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东升,世界洁白一片,夜晚的天空澄澈而明净。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欢乐谷不夜城也因为冰莹和李时民结婚的晚宴而真正成了不夜城。

 凡是邀请来的客人大部分都到了,除了信用社主任王亚迪。刘燕妮代替冰莹清点一下人数,似乎还缺少一个重量级的人物,那个人就是蒋丽莎。

 这么热闹的场面,刘燕妮认为不该少了蒋丽莎。她的理由十分充足,首先,蒋丽莎是她生意场的合作伙伴,她们堆放在农场里仓库里的玉米种子就是最好的见证;其次,蒋丽莎作为冰莹的干妈,不该不来参加冰莹的结婚晚宴。没有蒋丽莎的场面,刘燕妮感到十分尴尬。

 这两个理由仅仅是刘燕妮邀请蒋丽莎的表面理由,其实她是想通过邀请蒋丽莎而后把黄江河弄到这里来。

 这么壮观的场面,如果没有市委书记在场将会十分尴尬。至少刘燕妮这样认为。

 刘燕妮拨开人群找到冰莹和李时民。这毕竟是冰莹和李时民结婚的晚宴,刘燕妮虽然是冰莹和李时民结婚的主婚人和证婚人,但邀请客人必须要通过晚宴的主人。

 刘燕妮把冰莹和李时民喊到一边,向两人表明了自己想邀请蒋丽莎和黄江河的想法。冰莹听了点点头,说:“刘总,我听你的。”自从冰莹被刘燕妮加盟公司以后,刘燕妮已经成了冰莹名副其实的大恩人。大恩人兼顶头上司刘燕妮所说的一切,对于冰莹来说无疑都是真理。

 李时民看看冰莹,又看看刘燕妮,皱皱眉头,似乎不大情愿地说:‘咱们小人物结婚请客,用不着那么大的人物来捧场,再说人家未必肯赏脸。

 冰莹知道李时民的心思。自从两人公开接触,确定了恋爱关系后,李时民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都是关于黄江河和冰莹的。他不止一次地委婉地问过冰莹,想听听冰莹到底对外边的传言持什么态度,每次都被冰莹巧妙地回避。在男朋友面前,她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和黄江河之间的恩怨纠葛。

 刘燕妮对李世民的话不以为然,反驳他说:“要论人物的大小,我才是更大的人物,他一个市委书记算什么,我邀请他来是为你和冰莹着想。你是医生,应该懂得人人都可能患病的道理。患者离不开医生,同样,作为一介小市民,我们都离不开北原市的父母官,我这是在给你铺路架桥。你别不愿意,人家未必肯领情,我这就试试。”

 不等李时民再表态,刘燕妮就做了主,到一边给蒋丽莎打电话去了。

 蒋丽莎这几天在家成了真正的保姆。她白天为一家三口人做饭洗衣,晚上还要给黄江河捶腿捏背。除此之外,还要装出一副笑脸,随时迎合黄江河的各种需求,哪怕是不由分说毫无理由的指责。

 接到刘燕妮的电话时,蒋丽莎正在为黄江河服务。她一听刘燕妮说要邀请自己和黄江河一起参加冰莹和李世民的结婚晚宴,心里一下子就乐开了花。一个星期过去了,她几乎没有迈出过别墅大门一步,早就想到外边放放风了,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给自己增加点活力了。

 但是,黄江河未必会放她出去。

 蒋丽莎拿着话筒,故意大声地说:“燕妮呀,亏你还记得我和黄书记,我倒是很想去,不过还是问问黄书记吧。在我们家,黄书记就是天,他想刮风就刮风,想打雷就打雷,想下雨就下雨,我一切都听他的,他要去我也跟着你,他不去我就不去了。你还是对他说吧。”

 蒋丽莎捂着话筒,把手机递给黄江河,说:“冰莹和李时民的结婚晚宴,刘燕妮邀请你哩。”

 黄江河摆摆手,说:“不去,我一个市委书记怎么会去参加他们的结婚晚宴,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话虽这样说,但他 还是接过了电话,对着话筒笑笑,先喊了一声“燕妮好。”

 刘燕妮也很会说话,应过黄江河之后回他一个好字,然后就解释说:“黄书记,不是我非要邀请你,实在是冰莹的意思。他很怀念在你身边工作的日子,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重要的是她和黄珊还是好姐妹,所以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邀请过来。你来了,她的脸上也有了光彩,你说是吧。你不想来都不行,她已经宣布过了,你不会驳了大家的面子吧。”

