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东面的围墙有个小门,这个小门原来是专为家属抬出尸体收敛送上山土葬而设的,这几年有关部门强制实行火葬后,小门已没有意义,但院方也没有用砖砌墙封死,只给铁门上锁了事。石梓那天路过那个小门,心里虽然有点害怕,但马上又觉得那是个安全之所。管太平间的老张头是个农民,开始以为石梓是个盗窃犯或者神经病患者。石梓跟他聊天,跟他讲一些汉州的事,试探他的为人。事实完全出乎石梓的意料,老张头除了对那个自杀的女孩子没有什么精辟的意见之外,市里的大事他说起来都愤愤不平,原来他多年前还是个生产队长。他说市里办纸厂他们村受害最大,吃水要用自行车到几公里外去拉,鸡鸭都不敢放出来了。他还说村里人为这事已联名向中央告状。
“外面说市政府的一个副市长杀了公安干警,你相信不相信?”石梓问。
老张头说:“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是好人,听说当初他就反对办这个纸厂。后来又和群众一起垒渗水坝挖排污沟。”
石梓突然一把抱住老张头,眼里忍不住溢出了泪水。
老张头在这个地方认识石梓,也感慨不已,他不但腾出地方给石梓睡觉,还为他带食物。石梓告诉他,只要每天给他带几个玉米就行了。为了方便石摔出入,老张头将身上开那个小门的钥匙交给了石梓。
凌晨两点,石梓爬起来,悄悄地走出太平间。惜着路灯昏黄的光,他轻轻地向不远处的小门走去。
围墙外早已停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坐在车上的人不时向门口这边探头,当他看到石梓开门出来时,三轮车马上向石梓这边靠过来。拉三轮的是老张头。
街上已少有行人,偶尔才有一辆人力三轮车经过,街边的通宵小食摊三三两两围着吃东西的男人,他们多是长途汽车司机和刚下赌摊的赌徒。看着他们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石梓口里的唾液骤然增多,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他用力咽了几口唾液,真想坐进去美餐一顿。
“直接去工商局宿舍。”石梓对老张头说。
工商局宿舍在市区西面,老张头的车拉得很慢,半小时之后他们才来到宿舍大门口。石梓对老张头说:“你在旁边等着,如果我天亮前不从这里出来,你就自己先走。”
‘你一定要小心。“老张头说。
工商局宿舍的大门晚上是不关的,房改后里面住的人很杂,整个夜晚都会有人进出。石梓蹑手蹑脚上了三楼,轻轻敲响东面的门:一下。二下。三下。没有人反应。石梓再敲一次:一下。二下。三下。里面总算发出一点响声,有人在床上翻身。
“什么时候了?”那是一个女人娇娇的声音,“怎么不自己带钥匙?”一边嚷着一边爬起来开门。
石梓知道里面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想撤退,但此时门已开了,如果他转身就走,那女人也许会以为他是小偷,大声嚷起来,到时他反而不好脱身。趁着女人还没看清他,他迅速闪进屋里关上了门。
“你是谁?”女人反应过来,吓了一跳,急忙问。
台灯的光正好照在女人的脸上,石梓看清楚了,这个身穿薄如蝉翼睡衣的女人原来是邢芳。听说她是布维鹰的姘头,怎么睡到任在虎的房里来了?石梓本想下一步再找她,现在先撞上来了。
“你不一定认得我,可我认出你了。”石梓板着面孔问,“任在虎呢!”
邢芳害怕得两腿发抖,话也说不成句了:“我,不知——道,他今晚,没,没,回——来。”
石梓说:“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瞎嚷嚷。”
邢芳还是怕,她的脸本来很白,此时变成了黄泥色。
“有一个女孩子,几个月前在市委大院门口死了,这件事你知道吧!”石梓问。
邢芳说:“知道。”
石梓问:“她为什么自杀,你也知道吧?”
邢芳忙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任在虎。”
石梓说:“任在虎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任在虎知道?”
邢芳突然改口说:“任在虎也不知道,都是听外面说的。”
石梓口气严厉起来:“刚才你已经说了,现在又反悔,如果你不老实,你就得跟我走。”
邢芳说:“我真是不知道。”
石梓说:“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盘小琳,就是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她死前有一个人给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这个人就是任在虎。”
邢芳说:“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任在虎,”
石梓说:“任在虎我会找他的,你说说,布维鹰指使人枪杀董为,就是原来的公安局长,你听布维鹰如何说的?”
