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一听,大脑轰然一声,里面似乎有无数条虫子冲破脑壳爬出来。他低下头来,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管怎么样,要比死了的好。”

 胡雨薇的生死已经不重要,高寒考虑更多的是希望胡雨薇的死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自身的利益和感觉已经高于一切了。

 初步的诊断结果已胡雨薇被抬进急救室已经两个小时了,还不见有喜讯传来,高寒再也无法坐下去了。他站起来,隔着门缝往里看看,只见胡雨薇赤身裸体躺在急救床上,两个医生围在床边,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一个医生说完,另一个医生点头。点头的那个医生转身离开床,走到门后拉开门,正和高寒打照面后,迅速拉下口罩。

 “你是病人的丈夫吧?”医生问道。

 “就算是吧。”高寒支吾着说。

 “呵呵,也许是情人吧。我不管这些,我只想问问,你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吧。”

 “知道。”

 “知道是什么心脏病吗?”

 “不知道。她只要一劳累过度,就听不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只有‘嗤嗤’的挤血出来的声音。”

 “那是心血管狭窄引起的。和这样的女人结婚,你必须先了解一个常识,像她这种病人是不能进行房事的。她今天的病情就是因为房事时过于激动引起的。”

 这些医生不说高寒也知道。他不想再听医生啰嗦,就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不妙。由于心肌供血不足,致使大脑神经中枢系统缺氧,部分脑功能已经瘫痪,愈后的情况很不乐观,你要做好长期守护她的思想准备。”

 高寒一听,大脑轰然一声,里面似乎有无数条虫子冲破脑壳爬出来。他低下头来,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管怎么样,要比死了的好。”

 胡雨薇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被。高寒看着胡雨薇,只见她脸色依然苍白,嘴唇依然青紫。她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腕着也插着输液管。高寒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胡雨薇的手,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地抓了一把,叫了一声“雨薇”

 可雨薇似乎睡着了,她的手没动,周身没有一点反应。高寒的心烦乱到了极点。

 无论是什么样的爱——正当的还是不正当的,都要付出代价。高寒此时对他的行为有点后悔,每一次采过野花,还来不及细细回味她的馨香,就会有麻烦惹上身。他现在才意识到,及时行乐很多时候只能引出悲剧。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想着天明之后怎么办。

 早上八点一刻,太阳懒洋洋地爬上了房顶,把一缕清冷的光洒进了病房。高寒从床边抬起头来,透过窗户往外看看。葡萄架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在老伴儿的搀扶下正一瘸一拐地从连接一楼和二楼的斜坡往下走,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半天的时间。老人艰难的行走给了高寒极大的启发,他在想,如果自己老了,会不会有像那个老伴儿一样的女人搀扶着自己走晚人生最后短暂的路。

 高寒收回目光,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胡雨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高寒两眼模糊,脸上也紧绷绷的,他想到卫生间洗把脸。刚出门就听到了手机的铃声。他掏出,是张峰的号码。他拿着手机走出走廊,看看四周无人,才摁下了接听键。现在,高寒的心情紧张了极点,他怕万一要是碰到熟人,就会给自己引来很大的麻烦。

 张峰“喂了”一声之后,兴奋地告诉高寒说:“报喜,昨晚上,两座山头都被我拿下了。早上我到办公室找你,不见你的影子,你在哪里。”

 高寒知道张峰所指的两座山头是什么,一个是人大的李主任,一个是司市长。听张峰的口气,他好像已经做通了两个人的工作。至于他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高寒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他无心分享张峰愉悦的心情,正想挂断电话,突然想起遭遇到的麻烦,就想把张峰喊到医院,共同商量一下怎样处置胡雨薇。

 这种事,高寒一个人无力解决,而他又没有兄弟姐妹能商量,更不能告诉黄珊,所以只能把张峰暂且当做知心人,要他给自己出个主意。当事者迷,旁观者清,遇到麻烦时,很多俗人都这样。高寒也就一俗人,自然脱离俗人的习气。

 “我遇到点麻烦,在医院呢。你要是有时间,不妨过来一下。”高寒憋了很久,终于对张峰说。

 花坛旁,高寒上了张峰的车。这是一个封闭的世界,高寒打开了封闭的心。

 可是,从封闭的空间里流出的都是谎言。这些谎言足以把高寒打扮成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你在一大早在医院干什么?”张峰问。

 “我昨晚都到了。我在家里睡得好好的,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结果是刘燕妮学校的一个老师打来的,她说他不舒服,叫我开车送她到医院,这不我就——”

 “是不是叫‘心已醉’的那个红颜?”张峰不失时机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组织部其实就是情报部门,专门考察干部对党的忠心程度,我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枉当了好几年组织部长了。快说,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高寒见遮掩不了胡雨薇的身份,就简要地给张峰讲述了胡雨薇的病情。

 张峰听了笑呵呵地说:“时下的社会,只要你情我愿,这都是生活小节,别弄出什么大动静地行。你也别遮遮掩掩了,我就是知道了也不会乱说。”

 “可是已经弄出了动静了,她现在就躺在医院里,恐怕还要落下后遗症。她家也不在这里,出院后我又不能甩手不管,这可怎么办。我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现在倒是好办,要是落下个半身不遂的后遗症,我拿她可咋办。”

 高寒把所有的心思和盘托出,已经无所顾忌。

 张峰毕竟老练,他避开高寒所提出的问题,笑呵呵地问道:“先不说这个,你今天就回到家里,探探你老泰山的口风,最好叫他快点主持召开常委会,把我到莲花县当县委书记的事提到议事日程。”

 高寒正在火烧眉毛,张峰却只关心自己的升迁,他的心里岂能痛快。张峰刚说完,高寒就拉下脸来,不再吱声。

 张峰笑笑,拍着高寒的肩膀,说:“我早一天迟一天上任没关系,问题是这两个问题是连在一起的孪生姊妹。‘心已醉’如果赶在我上任后出院,我就能把她搞到莲花县安置起来。无论她的病情是否稳定,咱们就能以她朋友的身份和她的家人取得联系。”

 无论张峰说的是真是假,高寒现在都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答应张峰,中午一回家就问催促黄江河,尽快在常委会上进行表决,把张峰安排到莲花县。

 这都是以后的事,眼前的胡雨薇需要人陪护。于是高寒就问张峰说:“我现在该咋办?”

