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珊的身体还在康复中,叫声病态,但这叫声发自心底,充满了惊奇,愤怒,嫉妒,期待等所有复杂的情感,所以包含着无穷的力量。
她脸上的雀斑没有了,身材苗条了,但声带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的声音震撼着高寒的耳膜。高寒稍微停下了脚步,但仅仅在一瞬间,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他马上命令自己,加快脚步,赶快离开,一刻也不能停留。如果停留下来,后果很极其严重。
他刚加快了步伐,突然又想到了做贼心虚反而会引起黄珊更大的猜忌,于是他又恢复了在听到声音前的不快不慢若无其事的步伐,背着胡雨薇向门诊楼走去。
黄珊想冲过去,可刚过手术 还不到一个礼拜的她受到伤口的影响,连走路都要特殊搀扶,根本不可能追上去。但是,她感觉到那个背着胡雨薇的人一定是高寒。在胡雨薇的房子里,她没有发现高寒存在的任何蛛丝马迹,这次,她绝对不能再放过这次机会。虽然这是在医院的草坪,但抓住高寒背着胡雨薇的这样一个现实的行为,就等于捉奸在床。
特殊见黄珊一看到那对男女就神色骤变,并喊叫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就怪异地看了黄珊一眼,急切地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理你呢?”
“你追上去,挡住他们的去路,我有话问他们。”黄珊焦急地说。
特护还想再问点什么,黄珊重复了一句,说:“别磨蹭了,快去!”
拿人工资,替人跑腿办事理所当然。特护抬腿就走,很快就撵上了高寒的胡雨薇。
她挡在两人的前边。高寒想绕道过去,总是被特护挡住去路。他只得停下来,着南方口音问道:“小姐有事吗?我要背着病人去检查身体,如果没有要紧的事,请你移动尊脚,我们要马上离开。”
特护尴尬,叫了一声“先生”后,说:“我的那位病人认出你是她的朋友,叫我过来看看。”
“你回去告诉你的病人,就说她认错人啦。”高寒解释说。
胡雨薇把脸趴在高寒的肩膀上,翻着眼睛看着特护,说:“你搞错了,那个病号我认识,但这个人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请你回去告诉她,天下相像的人很多。”
特护似乎并没有专心听高寒和胡雨薇的解释,她向后张望着,努努嘴说:“搞不清,弄不明白,她来了,你们向她解释吧。”
就在这时,高寒和黄珊同时听到了身后好像有人摔跤的声音。正在疑惑是否黄珊赶了过来,特护嘴里“哎呀”一声,拔腿就向身后跑去。高寒的腿就像两颗钉子,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胡雨薇壮胆扭过头去,看见黄珊果然摔倒在地。特殊跑过去,想从地上扶起黄珊,黄珊却搂着肚子,嘴里 不停地“哎呦”起来。特护瞬间明白,她的特护对象摔倒后伤口出现了问题。她惊慌失措地掏出电话,拨打了门诊急救电话。
黄珊在“哎呦”的疼痛声中,皱着眉头喊道:“高寒,我知道你化了妆,但我能认出你,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你就是高寒。”
三名医护人员跑过来,把黄珊台上担架,像贼一般迅速地离开了草坪。
原来,黄珊看见特护挡住了疑似高寒的去路磨叽了半天,疑似高寒的男人也不肯回来解释什么,她更加坚信,那个背着胡雨薇的男人就是高寒。
如果某个人当成了贼,不管怎么看,被看待的对象永远是贼。如果疑似的高寒不是高寒,他一定会过来解释。即使不解释,也该回头看看,这是基本的逻辑。但高寒违背了这个基本的逻辑,就更重了黄珊的疑心。
她害怕,如果给了高寒喘息的机会,他一定会从她的眼皮底下再次开溜。没有铁的证据,就无法在感情的天平上对质。于是,黄珊不顾因跑步可能给伤口带来的危险,毫不犹豫地向三人站立的地方跑过来。
离目标还有两米时,黄珊被草坪上隐蔽的异物绊了一下,她摔倒了。她摔倒后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伤口的剧痛却阻碍了她的行为。
黄珊被送到急救室,医生经过检查,发现她的伤口并无大碍,立即进行了紧急处理。
