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见黄江河拿起电话,估计他要给公安局打电话,下令严惩朱志明,就急忙问道:“你给谁打电话?”
电话已接通,黄江河顾不上回答高寒,对着话筒就出了指令:“喂,我是黄江河,请接王仕途局长。 ”
电话正在连线,高寒伸手就按住了电话。黄江河瞪着高寒,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高寒反问道。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所以才要阻止你。如果我预料的没错,这正是他们所希望的。”高寒仍然按着电话,不肯松开。
“你说的他们是谁?是朱志明和米兰吗?就凭他们也想和我叫板?我倒要看看,是他们厉害还是我厉害。”黄江河不服气地说。
“他们身后站着刘燕妮。”
黄江河愣了一下,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什么事都扯上刘燕妮,我看她就是你的一块心病。”黄江河声音虽高,但已经没有了底气。
高寒从黄江河手里拿过话筒放到了话机上,扶着黄江河坐下,说:“朱志明夫妇在信用社和黄珊生争执,如果刘燕妮想阻止,派出所一个也别想带走。如果刘燕妮不在背后给朱志明和米兰撑腰,朱志明也不敢和你叫板。”
黄江河若有所思之后,点点头,表示同意高寒的分析。
揣测上峰的意图是各级官员们必备的基本素质,虽然黄江河没有向公安局出严惩朱志明的指令,但并不代表着朱志明就不受到严惩。朱志明经过公安局的审讯,三天后被正式刑拘。高寒虽然有言在先,但既然刑拘朱志明已成事实,黄江河为了避嫌,也不好再插手,只好仰起脸来,到哪里是哪里了。
朱志明被刑拘在刘燕妮的意料中,这也是她希望的目的。她要坐山观虎斗,看着这场好戏继续上演,然后坐收渔人之利。
晚上,一辆警车停在种子公司的大院里,穿着制服的人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前敲响了门。
米兰拿着要她到拘留所给朱志明送行李和生活费的通知,怔怔地站着,两手抖。
“看看吧,在上面签个字,我们就算完成了任务,然后你再去完成你的任务。”递通知的制服说。
米兰不知道他们究竟属于公安局还是属于其他部门,她现在脑海里想着三个字:怎么办?
米兰看也没看,在通知单上签了字。
送通知的人转身离开上了警车,警车闪着警灯离开了大院,把米兰一个人撇在了房间里。她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机械地开始收拾行李。她的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担心朱志明在拘留所忍冻挨饿。
这都是刘燕妮惹的祸,米兰走出家门时,心里愤愤地想。她决定在去拘留所之前,再去见见刘燕妮。两天前,当米兰得知朱志明被带到了公安局时,她就曾去见过刘燕妮,问问她该怎么办。刘燕妮曾安慰米兰说:“你先别急,这正是我们需要看到的结果。”米兰当时以为刘燕妮脑子灵活,神通广大,继续把她奉若神灵。现在,朱志明被刑拘了,眼看就要坐牢,她倒要再想听听刘燕妮还有话要说。
当米兰背着行李卷出现的刘燕妮面前,刘燕妮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她热情地替米兰卸下背上的行李,说:“我就知道回来找我的。我们又往前迈出了一步,很快就能看到结局了。”
米兰不请自坐,人未语眼先湿,泪汪汪地看着刘燕妮,说:“人都被关进拘留所了,你还在说风凉话,能看到什么结局,莫非就是被判刑,然后坐牢。”
刘燕妮坐到米兰身边,亲热地拉着米兰的手,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米兰甩开刘燕妮的手,不耐烦地说:“别酸溜溜的了,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我就是想问问,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刘燕妮站起来,给米兰倒了一杯水,说:“事情未生前,我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这是第一步,接下来,我继续给你支招,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一定通知你往拘留所送行李了吧。”
“是,这是通知单。”米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刘燕妮。刘燕妮接在手里,看也没看,就把纸放到了茶几上,说:“别去送。”
“智明会受罪的。”米兰说。
“只要不死,受点罪怕什么。你去送行李,就意味着低头了,你不去送,就是给他们施加压力。你别怕,朱志明不会饿死的。”刘燕妮镇定地说。
“可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米兰六神无主地问道。
“继续上访,没有别的选择。材料你就别管了,我替你整理好。明天你拿着材料到省城,把材料交到信访办,然后就住在省城。只要你听我的,在上访期间所生的一切费用先算到我的头上,我明天早上再给你准备一万块钱,你把家里安顿好,就可以上路了。”
“燕妮姐,我还能相信你吗?”米兰可怜巴巴地问道。
“傻妹子,哪有一边出钱一边糊弄人的道理,你见过有这样做事的吗?”刘燕妮问道。
看到刘燕妮诚挚的目光,听着刘燕妮诚挚的话语,米兰只能相信了她。事情展到现在,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米兰拿着刘燕妮写的上访信,兜里装着一万块钱出现在长途汽车站。她买好票正要上车,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不明身份的人。他们同时伸出手来,架住了米兰的胳膊。米兰一看不妙,正想问他们是谁,要干什么,两个人就扭着米兰的胳膊,把她带到了车站治安室。
“我们是市委信访办的,有人提前告诉我们,说你要越级上访,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为了不影响我市的荣誉,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请到市委信访办,该解决的问题我们一定替你解决。”两人虽然态度严肃,但说话还算客气。米兰瞪着他们,小声地,但却是愤怒地说:“我到省城进种子,不想上访,你们没有权利限制我们的自由。”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你配合,还是回家吧。”其中一个说。