邢芳说:“布维鹰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事,我只是听任在虎说过,布维鹰在这件事上得了20万。”
“钱是谁出的?”石梓问,“总共是多少,除了布维鹰的20万,其余的给了谁?”
邢芳说:“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
石梓说:“任在虎得了多少?”
邢芳说:“任在虎没有得,一分钱也没得。”
石梓说:“你给我呼任在虎,就说你有急事要他马上回来。”
邢芳拿起电话机又犹豫起来,她说:“他不一定相信。”
石梓说:“他会相信的。这个时候没有急事谁呼他!”
邢芳打了任在虎呼机,任在虎立即就回电话了。“你快回来!”邢芳说。
“什么事,这个时候还不睡?”夜里电话的声音很大,石梓也听得很清楚。
石梓给邢芳使眼色,命令她继续说。
“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回来你就知道了。”邢芳说。
对方放下了电话。
“他在于什么?”石梓问,他担心任在虎带着其他人一起回来。
邢芳说:“他一定在边皂德那里打牌。”间石梓是谁。石梓如实告诉了她。她突然感到腿软,摇晃着差点跌倒。
石梓说:“把你的衣袋全部掏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
睡衣就两个口袋,邢芳一个个口袋掏给他看。
石梓让邢芳进了卫生间。他将里面的电话线扯掉说:“你先在这里呆着。”说着将卫生间的门锁了。然后躲到门旁边等着任在虎回来。
任在虎正在边皂德的娱乐城里。几个赌摊正在赌钱,布维鹰、边皂德、胡子、平头等一帮人在旁边喝茶,几个女孩子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任在虎真以为邢芳有什么急事,打过电话就自己骑着摩托车跑回来。他走到门口时,石梓在里面开了门,任在虎刚进到房内,石梓立即将门关上。
‘你别怕,我是石梓。“石梓说。
任在虎刚才上楼走得有点急,气还没喘过来,以为邢芳有什么事,可看到的却是传说已杀掉两个公安干警的副市长石梓,他早已惊得站不稳了。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石梓说,“只要你讲真话。”
任在虎这时想起了邢芳,他问:“邢芳呢?”
石梓说:“邢芳好好的。你说,盘小琳是怎么一回事?”
任在虎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石梓让任在虎坐到一张硬沙发上,他就坐在任在虎的对面,他说:“我没有时间跟你说废话,你说,你为什么给盘小琳打电话?”
任在虎刚刚恢复了一点人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问:“你怎么知道我给她打过电话!”
石梓说:“你不要问这个,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给盘小琳打电话,都给她说了些什么就行了。”
任在虎抬头望了望石梓,石梓的目光正利剑一样刺向他,他估计石梓什么都知道了,忙低下头说:“是别人让我给她打的电话。”
石梓问:“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让她自杀,24小时以内自杀。”任在虎说。
石梓说:“为什么要她自杀?”
任在虎说:“这我不知道。上司给我下命令,我是按上司的指示做的,到她家前我还不认识她。”
石梓问:“不认识怎么有她的电话号码?”
“是上司给的。”任在虎说,“上司给我电话号码,让我怎么办,我只能照办。”
石梓问:“你上司是谁?”
任在虎说:“让她自杀也不是我上司的意思,我上司也是执行他上司的命令。”
石梓问:“我问你,你的上司是谁!”
任在虎又抬起头,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石摔:“我说了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说出来我就没命了。”
石梓说:“我知道。”
任在虎还是不想说。
石梓说:“快说,你的上司是谁?”
任在虎终于说:“布维鹰。”
石梓问:“布维鹰是怎么向你下这个命令的?”
“布维鹰说,给你一个任务,试试你的能力。”任在虎说,“他说有一个女人,老板要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但又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他还说,你让她自己了断,怎么了断不管,只要她死得干干净净就行,要有一点痕迹让人怀疑是他杀,就杀她全家。”
“接着说。”石梓说。
“后来布维鹰就给我一个电话号码,还告诉我她住的地方。”
石梓问:“布维鹰给了你多少钱?”
任在虎说:“才2万块。”
“就2万块?”
“就2万块。”任在虎说,“布维鹰说邢芳是他的朋友,我却跟她睡了,他本来要追究的,但这件事办好了他不但不追究,邢芳就是我的了。”
“他给你的2万块钱呢?”石梓问。
任在虎突然一笑,说:“早花完了。”
石梓又问:“董为被杀,你充当什么角色?”
