跟雪雪于上后,梅初山几乎天天都到别墅去一趟,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只是一直没有在别墅过夜。有一天,雪雪说:“你一定是个‘妻管严’。”

    梅初山问:“你凭什么!”

    “就凭你不敢在这里过夜。”

    “我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好好折磨折磨你。”

    “巴不得呢。”

    这天下午梅初山去汉南花园前想先到办公室转一下,他几天没到过办公室了。小车刚来到市政府大门口时,一群人坐在门口,将门口堵住了。梅初山怕群众将他也拦住,远远就停车。他打电话到办公室问那是怎么回事,办公室秘书说,那是纸厂附近的农民,纸厂污染太厉害,群众现在天天上访。“让他们到信访局去,信访局干什么的,我们天天说要将问题化解在基层,竟让上访群众到市政府来了,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梅初山说,“马上给信访局打电话,让他们局长亲自来将群众带过去做耐心细致的工作。”说着调转车头朝汉南方向开去。

    晚上,梅初山在汉南花园住下了。9点多钟时,容棋给他打电话,说:“经济工作会议筹备得差不多了,材料也打印出来了,这两天你有空就可以开。”梅初山说,等明天早上看地区有没有需要他参加的活动,如没有就可以发通知了。他让容棋帮他往家里打电话,说地区有个小型会议今晚还散不了,他今晚就不回去了。不久他又自己打电话再给曹捷说一次。曹捷说,容主任已经告诉她了。雪雪坐在一边无声地笑。梅初山问她笑什么,她说,我笑你们演戏。梅初山却不以为然,他说:“人有时候不免要演戏,该演时就演吧。”雪雪说:“我不要你给我演戏,我要一个真真实实的你。”梅初山抱过雪雪,说:“我们现在就开始演戏。”

    一场恶战,花掉近70分钟。雪雪越战越勇,让梅初山感到非常意外。当时梅初山并不觉得怎么累,但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他感到两眼冒星星,接着就觉得头有点晕,昨晚玩的时间太长,50出头的人了,他应输给小姑娘的,偏要跟人家较劲,他在心里骂自己活该,但也免不了有些得意,他毕竟碰上了一个经得起他折腾的人,如果早几年多好!

    就在这天,当他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时,一部平时极少响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来。沙发的旁边放了两部电话,一部红色一部蓝色,梅初山没有睁开眼睛就准确地抓起那部正在响的红色电话。他将听筒放到耳边,却没有先讲话。

    “刚刚得到的消息,要对边皂德采取措施了。”电话里说。

    梅初山睁开眼睛眨了眨,嘴上没有说话。

    “其他还没有什么新情况。”电话里又说。

    “知道了。”梅初山说,说完闭上眼睛,但没多久他又睁开了,这次是完全睁开,他拿起那个蓝色的电话按几下,然后说,“过来一下。”

    其实自董为死后,梅初山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总感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当他得知欣然回人民医院搞那个什么内生场,心里就像搁着一块硬硬的东西,他跟布维鹰提到这事,布维鹰说让人去了解一下,结果欣然是停了那个项目,但人还是在汉州。他有时觉得自己真是毫无道理,他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家在汉州,欣然在汉州只要不多话,也不损害他什么,干嘛非得要人家远走他乡?当然,他也知道欣然那张鸡婆嘴永远无法改得了,安玲玲跟他配合得多好!在对待盘小琳问题上他已经后悔了,他觉得在这件事上已越陷越深,现在很多问题都因这件事引发出来,布维鹰这人有时少说一句都不行,你让他上刀山,他就连火海也跳下去了,只要认为是效忠的事,宁左勿右,常常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为做得越偏激越好,事实上盘小琳比欣然素质好多了,欣然出问题了盘小琳也许还不一定有事,干嘛非要逼她走绝路,吓唬吓唬她就够了。杜赞之被“两规”后,尽管他表面装得没事似的,但心里清楚这中间的利害,边皂德跟杜赞之肯定有大事,而他跟边皂德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

    布维鹰自己开着车在汉州至汉南的高速公路上飞奔,由于雨下得大,能见度很差,汽车不得不开了大灯,光束一闪一闪像夜里的狗眼。驾驶台上的手机响起来,布维鹰只顾开车,没有接。过不了多久,手机再次响起来,布维鹰才接了。

