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停止了呻吟,劳累一天的家属也停止了走动忙碌,有的趴在床头,有的和病人挤在一起,凑合着度过难捱的夜晚。
起雾了。起雾的天没有一丝风,树梢不再摆动,也不再发出哗哗的响声。汽车的喇叭声从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传到医院时声音已经很小,基本影响不到病人和医生的休息。相反,这种偶尔传来的低沉的隐约的声音无论对于病人还是家属,似乎成了美妙的乐曲。
浓浓的雾气带着湿漉漉的水分,几乎无处不在,像个大罩子,把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里面,所有的人都如同带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桃子,把安全带给动不安的人们。
胡雨薇盘腿坐在病床上,正在和特护小姐拉家常。特护是护校毕业,虽然文化程度不及胡雨薇,但至少和她还有共同语言。都是女人,他们无所不谈,从女人的身体构造谈到例假,再谈到未来,家庭和婚姻。随着话题的深入,两个女人很快谈到了高寒。
正处在青春期的女人谈论心仪的男人,也在情理之中。
特护说话很有艺术性,她没有直接问及高寒,她怕说话不当引起胡雨薇的反感。她打了个擦边球,先谈到自己的婚姻。当胡雨薇问特护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时,特护笑笑告诉她说:“我说了你可不要见笑,我要找呀,就找个像那个人一般的。”
“哪个人?”胡雨薇揉着脚心,傻乎乎地问道。她之所以揉脚心,还是特护刚刚在白天教给她的,说脚心遍布着人体的各种位,通过按摩脚心,能减少很多疾病。
“就是那个人,昨天你和他在草坪上的那个人。他多潇洒呀,个子高,气质又好,不要说你,哪个女人都会一见倾心。”特护说着,偷偷地瞄了一眼胡雨薇,发现胡雨薇脸色微袖,有些难为情。
胡雨薇沉默,但她的沉默并没有阻止特护继续发问。
“喂,咱们不是外人了,你能告诉我他的情况吗?”
胡雨薇叹了口气,说:“你也看见了,他只是我的朋友,而是那个女人才是她明媒正娶的老婆。”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特护好奇地问。
胡雨薇笑笑,说:“我是一阵风,从大街上刮过,他挡住了我的去路,于是我打了个漩涡,就从领口钻进去,扑到了他的胸口。他的胸口暖暖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给我带来了温馨的感觉,我从此不再流浪,他已经不允许我继续流浪。就这样,一场偶然的邂逅,我就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中。咱们这一代人和其他年代的人不同,有首歌不是这样唱的吗?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朝拥有。”
最后的两句是胡雨薇唱出来的。她吐字清晰,嗓音迷人,充满了无穷的魅力。特护听了,直夸父母给了她一副好身材,一副好嗓子。夸奖过后,特护再次问道:“她老婆知道了,你不怕惹麻烦吗?”
胡雨薇再度陷入沉默。特护的话再次触动了她的心思,她和高寒的拥抱和亲吻被黄珊逮了个正着,高寒离开医院后,一直没有和她联系,也不知道他现在他怎么样了。 她伸过手去,借了特护的手机,指尖轻击键盘,拨出了一长溜的号码。
铃声响起,好久都无人接听,胡雨薇把手机还给了特护。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敲门进入了房间。
护士戴着大口罩,拖到地上的白大褂掩饰了她的有点跛的腿。她进到房间后看了特护一眼,说:“我要给病人量体温,还有其他事要做,麻烦你先出去。”护士的话听着很别扭,就像患了感冒。
护士给病人检查身体,也许需要病人脱衣服,为了病人的尊严,不要其他人在场也合乎情理。特护二话不说,和胡雨薇打了招呼就走了出去。
护士回头看看,又走到门后拉开门,把头伸到外边,确定特护离开了走廊,才转过身来,打开了手里拿着的输液瓶子的盖子。
胡雨薇患病经常输液,但还没有见过开了瓶子输液的。她不禁问道:“护士小姐,你打开瓶子干什么?”