任在虎突然睁大眼睛说:“我没有参与杀董为。”
石梓问:“谁杀董为?”
任在虎说:“我听说是两个公安干的,最近他们不是给你杀了吗?”
石梓知道任在虎指的是在汉北公园被杀而嫁祸于他的那两个干警,但他还是故意问:“哪两个公安杀的?”
“不是在汉北公园里被你杀的那两个吗?”任在虎说出两个名字。
石梓间:“杀董为是谁的指示?为什么要杀他!”
任在虎说:“我听说是因为董为多管闲事,别的我不知道,真是不知道”
石梓说:“董为管什么闲事了?”
任在虎说:“他私下里调查人家。”
“调查谁?”
“不是那个自杀的盘小琳吗?”
“董为被杀后,布维鹰得了多少钱?”石梓问。
任在虎说:“我也不知道。但后来听到我们里面的人说,一共拿了40万,布维鹰只给了那两个公安每人10万,其余的是他自己吞了。”
“这40万是谁出的?”
“布维鹰要用钱,只要跟边皂德说一声是为老板办事,要多少都行。”
“布维鹰的老板是谁?”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冰库边砖屋里被打死的3个人是干什么的!“石梓说问。
任在虎说:“我不知道。这种事我们是不能打听的。”
石梓说:“我相信。现在你怎么办?你的话我已经通过电话传出去了,你快去自首吧。”这是石梓吓唬他,其实他只是做了录音。
任在虎突然显得很颓废,他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整个人都瘫下去了。
石梓说:“你让盘小琳自杀,这件事你是有罪的,你逃不掉了,你快去自首,将事情的真相讲出来,争取得到从宽处理。”
任在虎问:“讲了我会坐监吗?”
石梓说:“具体量刑我也没有把握,总之你有罪,现在只有自首,配合司法机关揪出罪犯,才有机会得到宽大。”
“你杀了两个公安你有没有罪?”任在虎突然问。
石梓说:“我根本没有杀人,是他们诬陷我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任在虎两手打颤,但眼睛却一动不动,他已经吓呆了。
石梓说:“你好好想想吧,我走了,不要耍小聪明,布维鹰已经帮不了你,其他人也帮不了你了。邢芳在卫生间里,让她出来跟你好好商量商量吧。”他说完出来,轻轻为任在虎拉上门,下了楼梯。
邢芳从卫生间里出来,身子还颤抖着,她说:“早听说石梓是块埋在冰里的石子,又冷又硬,今晚见了,一点不假。”
早上,杜赞之还没进办公室,容棋就跟在他后面,习惯告诉杜赞之,容棋一定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杜赞之主动问。自从石梓失踪后,杜赞之整天提心吊胆,老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容棋说:“不知谁寄样东西给你,里面像是录音带。”
录音带有什么稀奇?寄颗子弹才够刺激呢!杜赞之听说是录音带,心里便略显平静下来。
“这字像是谁写的,很眼熟。”容棋将一个信套递到杜赞之的写字台上,说。
杜赞之拿过来就撕开了,里面除了录音带还有一页纸,纸上写了几行字:杜书记,请你立即听一下这块录音带,要单独听,听完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要将问题查清楚,得靠你了,是否向地区汇报,你决定。我现在还不宜露面。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这帮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石梓。即日。
容棋看见杜赞之看纸条时神态反差很大,已经知道不是一般的事情了。他想自己应该回避。“我先办点事。”容棋说着便要离去。
杜赞之说:“你给我找个小录音机来,让我听一下。”
容棋马上出去了。
杜赞之不知道录音带录的是什么,但估计是很重要的内容。石梓让他注意安全,难道有谁要对他怎么样吗?
容棋很快就拿来一个小耳机。
杜赞之接了耳机,说:“你先忙去,有事我再找你。”容棋出去后,他便听录音带,但弄了半天,里面都是沙沙声,根本没有人的声音。他将录音带拿出来,然后用手指擦了擦磁头,重新将录音带放进去,倒一下,再按下放音键,声音才出来了,那是石梓和一个女人的对话。那女人是谁,杜赞之听不出来,但听着听着,任在虎的名字出现了,他终于明白他们谈的是什么了。接着是石梓跟一个男人的对话。杜赞之听着录音,心越悬越高,如果任在虎的话是真的,女孩子自杀和董为被杀的内幕都清楚了。录音放完,杜赞之又倒带再听一次。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一种心情,女孩自杀原非自杀,任在虎怎么竟是这起杀人案的执行者?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任在虎就完了,任在娜将会做怎样的反应?董为的死杜赞之一直也怀疑不是抢包者所为,但也想不到背景如此复杂。现在他怎么办?这个案市里没法弄下去了,要报告地区。但是,事实果真如石梓搞到的录音那样吗?这中间有没有诈?公安说石梓杀了人,现在石梓又搞来个证明别人杀人的录音带,反而说公安局长是杀人犯,这到底谁真谁假啊!