    “你在哪里?”给布维鹰打电话的是邢芳,任在虎失踪了,邢芳主动找布维鹰,布维鹰跟她和好如初,他还是舍不得她。

    “我现在没空,等会我再给你电话。”布维鹰说。

    “你要快点啊。”邢芳说。

    很快,汽车进入汉南,沿着一条两边高高耸立着大王椰的柏油路往前走,再拐一个弯,驶进一片热带树林,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绕一圈后在那幢洋楼大门前减慢了速度,大门徐徐开启,小车直接进入大院。汽车刚停稳,布维鹰就敏捷地下车跑进楼房,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跑上二楼。

    二楼客厅里,梅初山还是那个姿势躺着,他显得有点疲惫。坐在旁边的雪雪看见布维鹰进来,即站起来出去了。

    “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布维鹰立正在梅初山的面前,气还有点喘,恭敬而小心地问。

    梅初山没有睁开眼睛,他只用手示意一下,说:“坐。”他让布维鹰坐历来只是做个按下的手势,今天在做手势的同时多加了个“坐”字,布维鹰既激动又害怕。

    雪雪捧来一杯茶,放在布维鹰的面前,然后退出去。

    “把二楼的门关上。”梅初山还是闭着眼睛说。

    “听说杜赞之挂上去了。”布维鹰一半屁股轻轻地坐到沙发上。

    梅初山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他刚挂上去,就被放下来了。”

    布维鹰显出意外的样子,他说:“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

    梅初山说:“来不及了。边皂德要进去了。”

    布维鹰眼睁睁地望着梅初山,不敢再说话。

    梅初山说:“这只手要进去,很难保证不腐烂。”

    布维鹰突然醒悟:“截肢!”

    几分钟过去,梅初山才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说:“有点痛,忍吧。”自从他到边皂德那间狗肉店吃狗肉后,多年来边皂德像条狗一样跟着他,但他知道边皂德也是杜赞之的狗,这条狗仿佛长着两根尾巴,同时可以向两个方向摇摆。狗的本性就是这样,见肉骨头就跑,能怪人家吗?现在他突然要吃掉这条狗,开始心里是有点不忍,但形势由不得他啊。

    布维鹰为了顺着梅初山的意思,说:“杜赞之不一定直接威胁到我们,但边皂德就不同了。”

    梅初山听了这句话眼睛突然睁开,眉头皱了一下,他明显不高兴,他认为自己跟杜赞之没有任何关系,他跟布维鹰也不在“我们”的范畴。“这个人,要是进去了,你看看,后果怎么样?”梅初山冷冷地说。

    布维鹰知道,不到非常时刻,梅初山是不会走这一步的。可是要对边皂德下手,布维鹰怎么说也有点于心不忍。多年来,他跟边皂德互相利用一唱一和称兄道弟,他觉得边皂德一惯够朋友。

    梅初山咳了一下嗓子。布维鹰知道,那是梅初山对他发出的信号,不允许他犹豫了。

    “我这就去送他,有什么事你再吩咐。”布维鹰说。

    梅初山说:“高明的医生做手术,患者不知不觉,没有痛苦也没有后遗症,这得讲技巧。另外,这段时间打电话要小心。”

    天黑下来后,汉南的雨突然又下大的,秋风中的小雨本来很美,飘着一根根丝线,丝线变大了就破坏了一种平衡,一种温柔,窗外响起僻僻剥剥的脆响。边皂德没有睡,他光着身子,在床上连连打着哈欠。一个漂亮的少妇从外面进来说:“怎么还没睡,要不要我陪你?”说着坐到他身边。这是他众多情人中最得宠的一个,这幢别墅里的女主人,他经常带在身边。

    “今天是几号了?”边皂德问。

    “安全期。”少妇说。

    “我是说正经的,我真记不起今天是几号了。”边皂德说,顺便在少妇脸上亲了一下。

    “10号。”少妇说。

    边皂德说:“这么说,今天是双十节。”

    “你又不是国民党,双十节不双十节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妇说。这时,手机响起来。边皂德问:“哪位?”

    “我是欣然,不知边老板是否还记得我?”对方说。

    边皂德脑子转了几下,总算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边皂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了不打扰梅初山,这几年一直浪迹天涯,最近没有办法混下去了,跟医院合作了一个项目,又被一些烂仔搅档,我知道梅初山的脾气,他,我就不找了,我知道你为人豪爽,你再支持我一回吧。”欣然说。

    “多少?”边皂德问。

    “多我也不好意思,10万吧。”欣然说。

    “你在哪里,我明天让人送去。”边皂德说,“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此事一旦让老梅知道,你就麻烦了。”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直接找他,也不到你府上去。”说完留下个账号让边皂德将钱汇过去。

    边皂德刚跟欣然通完电话,床头上的电话响起来,他顺手就接了。

    ‘有情况。“里面的声音说,”半小时后你到深水码头来。“

    边皂德问:“你是哪位?”