护士不吭声,把瓶子倾斜,对准了胡雨薇的脸。胡雨薇再看护士的脸,发现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再审视,发现眼睛里流露出仇恨的光。她预感到了不妙,知道有人在暗算她,想毁了她的容。情急之下,她一个翻身倒向了床那边,然后拼命地喊着“救命”
护士一听不好,来不及细想,抓着瓶子就把液体泼向胡雨薇。胡雨薇抱着头,硫酸四溅,泼到了她的肩膀和她的头上。随着液体泼洒到身上,房间里传出了“嘶嘶”的响声。胡雨薇再次确定,瓶子里的液体是硫酸。她惊叫着,把头钻进床下,只露出下半身。护士跳到床上,把瓶口朝下,把所有的液体都洒到了胡雨薇身上。
惊叫声惊动了隔壁的病人家属,更惊动了护士站的工作人员。叶子悠$悠^他们纷纷向这边跑来。胡雨薇扔掉了瓶子,开门出去,看到赶来的人们,大声地喊叫:“病人的心脏病犯了,赶快喊医生。
她穿着白大褂,别人以为她就是护士,也多在意。
当人们进到房间,才发现胡雨薇遭到了暗算。护士对胡雨薇的伤情进行了紧急处理。
由于她发现得早,一直抱着头,所以面容没有受到硫酸的侵蚀。可是,她的肩膀和下半身却收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
就在大家正在对胡雨薇做紧紧处理时,高寒意外地来到了病房。
原来,高寒一个人在酒店也孤枕难眠,他到卫生间时,胡雨薇给他打了电话,他出来后本想给她回个话,但一想到胡雨薇此时来电,一定因为想见她,为了给胡雨薇一个惊喜,高寒开着车来到了医院。
胡雨薇受到惊吓,嘴里不停地喊着:“就是她,就是她,除了她没有别人。”
高寒进来,来不及问情况,就追问胡雨薇说:“到底是谁?”
胡雨薇看到高寒,眼泪直淌,颤抖着声音说:“就是她,她穿着护士的衣服,但我认识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腿有问题,走路不正常,她刚走几分钟,你快去追赶她,也许还能赶上。”
不用再多问,高寒已经知道胡雨薇所指的是黄珊。高寒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门外跑。
胡雨薇猜得没错,那个来毁她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黄珊。
黄珊很小心,她没有把开进医院,而是停在外边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暗处。她作案得手后,趁乱走出了病房,又糊弄了赶来的人,而后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医院,上了她的车。
她脱下伪装的护士服装,把衣服扔在后排,然后启动了车子,慢悠悠地向南边驶去。
黄珊知道她已经触犯了刑法,但她并没有感到恐惧。法律是为那些社会底层的人制订的,对黄珊这样贵族出身的人不起作用。
她终于把报复胡雨薇的想法付诸了实践,她心里美滋滋的。一阵惬意在心头荡漾,荡漾过后,她依然感到美中不足。由于胡雨薇反应太机敏,在黄珊采取行动时提前做了防范,胡雨薇的脸躲过了一劫。男人喜欢女人,喜欢的就是一张脸,黄珊处心积虑要毁的就是那张脸。一想到胡雨薇娇好的面容还是完好无损,黄珊不禁感一阵失落。
黄珊把车开到了桥上,然后停了下来。如今,别墅对于她来说就像一座监狱,一个豪华的牢笼。她把车停靠在路边,下车后走到栏杆边,倚在栏杆上,左腿缠着右腿,望着向西方眺望着。
雾太浓,能见度只有十几米,她什么也望不见。流水的声音从桥下有节奏地穿上来,像自然的音律。随着音乐的节拍,黄珊晃着身子,把脚在地上点来点去。她不禁想起那次跳河的经历,自嘲的笑笑。她笑自己太傻,竟然为高寒而舍弃自己的生命。
黄珊胡思乱想着,沉浸在报复胡雨薇的快乐中。
这时,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地开过来,看清了雷克萨斯的拍照后停了下来。黄珊回头,在桥灯的朦胧中,看到了高寒的车子。