想到任在娜得知任在虎弄出这等事来会伤心,杜赞之很痛苦,当初帮任在娜其实是害任在娜,到头来还害了任在虎。
布维鹰知道石梓找卢业萌了解围捕杀害董为凶手那天的情况后,马上问卢业萌都跟石梓说了些什么。卢业萌吞吞吐吐说没说什么,布维鹰根本不相信,当天就让卢业萌离开了刑侦大队,说要另外安排他的工作,但又没有安排什么工作,事实上是待业。卢业萌想不通,情绪很低落,想到董菲一直无法从她父亲的事情中解脱出来,心情也不好,干脆约了她一起去玩,她没有反对,他就用摩托车搭着董菲到到汉湖山庄去。
他们两个在山上树林中坐,突然,几个陌生人冲到他面前,说他们占了他们的地方。
卢业萌说:“这是旅游区,我们是买了门票进来的。”
来人说:“我们的票比你的早,滚蛋吧。”
卢业萌想说什么,董菲一手拉着他说:“别理他们。”
来人马上冲董菲说:“小娼妇你骂谁?”
董菲说:“谁骂谁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卢业萌要走。
卢业萌突然睁大眼睛注视着对方,他已被激怒了:“你是不是想找死?”
董菲说:“别管他们,我们走。”
来人在后面说:“警告你,别以为自己有根木茹头(枪)就多管闲事,小心你的狗头。”
董菲说:“是不是他们见你跟我在一走,对你不满!”
卢业萌说:“别管他,我们另外找个地方。”
董菲紧紧搂着卢业萌的腰,说:“你真是要小心提防他RI.”
晚上,卢业萌回到公安局大门口外时,有两个人问他路,然后就夹住他往外走:“老老实实,否则我们不客气。”
卢业萌感到有把刀已经对着他的小肚。
他们将卢业萌带到一个小房子里,掏了他的枪,让他跪在地板上,然后教训他说:“我们知道那个姓石的找过你,我们想结束你,只是可怜你年轻不懂事。我们今天只是提醒你,你跟那个小娼妇睡觉我们不管,但除了睡觉你不要再管别的事,否则就不要怪我们。”
旁边一个人说:“这对你算是够仁慈的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两个抢了卢业萌的枪,有点得意。卢业萌趁他们不防备,扑过去将那个拿着他枪的摔倒在地,但当卢业萌要夺回自己的枪时,另一个人手里的刀却向他刺了过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躲过去,枪响了,正打中拿刀那个人,卢业萌吓得愣住了,这时,他自己的胸口上却被刺了一刀。
那天晚上任在虎突然离开,布维鹰觉得奇怪。第二天,布维鹰让人呼任在虎,任在虎没有复机。布维鹰自己又呼,还是没有复机。派人找,已不知去向。布维鹰让人将邢芳叫出来,邢芳开始说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被打了一顿,才说出昨晚石梓找过他们。布维鹰派人追任在虎,说只要看见,就要当场处理掉。同时,布置加紧搜寻石梓。
宋白几天来睡不着觉,她不相信石梓会杀人,她想跟石梓联系,万不得已时,她甚至可以跟他离开汉州,到深山老林去耕而食织而衣,只要有石梓在她身边,她什么都可以放弃。但她无法找到石梓,她曾打通过一次手机,但讲话不三不四的,像不是正道人,她才知道手机不在他手上。她几次到他家门口哪蹋,但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下午要下班时,布维鹰走进她的办公室,说要跟她去吃饭,她说没有胃口。布维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是工作,没有胃口也得去。
包厢里就布维鹰和宋白,布维鹰每次跟她吃饭都不让别人一起。宋白基本上不动筷子,只喝了半碗汤。她今天有一种忧郁的美。
“你说,我有什么地方你不喜欢的,你说了我保证改。”布维鹰说。
“没有。”宋白心不在焉,她甚至还不知道布维鹰问她什么。
“没有就好。”布维鹰说着要抓宋白的手,刚碰到时,宋白就抽回去了。
这时,布维鹰的手机响。
‘有人发现石梓躲在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里面的声音来白听得清清楚楚。
“你马上去,就在那里解决他。”布维鹰说。
宋白突然感到头晕,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她说:“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布维鹰的手机又响,他忙着打电话。宋白出到门口,立即拦住一辆电动三轮车。