 刘燕妮先给黄江河戴了一顶高帽子,然后又说冰莹已经把他的到来宣布给了大家。恩威并济,给黄江河造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他不想来都难。

 俗话说,二尺五的高帽子是假的,但人人都想戴,黄江河一听冰莹对他念念不忘,就笑呵呵地客气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好,我马上到。”

 在刘燕妮的带动下,黄江河携着蒋丽莎刚进到大堂,就迎来了一片掌声。

 晚宴很简单。营养过剩的人们已经看淡了吃喝,他们所注重的是社交和娱乐。仅仅一个小时,桌上的晚宴就接近了尾声。接下来,是很多人都盼望的舞会。

 舞会,是人们感情沟通的最佳的方式,更是心怀叵测的男女近距离接触的最佳的理由。想接近的和不想接近的,该接近的和不该接近的,都统统开始在阴暗的灯光下开始接近。想拉手就拉手,想搂腰就搂腰。如果胆子大些的,还能 脸凑近对方,彼此闻到从身体里呼吸出的气息。

 冰莹和李时民作为舞会的主角,舞了一曲之后赢来了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刘燕妮大大方方地邀请黄江河步入了舞池。

 刘燕妮跳舞的技巧在南方经过无数次的锻炼,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舞步娴熟的黄江河也感到五体投地。更让黄江河激动的是,他曾经占有过的身体正在握着他的手翩翩起舞,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没有整治过刘燕妮,刘燕妮也不曾对他憎恨过。他一边舞着,一边想,如果早知道刘燕妮是省委书记的女儿,他说什么也不会对她下那么毒辣的手。他要是和她继续维持着情人关系,说不定以他现在的年龄,还能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呼吸如兰,黄江河陶醉了,他庆幸没有拒绝刘燕妮的邀请。

 黄江河在幻想中失了神,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刘燕妮的脚。他抱歉地对刘燕妮笑笑,刘燕妮也报之以灿烂的微笑。

 蒋丽莎对黄江河和刘燕妮曾经的关系心知肚明,但她却一点也没感到嫉妒。她身上的白毛已经被黄江河发现了,在黄江河的眼睛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精,再也无权去打扰或指责黄江河的感情世界。

 一曲终了,稍微休息之后,刘燕妮又当着黄珊的面步入了舞池。

 黄珊和蒋丽莎一样大度,也当着高寒的面把手神给了李正家。

 跳舞已不仅仅是跳舞,其实在黄珊心里,舞场已经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黄珊今天破了例了,把往日的拘谨甩到了一边。她任凭李正家搂着自己的腰肢,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和高寒擦肩而过的瞬间,黄珊的身体紧紧地贴近了李正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李正家的眼睛。她给人的印象是,如果不是有很多人在场,她会把嘴巴凑上去,和李正家来个亲密的接吻。

 黄珊豁出去了,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高寒好好看看,作为市委书记的女儿,她也敢喜欢上她喜欢的男人。从今天晚上开始,她将不再克制,任凭自己的感情之水流向自己喜欢的河床。咆哮,呐喊,尽情释放自己的感情。

 高寒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对黄珊和李正家的亲密举动一目了然。作为报复,他也学着黄珊的动作,和刘燕妮保持着亲密的距离。

 再次停歇时,又一个人进来了。进来的人是王亚迪。

 王亚迪对着大家抱抱拳,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各位朋友,各位亲戚,各位领导,我来迟了。”然后走到黄江河面前,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黄书记好,我要是知道您老人家在这里,我就不去喝酒了。我谁都能不陪,就是不敢不陪市委书记。”

 黄江河见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知道他喝了酒,并且还喝了不少,懒得搭理他。

 王亚迪在黄江河那儿受到了冷落,就又走到刘燕妮面前,同样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还以为是你结婚呢,请问新娘和新郎是哪两位,我既然来了,就不能不空手而来,得表示表示。”

 刘燕妮微微地一笑,像没事人似的说:“几年不见,王主任还是那么风流倜傥。”然后指着冰莹和李时民,说“新郎和新娘在那儿,我领你过去。”

 王亚迪被刘燕妮领到冰莹和李时民面前,做了介绍之后,王亚迪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塞到了李时民的手里,说“区区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两位笑纳。”

 冰莹推辞,刘燕妮在一边凑热闹说:“接着吧,一点心意,你们要是不接,王主任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可是信用社主任,钱都把他埋起来了,除了钱,他什么都没有了。”