 张峰眨眨眼,轻描淡写地说:“简单,你预备好钱,让医院找一个特护,你随时来看看就行。等她不需要住院时,就把她安置起来。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只不过像我想到莲花县当县委书记但又不能亲自告诉你老泰山一样,医不自治而已。”

 “你来处理这些怎么样?”高寒请求说。

 “行啊,打仗亲兄弟,上场父子兵,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你放心走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你先把我送走,然后回头安排这里的一切,要是她醒来了,你就给我打电话。”

 张峰把高寒送到胡雨薇所住的小区后,开车返回到医院。他毕竟比高寒老道,他走的是上层路线。在院长办公室,张峰和院长经过短暂的商谈,很快就把胡雨薇住院的事情搞定。当然,张峰说得很委婉,他不会卖了高寒。他告诉院长说,胡雨薇是他一个朋友的女儿,就在本市工作,因犯病住进了医院,可能住院的时间要长些,要院长多多费心。

 组织部长吩咐医院的院长安排好一个病人,院长就像久旱之后下了一场毛毛雨,高兴还来不及呢,恨不得把病人当做自己的亲人,加以悉心照顾,马虎不得。

 张峰给院长交代好了一切,然后开车离开了医院。他认为,用不了多长时间,通过各方面的努力,他就会被调到莲花县当县委书记,到那时,胡雨薇的病情稍微好转后,他就把胡雨薇安排到莲花县进行调养,也算给高寒一个交代。

 可是,一个事实被他和高寒同时忽略了,那就是胡雨薇是鲲鹏中学的艺术老师,她如果不去给学生上课,刘燕妮不会不知道。

 十点整,上课的铃声响了几分钟之后,鲲鹏中学教学楼的二楼左侧的一间教室里依然传来吵杂声。教导主任背着手慢慢悠悠地上了楼,看见大部分学生都在交头接耳,有的还大声喧哗。他一声不吭地从楼上下来,到教导处查看一下课程表,才知道该是胡雨薇的课。

 胡雨薇由于身体的原因,迟到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次迟到,教导主任都会拨打她的电话。每次拨打电话,胡雨薇也会及时接听,并在十几分钟之后赶到学校。

 可这一次,教导主任两次拨打胡雨薇的电话,胡雨薇都没有接听。对于青年人,教导主任向来抱着宽容的态度,但这一次他有些发火。他认为胡雨薇不接他的电话,就是没把他这位教导主任放在眼里。

 他放下电话,拨通了刘校长的手机。

 刘燕妮听完教导主任的汇报,心里不免咯噔一声。胡雨薇缺课是小事,她怕的是胡雨薇犯了病没人在身边,会捅出大篓子。她二话不说,开着车就出了酒店。

 世上的事就那么巧,刘燕妮车刚要进入小区的大门,高寒的车却刚好要出去。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看见了对方的车,也看清了车里的人。

 高寒把车子停在里面,刘燕妮把车子停在外边。高寒下车后给刘燕妮摆摆手,刘燕妮就进入到了小区大门。

 高寒隐约感到,刘燕妮是来找胡雨薇的,至于她为什么要来找胡雨薇,这正是高寒要弄清的事实;刘燕妮也明确感到高寒刚和胡雨薇接触过,不然她不会大清早出现在这里。

 刘燕妮站在高寒面前,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高寒靠在车上,正想着如何应付刘燕妮。

 “我说高寒,咱们朋友归朋友,不管你和谁好,那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有一点意见,可你不能耽误了胡雨薇上课。”刘燕妮的口气明显带着极大的不满。

 高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误会,误会”

 “误会什么,我不会冤枉你的,我都逮住你了,你还敢狡辩,你要再不配合,我就把黄珊叫来。”刘燕妮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你还没弄清楚情况,就把我批得体无完肤。我告诉你,胡雨薇根本就不在房子里。我也是刚来,想和她说点事,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后来邻居对我说,昨天晚上救护车来过,我寻思着她住院了,正要赶往医院呢,这不你就来了。”

 高寒撒谎越来越有艺术性,他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刘燕妮无可挑剔。刘燕妮一听员工有病住院,也顾不上和高寒贫嘴,出门就上了车。

 高寒开车前,刘燕妮开车在后,两人不久就来到了医院。

 高寒自然知道胡雨薇住在什么地方,但为了向刘燕妮证明他对胡雨薇的住院毫不知情,就故意撇开刘燕妮跑到前台问了几句无关疼痒的话,然后才拐回来陪着刘燕妮一起 进了胡雨薇的病房。

 高寒想好了,除了胡雨薇知道他昨晚和她在一起,别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胡雨薇还在昏迷中,只要自己不说,刘燕妮根本就不会知道。

 特护见有人进来,急忙站起来,说:“她刚才醒来了——”

 话没说完,胡雨薇已经睁开双眼。高寒怕他她胡言乱语,就赶快说:“你怎么样了?我和刘校长一听说就赶快来看你了,希望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事不要多心。”

 胡雨薇心脏有问题,但脑子病不残,一听就知道高寒在给他自己打掩护。想说话,可张张嘴没有说出来,两行清泪缓缓地从疲惫的大眼睛里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