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杜赞之同志吧?”瘦长男子指指车上的空位置,示意杜赞之上车。他说,“我们是地区纪委的。”音量不高,但那决然的态度让人觉得没有半点商量余地,他说着从皮包里掏着什么东西。
杜赞之听到地区纪委几个字,心里马上一震,地区纪委找他干什么?在短短的几秒钟里,他脑子里出现了几十种猜想,但每一种猜想都来不及完整,瘦长男子已经从包里掏出一张盖有红印的纸条递给他。那是地区纪委向社赞之发出的“两规”通知,要他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向组织讲清楚自己的问题。杜赞之将那个通知看了足足两分钟。中秋节没过几天,汉州白天里常常39度,但他心里像是发冷似的竟有点打颤,接着就感觉腿有点软,而额头的汗又莫名其妙地往外冒。
“杜书记,按规定你暂时不得带手机呼机等通讯工具,你先给容主任替你保管着吧。”瘦长男子说。
缴械就是这样的吧?杜赞之想,他从容棋手上接过他的公文包,用手拉公文包的链,但此时手仿佛已经长到别人身上,不听他的使唤了,老是偏离方向,连摸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开了拉链,找出手机和呼机拿出来交给容棋。
“没带枪吧?”瘦长男子又问。
杜赞之嗓子发干,话像给喉咙粘着了,他本来要说“早不带了”,好不容易才挤了出来的却是两个干苦的字:“没有。”
容棋在一旁说:“前年统一交回公安局了,领导干部一般都不带枪了。”
“这个包也不要带了吧?”瘦长男子又说,口气是问,但意思却是肯定的。
杜赞之只好将包也给了容棋,他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带点蔑视,但这笑是什么滋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对容棋说:“跟他们说一声,在家安排好工作。”那是一种故意做出来的姿态,话几乎是用气流勉强吹出来的,中气明显不足,他不明白,人怎么就那么不争气,人家刚刚开始找他了解情况,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就变成这个鸟样了!
那两个陪在杜赞之身边的人上车坐好,瘦长男人对坐在司机位置上的青年人说:“走吧。”汽车便起动,缓缓离开宾馆。
杜赞之坐在车上腿还在打颤,他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两规”了。一点预感也没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今天怎么会是“两规”他的日子?早上杜赞之出门时,妻子宋双站在门口上,她也正要去上班,摩托车已经推出来,就支在他身后。宋双望着社赞之拉开小车的门,突然间:“中午回来吃饭吗?”
“上午开大会,中午不回来了。”杜赞之说。
杜赞之的身份决定着自己的安排充满变数,宋双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很少问他回不回来吃饭,今天干嘛突然要问,莫非那就是预兆?
市纪委对不少市里管的干部实行过“两规”,正科级干部在实行“两规”前要征得杜赞之的同意。杜赞之一般尊重纪委的意见,他想,该“规”就“规”吧,问一下情况,没有问题也不伤害什么,有问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自己有问题还能怪谁呢?可是现在,怎么“规”到他的头上来了?谁告他的状了?这事跟梅初山有没有关系?
面包车走得不快,跟杜赞之那辆丰田佳美比,显得颤了些,那音响比杜赞之的佳美差远了,沙沙声就跟那天容棋给他找的小录音机一样。杜赞之仿佛又听到了常务副市长石梓刚失踪时寄给他的录音带,他的脑袋隐隐感到涨痛,他觉得疲惫极了,他用拇指使劲按着太阳穴,希望刺激一下神经,好让情绪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