    电话里说:“你不认识我,我是受人之托,给你带张纸条。”

    多年前,汉南地区要建一个码头,初步选址定在深水湾,但有关部门论证时争论不休,迟迟没有正式定下来,但急于施工的工程队已让推土机将表土铲平了,推到岸边的浮土被雨水一冲全塌进海里,这里曾出过事故,有一对情侣到那里玩结果踏空跌进水中被海水冲走了。

    这几天边皂德心事重重,杜赞之进去后,他一直担心杜赞之坚持不住,将他牵进去,但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风声。有时,他又想,即使杜赞之说了,也不等于他有事。只要他自己不说,即使让他进去,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他一个个体户,谁能把他怎么样?可是现在这个电话有点怪,莫非是杜赞之有什么消息告诉他?

    边皂德不再打哈欠了,人不管多累,精神一紧张,疲劳就跑掉了。边皂德跑下楼时,刚从娱乐城回来的平头跟在后面问要不要他去。边皂德说:“你休息吧。”平头是梅初山介绍过来的,名义上是给他开车,实际上是梅初山放在他身边的耳目,这几年他许多事都瞒不了梅初山,他怀疑就是平头通的情报。再说,这种事最好是自己一个人去,左手信不过右手,又没离开汉南。那辆奔驰今晚就停在大门口,他上午用过皇冠3.0了,今晚就用奔驰吧,他因为担心有谁暗算他,近年来一天里也常常更换坐骑。深水码头离汉南花园不过七八公里,几分钟就到了。他估计杜赞之在里面给他写了纸条,托人带给他,一路上总是想着杜赞之会跟他说什么。车开到深水码头的空地上时,他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人也没发现车,便停下来。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往前,我在前面右边等你。”手机里面说。

    边皂德的汽车又向前移动,但由于雨大,能见度极低,他根本看不见前面有什么东西,只是听从那个声音指挥着。

    “往右,再往右。”手机里的声音说。

    边皂德于是又将车往右偏,刚偏一点,汽车倾斜了,如果再前一点就会翻到大海里,就在这时,警车赶过来,警笛声提醒边皂德马上刹了车。警车上跑下来几个人,边皂德从车里钻出来,还没有明白怎么一回事,干警就将他带上了警车。

    不远处的山坡上停着一辆汽车,他们看见警车开过来时,突然消失了。

    布维鹰眼睁睁地看着边皂德被公安干警带走,他突然显得很沮丧,没能按要求处理掉边皂德,他不知道怎么向梅初山交代,再想到边皂德进去后会直接威胁到他也直接威胁到梅初山,自己的未来凶多吉少,心已经凉了半截,他不知道是否马上回去报告梅初山,只是坐在小车上发愣。手机突然响了,号码是梅初山的,布维鹰仿佛一下子才清醒过来。

    “情况怎么样了?”梅初山问。

    “老板,我马上回去,回去再说吧。”布维鹰用颤抖的声音说。

    梅初山已经预感到事情办得不顺利,否则布维鹰肯定会说:老板,任务完成了。他意识到问题已经很严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几个月前布维鹰为他办出国护照,他当时还说布维鹰神经过敏。好在布维鹰坚持办了。但现在怎么走,说不定他的行踪已被监控。他这时才意识到过高估计自己了,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早半年走,神不知鬼不觉什么事都没有,多少流氓大款政客不是一走了之?

    布维鹰回来了,贼头贼脑的,梅初山第一次发现布维鹰那么难看,但命运就偏偏安排这样的人跟着他一起荣辱与共,多年来他一直离不开这个卑躬屈膝的奴才,现在又得跟他一起挺而走险了。

    “老板,我没能完成任务,老边已被抓起来了。”布维鹰耷拉着脑袋说。

    “这我估计到了。”梅初山没有责备布维鹰的意思,“我们现在只能尽快走,你看看,怎么走好?”