米兰知道自己的行动受到了监视,更清楚这两个混蛋就是黄江河等人的走狗,只得站起来出了门,到售票口退了票,走出了出站口,坐了车回家。
两人一直跟在米兰的身后,直到米兰上了车,才返回了车站。
米兰回到家来就给刘燕妮打电话,可座机里却传来停机的提示声。她摸出手机,拨叫了刘燕妮的号码,也被告知她的手机已经因欠费停机。
巧了,座机不通,手机欠费,米兰百思不得其解。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通讯工具给切断了。她走出院子,到附近的充值点充了话费,继续拨打刘燕妮的手机号,听到的依然是欠费的提示声。
她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环视一周,却意外第现,在桥头一侧,多了一顶帐篷,两个人站在帐篷口,正在交头接耳,还不时地往她这里探头探脑地张望。
米兰再次彻底明白,她被监视了,已经失去了行动自由。
一辆公交车在身边停下,她很想上去,可又怕给刘燕妮带来麻烦,就只能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从车站到家里,米兰周边生的一起,已经使她充分意识到自己被非法限制了人身自由。这种极端的做法惹恼了米兰,她的抵触心理被本能地被激了。她愤怒了,愤怒之后是失去理智的疯狂。她肚子里的无名之火至晚上窜,口渴难耐。她围着茶几转着,一圈两圈无数圈,直转到头昏目眩。她停下了脚步,端起茶几上的半杯水,仰起脖子咚咚两下就喝了下去,然后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玻璃碎渣溅了满地。米兰低头看看,不成形的玻璃渣出不规则的光,刺伤了米兰的眼睛。它们幻化成一颗颗子弹,向米兰激射而来。米兰闭上眼睛,恍惚间,突然看见这些子弹又慢慢地飞向朱志明。在黑暗中,朱志明中弹倒在了血泊中。她睁开眼睛,突然飞起一脚,茶几倒地,出了“咣当”的声响。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米兰歇斯底里地叫道。
她叫了一声之后,飞身跑出房门,穿过院子,向不远处的帐篷跑去。
站在帐篷门口的两个人看见米兰跑过来,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米兰跑到跟前,怒目而视着他们,大声地问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我们在执行公务,请问你有事吗?我看你气色不好,还在呆在家里别动为好。”一个人盯着米兰说。
“你们是在监视我吗?”
“听不懂,我们在工作。”
“你们是黄江河的走狗吗?”米兰继续问道。
两人同时摇摇头,表示他们不是走狗。米兰仔细地端详了两人,突然疯似的笑道:“看你们的狗样,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分明就是走狗,黄江河的走狗。”
两人不说话,只一味地傻笑。
又有一辆公交车停下,米兰好不犹豫地上了车。
两只狗没有跟着米兰上车。米兰透过车窗,看着其中的一个掏出电话。
米兰重新回到了车站。
她刚一露头,原来在车站截留她的两个人重新出现在她的身边,米兰笑笑,转身出了车站,然后又上了一辆公交车。她现,一个神色可疑的人总站在她的身边,估计又是一条狗。
黄河桥边是北原市的地界,公交车不走了,米兰只能在这里下车。她下车后沿着桥一直走着。她回头看看,现那只狗就跟在她的身后。
米兰越过桥头,拐了弯向小路上走去。这是通向黄江河家的小路,路不宽,但挺平坦的,她想进到那栋别墅里,问问别墅里的人,是不是要把他们一家人赶尽杀绝。
米兰站在别墅门前,摁了几次门铃,都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情急之下,她挥动了拳头,朝门上砸去。
铁门咣当咣当的响着,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累了,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想休息一下。她要等着别墅里的人回来,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和朱志明。别墅里的人她都认识,黄江河,高寒,蒋丽莎,黄珊。不管是谁,随便逮住一个她都要问。她想好了,如果今天在这里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她就把别墅当做自己的家,这在这里不走了。
跟踪米兰的人走过来了。他走到米兰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一阵吞云吐雾,过足了瘾之后才问道:“你叫米兰吧。”
米兰瞪了那人一眼,只说了一句:“狗。”
那人知道米兰在骂他,可他一点也不生气。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笑说:“狗,我知道我是狗,我干的都是狗的事,不承认也难。可你想想,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不干着狗的营生。其实当狗也不错,只要听话,就能啃几根骨头,喝几口汤。狗要是想当人,也很难,不但要褪掉狗皮,还要穿上人衣,那可是个蜕变的过程,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疼。姑娘,回去吧,人生苦短,顺其自然,苟且偷生过一辈子,临老了一闭眼,什么都没有了。听我劝吧,即使别墅的主人回来了,你又能怎么样呢,闹轻了,没人理你,闹厉害了,私闯民宅,或侮辱人什么,随便给你捏个罪名,你也得进去。据我所知,你老公已经进去了,你要是再进去,孩子怎么办,你们的生意怎么办。跟踪你的人已经无处不在了,你跑不掉的,回去吧,听人劝,吃饱饭,不听劝,做饿汉,到了阴曹地府也是饿死鬼,回去吧。”
米兰听着人话,抬头看看这个人模狗样的人,心里泛出一丝感激。她品味着他的话,觉着还带着人味,就站起来,沿着来路,慢慢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