雾灯闪烁,黄珊似乎看到了高寒充满悔意的眼睛。她想,高寒一定是开车想回到别墅,路过这里刚好碰到了自己。黄珊不由自豪地想,你还是舍不得离开这栋别墅,还有别墅里的所有的背景。当初都说你是为了攀高枝儿才倒插门到市委书记的家里,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好一个伪装很深的男人。
她回过头去,继续望着前方。
高寒下车后,两步就跨到了黄珊的身边。他把手放在栏杆上,保持着和黄珊一样的姿势。
黄珊不看高寒一眼,高寒也不看黄珊一眼。黄珊想,只要你肯承认错误,我不妨在原谅你这一回,就当什么事业没发生过。黄珊心想,既然胡雨薇认定是你在医院泼了硫酸,我要直接问,她一定不肯承认,我等会儿再和你交流,不怕你不露出破绽。
终于,高寒咳嗽两声,碰碰黄珊的胳膊,小声地问道:“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黄珊往一边移动一下,不耐烦地说:“我想干什么难道与你相关?你我已经形同陌路,即使生死也各不相关,你不要咸吃萝卜淡心,我也不领你的情。”
“相关。”
“自作多情,恬不知耻。”
“我是有点自作多情,可我不得不自作多情,我自作多情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恬不知耻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高寒绕着弯子说。
“怎么记扯到了孩子身上?你别做梦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孩子必须和我在一起。你拿孩子说事,分明就是在找借口。”黄珊自信地说。
“很难说。如果你进了监狱,孩子失去了母亲,只能和我在一起。”高寒说。
“你才进监狱呢。歹毒的男人,枉和你夫妻一场,竟然这样咒我。说的也是,如果我进了监狱,你就找到了和我离婚的借口,不过你放心,如果你愿意,咱们明天就能办理离婚手续。”黄珊看看高寒,气愤地说。
“不是我咒你,是你自作自受。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肯定感兴趣。刚才,在市人民医院发生了一起毁容事件,一个叫胡雨薇的老师在病房里遭到了报复性的毁容。据在场的目击证人和被毁容者证实,那个犯罪嫌疑人就是你。你假扮护士,用硫酸毁她人的容貌,已经构成了刑事犯罪。”高寒平静地说。
黄珊听了,心里不由发毛,但立即就否认说:“你血口喷人,少来这套。我现在才知道,你不但是个萝卜,还是个撒谎和诬陷的高手。你不要拿无中生有的是非来纠缠我,想回到这栋别墅里。我正告你,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再接纳你。如果没事,请你现在就离开,我也要回去了。”
黄珊说完就装作要离开的样子。高寒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不出我所料,警察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你自作聪明,其实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虽然戴着口罩,却棋失一招。”
“我怎么棋失一招?”黄珊不由问道。这一问,其实已经露了马脚。
高寒冷笑,说:“你没戴手套,输液瓶子上已经留下了指纹。”
高寒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听到警笛鸣叫的声音。黄珊向北望望,只见雾气朦胧中,警灯闪烁。她来不及再做辩解,突然扑到了高寒的怀中,急切地说:“高寒,你一定要救我。我承认我在医院里所做的一切,可那都是因为我还记挂着你,我不能进监狱,不能失去自由,你可一定要救我。”
高寒扭头,已经看到警车的轮廓。本来他只是想吓唬黄珊,没想到警车真的来了,一时也心慌。
“你这么糊涂,做下这等事,你叫我怎么救你。”高寒说。
黄珊不知道该怎么办,死死地拱在高寒怀里,浑身颤抖,求高寒说:“你快给爸爸打电话,叫他给警察打声招呼。”
刚说完,警车已经靠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