“快,去人民医院!”宋白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三轮车司机以为宋白要去看病人,车子开得很快。
“直接开到太平间!”宋白一边指挥着三轮车司机,一边从裤兜里掏钱,当三轮车停下来时,她将一张100元的大钞扔给三轮车司机,就飞快向太平间跑过去。
太平间停尸床上是空的,宋白急着在里面搜寻,才发现角落里躺着一个人,那正是石梓,此时他正在睡觉。
“快逃,他们知道你在这里,要来杀你了。”宋白说。
石梓睁开疲惫的眼睛,半晌才看清楚是宋白,他脸上顿时出现意外和惊喜,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他坐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赶快逃跑,迟了就来不及了。”宋白喘着气说。
石梓站起来了,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杀我?”他抓住宋白的手握了握说,“你先走。我马上就走,你也不能让他们看到,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宋白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望石梓,这时枪响了,她身体晃了晃,就要跌倒,只好抓着门框,但还是慢慢滑了下去。
石梓急忙过去抱宋白,这是石梓在认识她以来第二次抱她,第一次是在省城他送她去进修那次。他突然感到后悔,他早应该跟她结婚了。凶手从背后向宋白打了两枪,一枪打在头部,一枪打在胸部,宋白当场就死了。石梓探头往外望,黑暗中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凶手将宋白当作石梓,他们以为他肯定死了,便逃跑了。石梓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即使没能诬陷他杀死宋白,他一旦给抓起来,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会暗杀他,他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将化为泡影,盘小琳和董为不知要沉冤到什么时候,宋白也将死得毫无意义。
脚步声从远处传过来,已经有人听到这里的枪声了。石梓将宋白轻轻地放到停尸床上,这一刻,他真是感慨万千,他强忍住才没有放声大哭起来,想不到他躲到太平间来最后竟在这里送别宋白,亲手将她抱上停尸床。脚步声已在门外响起来,石梓用手在宋白的脸上摸了摸,决然地离开了。
首先赶到太平间的是老张头,有人告诉他说这边有枪声,他拿着电筒走过来,先看到的是门口的血,然后才看到停尸床上一个女人的尸体。
很快,公安于警赶到了现场。
“死者中弹后有人到过现场。”有人说,“死者是被人从门口搬上停尸床的,脸上的血也明显被碰过了。”
太平间里没有找到对侦破有帮助的东西。布维鹰也到了现场。他看到死者竟是宋白,好久不吱声,他眨眨眼睛一开口就说:“快捉拿凶手。”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他是给杜赞之打电话,他说发生了重要的事,让杜赞之马上到医院太平间来。
站在太平间的门口,杜赞之望着面色像白纸一样的宋白的遗体,忍不住流了泪,他多年没有流过泪了,模糊的泪眼顿时变成一个屏幕,上面像在放录像,宋白在他面前晃来晃去,10多年来的往事就在眼前。
“宋白,让你学民用建筑真是不可思议。”杜赞之说。
“依你说,宋白该学什么才合适?”那不是宋双的声音吗?
那是宋白刚上大学的事。
“小姨像书上的白雪公主,小姨应该学航天,带着我飞到月亮里去。”杜克说。
宋白静静地等着杜赞之说她该学什么,许久不见杜赞之有下文,便忍不住开口问:“杜赞之,你认为我学什么好?”
杜赞之望着宋白,笑了笑。杜赞之喜欢向她提问题让她自己思考自己回答,这次也不例外。他说:“建筑这个专业你不觉得墨守成规而缺少点诗意吗?”
宋白说:“这么说,我应该像杜克说的去学航天了,但毕业之后怎么办?身为汉州市委副书记的姐夫还能帮我找工作吗?”。
杜赞之差点笑得噎着了,他说:“让我找工作还有什么出息,不是回汉州吗?”