    布维鹰不知所措,想了好久才说:“大路走不得了,机场也不行了。”

    ‘平头最近不是跟一个什么船有联系吗,那个船离开没有?“梅初山问。

    布维鹰马上记起来了,平头昨天跟一艘外国船上的水手要了2000克白粉,是他开车接送的,现在平头说不定还在边皂德的娱乐城里睡觉呢,娱乐城停业后,进出的人也少不了多少,嫖客娼妇还有毒贩,都将这地方看做安全岛。布维鹰根本不知道,平头半个小时前已上了那艘外国船。梅初山原来想他和平头走算了,想去想来,才决定带上布维鹰。

    “让他赶快联系,如果那船还没走,我们就坐船走。”梅初山故意催促道。

    20分钟后,平头打来电话,说那艘船明天晚上才可以走,可以让他们3个人上船,但最多只有3个。

    “这其中有没有诈,要是他们提前走了怎么办?你让平头马上到船上去,有什么事我们好联系。”梅初山说。

    布维鹰于是给平头布置任务,他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如果不是正好有这么一艘船,他们就不知怎么办了。

    “你刚才回来,外面有没有动静?”梅初山突然又问。

    “没有。”布维鹰说。

    汉南花园是汉南的第一个别墅区,这个小区多是外国人居住,这幢洋楼是布维鹰从边皂德那里要来钱再托汉南地区公安局的人直接跟外国人买过来的,梅初山在这里住只有布维鹰边皂德等几个人知道。

    “你现在哪里也不要去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平头那边要没有变化,我们明天晚上找个小船,就上大船了。”梅初山说,“除了跟平头联系,其他电话一律不要打。”

    度日如年不知听说多少回了,但现在才真正有了体会。这一天,布维鹰除了跟平头偶尔通个电话,就在洋楼周围转悠,观察外面有没有动静。梅初山让雪雪陪着,但已经没有了兴趣,雪雪几次要动他,他说:“你还是养着神晚上再说了。”雪雪已感觉出梅初山的不开心,她无聊地在房里走来走去,然后从梅初山的枕头边拿出来一只小巧的折叠型手机,此时它正在震动着。

    梅初山觉得奇怪,这电话没有几个人知道号码,现在谁给他打电话?他打开翻盖,却不说话,他想让对方先开口。

    “梅老板你好啊?”打电话的居然是欣然。

    “好啊,你呢?”梅初山又气又怕,但他无论如何也得跟她客气几句,“你从哪里得知我这个号码?”

    “这个你就别问了。”欣然说,“我是不得已才找你,前天我给边老板打了个电话,他答应给我汇一点钱,谁想到他会骗我,这不,现在竟出事了……”

    “你想怎么样?”梅初山打断了欣然的话,听到她向边皂德要钱,他不客气了。

    “不想怎么样。”欣然说,“我现在手头有点紧,已经活不下去了,你看能不能关心一下,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要多少,你说吧。”梅初山说,“我最怕听你唠叨了。”

    “既然梅老板这么爽快,就给我50万吧,你将钱汇到我的账户后,我以后绝对不再麻烦你了。”欣然说。

    梅初山心里说,“休想!”嘴上却说:“希望你这张嘴长在自己脑袋上,告诉我你的账号吧。”他想,再过十几个小时,他已经是另一个国籍的人了,让她再打电话吧。他现在哪有50万!

    傍晚,下了多天的雨突然小了,北风却骤然加大,呼呼地刮得树木凄厉地喊叫着。布维鹰将自己坐的日本三菱吉普拆掉牌,开到洋楼走道的门口,并为梅初山打开车门,梅初山才上了车。布维鹰的动作历来迅速,这点梅初山很满意。但此时,当小车刚刚启动,梅初山就说:“慢。”

    布维鹰一脚将车刹住,他以为出什么事了,回过头问:“怎么了?”

    梅初山正在思考着问题,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多一个人上船没问题吧?”

    布维鹰不明白梅初山要让谁跟着逃跑,但他知道既然梅初山想带走的人,根本由不得他说话,就乐得让梅初山高兴,他说:“平头说是3个人,但那么一艘大船多一个人也沉不下去吧?”话刚出口马上觉得不吉利,担心梅初山不高兴,但梅初山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你让雪雪下来吧。”梅初山说,“把她扔在这里也挺可怜的。”

    布维鹰马上跑上楼叫雪雪,雪雪问去哪里,布维鹰说你下去就知道了,还让她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但女人出门比不得男人,雪雪拣衣服花了近半个小时,完了还拣化妆品。当然,梅初山并没有生她的气。

    从别墅区出来向左拐再向右拐,小车绕着汉南郊区转了半个圈,驶上崎岖的羊肠小道,然后进入农田间的机耕路,由于路况差,汽车的速度减慢了,但汽车性能好,陷进泥泞里也很快就能爬上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呢?”雪雪偎依在梅初山的怀里,一只纤手玩着梅初山没有胡须的下巴问。

    “我们去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风景优美,生活自由。”梅初山说。

    汽车颠簸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来到了海堤边,布维鹰停下车为梅初山拉开车门,梅初山挽着雪雪跳下来,然后3个人跑上海堤,他们小跑了好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只机动渔船。渔船离岸还有几米远,布维鹰不假思索游了过去,然后让渔船靠岸给梅初山和雪雪上船。

    “平头说一切都已安排好了,等一下上了大船,我们就高枕无忧了。”布维鹰有点得意,一边拨着散乱的头发一边说。他的头发闪着银光,不知是水还是汗。

    梅初山却阴沉着脸,他抬腕看看手表问:“要多长时间才可以上大船?”