高寒背着胡雨薇离开草坪走到住院部,把胡雨薇放了下来,悄悄地对她耳语几句,到门诊楼前开车从容地离开了医院。
路上,高寒对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进行了认真的反省。他甚至问自己,认识胡雨薇之后和她发生了感情上的联系是不是一种错误的行为,黄珊在自己的身后倒下,他该不该回过头来去扶她一把。高寒的心里矛盾着,在矛盾中自责着。但他很快为自己这种不齿的行为找到了借口。他认为,是黄珊首先欺骗了他。他原来只是猜想黄珊在医院里肯定接受了腿的治疗,现在看来,黄珊住院很可能与美容有关。高寒这样认为,自然有事实的依据。首先,黄珊的身材比原来苗条了许多,再者,当他用眼角的余光扫到黄珊的脸部时,发现她脸上苍蝇屎一样的密密麻麻的雀斑已经踪影全无。
虽然高寒暂时为自己的冷漠找到了借口,但他还是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想了下去。那就是黄珊为什么要美容?
很快,高寒的思维又出现了逆转。黄珊美容,纯粹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她的美丽。因为黄珊很清楚,以她目前身体方面的状况,她很难和高寒般配。
经过缜密的思考,高寒最好还是寻找到了黄珊住院的答案——女为悦己者容。
一旦确切的答案浮现在高寒的脑海,他就开始自惭起来。他想停下车来,剥去自己的伪装,返回到医院去看黄珊一眼。他要如无其事地走进黄珊的病房,好好地对她进行安抚一番。
可是,这种想法刚一露头,很快就被高寒无情地枪杀。就算黄珊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再怀疑,但如果问起他怎么知道黄珊在医院,高寒怎么解释。这样做,无疑更能增加黄珊对高寒的怀疑。
车子继续行进,朝着南方,朝着黄河南岸的别墅。高寒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之后,慢慢地心安理得起来。
晚饭在沉闷的气氛中进行。
蒋丽莎农场的大部分土地明天就会被瓜分,她的独立王国很快就要失去应有的领土,她的心情可想而知。虽然她始终脸露笑容忙里忙外,又是炒菜又是端稀饭,但在笑容的背后,高寒还是能看到蒋丽莎深深的失落和无奈。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农场职工们,会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背后捅她一刀,直刺她的心脏部位。
黄江河想得更多,和蒋丽莎所想的大同小异。他认为问题并没有出现在农场,而是市委出了内鬼。如果市委的人不插手,农场的职工怎么能说出那么深奥的话——土地为什么只承保给蒋丽莎,而不是承保给他们。
高寒更不用说了,他到医院本来是为了放松心情,没想到黄珊真的就住在医院,还真的碰上了他和胡雨薇。他预感到,尽管黄珊还没有真凭实据,但既然已经起了疑心,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他在思考着对策,看看怎么收拾这个残局,打消黄珊的疑虑。
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多余的话。喝稀饭的声音很响,更显得餐厅的沉寂。
晚饭过后,蒋丽莎唉声叹气到外边散去,蒋丽莎到厨房洗刷碗筷。高寒心神不定,也来到厨房给蒋丽莎帮忙。
高寒洗碗,稍不留神,一只碗从手中脱落,瞬间成为碎片。蒋丽莎似乎看出高寒心神不定,就问道:“你也有心思?”
“我倒没有,只是在想你的事。好好的,你的职工们怎么就想到了要承包土地。我怀疑背后有高人指点。”
“谁说不是呢,大概他们穷疯了,想从土地里刨点食。哎,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土地。”
“你是不喜欢土地,但你喜欢土地里长出来的粮食,那可是哗哗响的票子。”
高寒提到钱,蒋丽莎想到了张峰送给她的四十万,就说:“ 等会儿忙完了,我把张峰的四十万给你。他到莲花县当委书记的事我已经给你爸爸说好了,剩下的事就看你了。”
高寒笑笑,说:“见一面,分一半,我只要二十万,其他的归你。说实话,我最近也需要钱。”
“你遇到难事?”