宋白说:“我已经想好了,毕业了哪里也不去,就回汉州,我等着杜赞之继续往上冒,到时想到哪个单位就哪个单位。”
宋双说:“宋白是跳芭蕾舞的身材,爸给你选错专业了。”
宋白说:“其实那是我自己的想法,本来想听听杜赞之的意见,可他不是出国旅游去了吗?”事实上,宋白高考后填志愿,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自己也不用思考,第一志愿就是工业与民用建筑,她当时是想,自己鼓动石梓调进建委,那么她学建筑跟石梓就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了。
杜赞之说:“也不用我冒到什么地方去,只要你愿意回汉州想进什么单位都可以满足你,宋双不就只有一个妹,杜克不就只有一个姨吗!”
宋白得意地叫起来说:“杜赞之真好,宋职真幸福。”
宋白到他家里往往把指挥他当乐趣,吃饭非要他下厨炒一个菜,说是喜欢他炒的什么菜,而他也乐意在她面前露一手,开西瓜非要他去洗果刀,理由还很充足:在外面你是市委副书记,在家里你是我姐夫,应该开西瓜的是你,现在我只有让你帮洗一下刀子不过分吧?
宋白没有学航天,现在怎么却航天去了呢?
杜赞之觉得宋白是他害了的,如果他不当这个市委书记,如果他不同意将石梓调进建委,如果……后来许多事都不会发生。好事跟坏事往往就一墙之隔,塞翁失马,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这一定跟石梓有关系。”布维鹰说,“据有人举报,这段时间石梓白天就躲在太平间里,晚上才出去活动。他怨恨宋白不理他,才下的手。”
石梓从太平间里逃出来,马上给秦惠打了个电话,秦惠说她找了他好几天了,那份材料找到了。石梓让他即刻拿到楼下,他坐三轮车到秦惠家要了材料就挤上一辆班车,直接去了省委大院。他要进去,门卫拦住他要证件。他向门卫说明他的身份,说是迫不得已要找省领导反映特别情况的。石梓身上没有证件,他说他的证件丢了。门卫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问他找过当地有关部门没有,如果没有找过就回去找。领导的小车一辆接一辆地进出大门,石梓真想跪倒在小车前让领导下车,就像电视剧里经常见到的那样。但这个机会门卫也没给他,门卫抓住他一条胳膊将他推到大门外,吓唬说如果他不走就将他送到疯人院去。面对着街上蚂蚁一样忙碌的人流车流,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狠狠地抽打着他,他恍恍愧格产生一个念头,他要回去找宋白,他要跟宋白在一起,人家要杀的是他,是宋白替了他,他下辈子要好好侍候她,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公主。
一辆大客车从石梓身边开过,过了几米才停下,背着个小包的女人探出脑袋口水飞溅问他去哪里,去不去汉南。石捧上了车。车上已挤得水泄不通,乘客不住地嚷着怎么还上人?那个背包的人说,你只顾自己和老婆吃香喝辣,就不管别人流浪街头?没有一点阶级兄弟的感情!
石梓累得不行,没多久就半跌半坐靠在车门的台阶坐下了。
汽车出到公路上,天下起小雨,石梓在迷糊中像翻了个筋斗,他又体会着那天被推下山崖的感觉,他突然看见了宋白。宋白穿着薄薄的睡衣向他走过来,半娇半嘻地说:“我找你好苦,你躲到哪里去了?”石梓说:“我不是找你来了吗?我们到森林里去吧,在那里自食其力,你织布我耕田。”来白说:“你真聪明,跟我想到一快了。”
石梓伸手拉宋白,拉到的是病床边的一个护士的衣服。
“醒了醒了。”护士说。
石梓睁开眼睛,他的周围除了护士还有穿公安制服的干警。石梓想起他带在身上的录音带和秦惠给他的材料,他担心给他们搜走了,这帮披着虎皮的家伙,说不定都是坏人,他曾经上过当了。他摸了半天找不到录音带,衣袋里的材料也不见了,那是董为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啊,他紧张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公安干警说:“车祸,死了不少人,算你命大。”
石梓看看那个干警,觉得样子并不像那天绑架他的那几个,他问:“我身上的东西呢?”
公安干警将手里的录音带和材料给他看,说:“都在这里,你放心。”
石梓不省人事后手里还死死抱住一个包,包里除了一盒录音带,还有一份反映汉州有关人问题的材料,公安于警就将情况上报,最后省主要领导亲自看了。省主要领导说,你们要24小时值班,人一清醒后马上向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