    布维鹰说:“大船就泊在深水港,平头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

    梅初山嘴巴向舱外努了努说:“让他开快点。”

    布维鹰爬出舱,对渔民说:“再开快点,多给你1方水。”

    渔民说:“就这么快了,多给10方水也没办法了。”

    布维鹰说:“还有多久才可以到深水港?”

    渔民说:“半个小时吧。”

    在深水港,一艘运高岭士的外国船停在离码头很远的地方,机器声轻轻地传出来,甲板上船员走来走去,他们正做启航准备。那是梅初山他们要上的大船,平头已经站在船上等着他们了。

    吕国标建议同时拘捕边皂德、布维鹰和梅初山,但有关人员找了一天没发现梅初山和布维鹰的行踪。傍晚,汉南花园派出所几个干警发现一辆没有牌照的日本三菱吉普形迹可疑,一面向上报告一面跟踪。但派出所干警坐的是北京212,跟在日本三菱后面走走停停,一会又熄火,被越抛越远,好不容易才嘎的一声停在那辆日本三菱吉普的旁边,梅初山他们的小机船已经靠近外国大船了。干警中有一个掏出电话,但打不通,没有信号了。他们在海堤上跑了半天,才发现有一只船。他们不顾一切跳到水中游过去。机船很快就开动了,他们在微弱的月光下试着打手机,过了好一会,手机才通了:“我们发现了一辆日本吉普,估计是梅初山他们扔的,但人不见了。”

    正在汉州待命的几个省公安厅干警坐着警车飞快地往汉南深水码头跑,这时,布维鹰他们坐的小机船已经靠拢外国船,梅初山拉着雪雪上了大船后,渔民问布维鹰要钱,布维鹰折回头掏出手枪对准渔民的脑袋打了一枪,然后又对准船底板再打一枪,海水马上涌上来。

    外国船起锚时,布维鹰敏捷地爬上大船,这时海水已经将那只机动渔船淹了,一阵海浪打过来,渔船挣扎几下,就消失在大海中。布维鹰上了大船就让船员带他去洗澡。在洗漱间里,他看见一个穿得很露的外国女郎,女郎丰乳肥臀很漂亮也很性感,他忍不住跟她打招呼:“HI!”布维鹰头发散乱,满脸水珠,样子像个小丑,有点滑稽,外国女郎对他笑笑。布维鹰用汉语问:“跟我睡觉好吗?”他除了“HI”,再也不会说第一句英语了。女郎不知布维鹰要她干什么,用英语问:“Whatdidyousay?(你说什么)”布维鹰便开心地笑。

    梅初山坐在甲板上喘着气,雪雪靠在梅初山身边。平头走过来说:“老板,进去里面休息吧,没事了。”大船正在往公海方向驶。梅初山坐在甲板上,迟迟没有回船舱的意思。他知道,边皂德一旦进去,局势就无法收拾了。边皂德这人没遇到什么事就会拍胸口,一旦真见了棺材,流泪最快的一定是他。现在总算逃出来了。但也只是他一个人逃出来而已,曹捷,还有大女儿会有什么事吗?他一直以为自己深藏不露,万无一失,从来没考虑过退路,现在走得那么匆忙,身上就那么几万块钱,这把年纪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梅初山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怎么竟走到这一步了呢?想想也真不值得,忙碌了几十年,如今得到的是什么?洋楼带不走,曹捷的钱人家可能查出来就没收了,他自己名下的钱也一定被没收。想到这些,他心头一阵疼痛,泪水就涌出来了,被海风一吹,满脸都湿了,流进嘴里成威的。

    “老板,外面风大,还是回舱里吧。”平头在旁边催他说。

    梅初山想站起来,但软软的,他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平头拉了他一把,他才站了起来。

    这时,深水码头上,十几个公安干警分别上了两艘快艇,快艇飞快地向外国船追过来。很快就跑到外国船的前头了。外国船不得不放慢速度,后来就缓缓地停下来。

    夜色中,布维鹰、梅初山、平头,还有雪雪,一个个被押上了快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