“没有。”
“你要是需要钱,就打声招呼,我虽然也喜欢钱,但对你例外,我心疼的是人。”蒋丽莎看看门口,又看看高寒,悄声地说。
蒋丽莎说着瞥了高寒一眼。高寒也看看蒋丽莎,发现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就擦擦手,说:“我得出去一趟。”
蒋丽莎在不经意间又一次验证了高寒作为年轻男子的魅力,高寒他继续待下去还会惹出事端,就借口走出厨房。
他想给黄珊打个电话,装模作样地问问她什么时候旅游回来。高寒走到院里,刚掏出手机,突然改变了想法。早不打晚不打,如果此刻给黄珊打电话,只能再次增大她的疑心。
此刻,黄珊躺在病床上,眼泪成河。
特护不知道黄珊为什么泪流成河,想问又不敢问,只能干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撑着下巴想自己的心思。
等黄珊对高寒的怨恨随着眼泪的流出慢慢地减轻了几分,就再次产生了报复高寒的想法。坐以待毙是庸俗的表现,只有奋力抵抗才能赢得天下,强人都这样想。
她的报复的想法和普通人不同,她不打算把报复的行为付诸真正的实践,她只想叫高寒知道,如果把她逼急了,她这朵杏花也会探出头来,在墙外吐出诱人的芬芳。墙内开花墙外香,只要有一两只蜜蜂或蝴蝶前来围着花朵转悠,高寒就会产生嫉妒。
黄珊支走了特护,把自己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她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拨打了李正家的电话。
病房里静悄悄的,黄珊在安静的氛围中,在电话中对李正家发起了攻势。三分真,三分假,还有四分分连黄珊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这是一场感情的游戏,既然高寒再三再四地在外沾花惹草,黄珊也豁出去了。
“喂,是正家吗?”黄珊省略了姓,直呼其名。这是亲切的没有距离的暗示,她希望李正家能领会她的深意。
“是黄珊呀,我是李正家。你怎么现在想起我来。”
“不要叫我黄珊,叫我珊珊,好吗?”
“呵呵,呵呵。”李正家不想叫,他知道他不该这样称呼黄珊,但又不好明着拒绝,只能用笑来代替。
“叫我!”
“你在哪里?”李正家改变了话题。
“我在河里呢。”
“你在游泳吗?秋天不下水,当心着凉。”
“落花有情水无情,可人比河水更无情,我畅游在心河里。”
“呵呵,呵呵,你真会说笑话,又像作诗。”
“我在医院,你不打算来看看我吗?”拉开序幕之后,黄珊终于向李正家发出了邀请。
“晚上看病人很不吉利,遭人忌讳。”李正家委婉地拒绝道。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是病人尚不忌讳,你忌讳什么,过来,我等着你呢。有的人倒是希望我马上死去,但我的命大,一时半刻不会灭亡。”
不等李正家在找理由,黄珊就报出了病房号,随即就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黄珊为自己的话伤感起来,她在想,如果她真的病入膏肓,高寒是否在自己病危之际还要在外办风流。她又一次流泪了。
再好的戏如果没有观众也会出力不讨好。黄珊需要的观众不会太多,只演给一个看,这个人毋庸置疑,只能是高寒。所以,黄珊很快就拨打了高寒的电话。
黄珊的电话出乎高寒的意料。回想下午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幕,高寒心有余悸。为了不让黄珊听出他语气上的破绽,高寒吃惊地问道:“黄珊,旅途在哪儿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受了点轻伤,正在人民医院呢,你待会儿过来。”
黄珊语气坚决,没有给高寒留下说话的机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她知道,高寒一定会犹豫的,犹豫之后,一定会赶过来。按照远近不同,黄珊推算出了两个男人到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