 前边的话还正常,后面的话就不正常了。王亚迪虽然喝多了,但还能听得出刘燕妮的话外音,知道她对自己曾经的伤害还耿耿于怀。他本来就因喝酒而红的脸更红了。

 第三场开始,刘燕妮主动邀请王亚迪跳一曲,王亚迪求之不得。他挽着刘燕妮就来到舞池,开始翩翩起舞。

 跳舞不仅仅是跳舞,刘燕妮是这样想的,王亚迪也是这样想的。刘燕妮邀请王亚迪跳舞,是要给他造成一个假象,意在向王亚迪表明,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没有生活在不愉快的过去,而是更注重未来的合作。金融单位之间,不可能没有业务的往来和合作。

 而王亚迪则希望能通过和刘燕妮身体的接触,从而增加他们未来的友谊,更希望他们之间能冰释前嫌,从而为未来的友谊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于是,两人刚跳到中间场地,王亚迪就小声地赞扬刘燕妮说:“几年不见,你还能记得我,我真是感激不尽。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你打声招呼,即使上刀山下火海,王某也在所不惜。”

 刘燕妮笑笑,没有感激,也没有冷漠,很淡定。

 王亚迪见刘燕妮不置可否,知道她还在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而生气,就再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前的事——”

 话没说完,刘燕妮就 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高跟鞋鞋底很尖,戳到了王亚迪的脚面。王亚迪咬咬牙,打住了话,但没有丝毫埋怨的表情。

 无论王亚迪说什么,刘燕妮始终只跳舞不说话,这让王亚迪很尴尬,但他又不能不接着替自己辩白。

 “我当时也是受人指使,迫不得已,如果你还在嫉恨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扇我几个耳光,咱们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王亚迪说。

 他喝了酒,又说了这么多话,嘴巴很臭,酒气直扑刘燕妮的面颊。刘燕妮扭过头去,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我不会嫉恨你。人间少一份嫉恨,就会多一份友情。如果你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会给你改正错误的机会,但不是现在。”

 王亚迪见刘燕妮终于开了口,激动之际,不由自主地握紧两位刘燕妮的手,感动地说:“还是那句话,有用得着我王某的地方,请你只管张开尊口,我会两肋插刀,奋不顾身。今天无论谁付钱,既然你把我喊到这里,我全部买单。”

 刘燕妮看看王亚迪,一脸的讽刺。但由于灯光暗淡朦胧,除了刘燕妮知道,谁也看不见。

 刘燕妮把黄江河和王亚迪喊到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想叫这两位昔日的仇人看看,她刘燕妮虽然遭受到那么多磨难,但今天的刘燕妮还是春风得意。说她在炫耀也好,逞能也罢,反正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黄江河是市委书记,王亚迪是信用社主任,自己一句话,他们不照样屁颠屁颠地跑来。以前自己挖空心思想讨好他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对自己下了狠手,把自己整得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现在,自己什么也不用付出,他们就会跑到自己面前,像狗一样低三下四,摇尾乞怜。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机会未到。总有一天,对于这两个杂碎,刘燕妮会不惜手段把他们踩到自己的脚下,把他们踩的稀巴烂,直到成为 一堆狗屎。

 舞会结束前,黄珊和李正家还在一起聊天。

 高寒一开始还不在意,当他看到黄珊不是给李正家点烟就是给李正家倒水时,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绕过人群走过来,来到两人面前,和李正家打了招呼,然后对黄珊说:“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咱们也该回去吧。”

 黄珊深情地看了高寒一眼,说:“你先回去吧,我和李局长还有事。”

 说完,也没给高寒让座,自顾自地喝了口水,然后继续和李正家聊天。

 高寒一肚怨气离开,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道:“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这个,不好意思,不能说。”黄珊摇摇头,像和高寒开玩笑,笑眯眯地说。

 李正家见高寒站着不动,就替黄珊说:“其实也不重要,他就是想借我一本书。”

 “什么书?”高寒问道。

 “《罗马假日》”黄珊说。

 高寒以为黄珊的话另有深意,把她自己比作了安妮公主,把李正家比作那个身材高大的记者。他脸上的肌肉不由抽动了一下,说:“咱们家里不是有吗?”

 “版本不同,过时了,你的书——过时了。我想看新书,找一种全新的感觉,李局长家里刚好有一本,是新版的。”

 黄珊玩弄着文字游戏,戏谑高寒说。

 高寒知道黄珊在说什么,带着满心不快,转身离开。

 李正家从何黄珊跳舞的那刻起,就感受到了黄珊对自己的热情。她发烫的手,秋波流转的眼神,有点急促的呼吸,都让李正家感到异样。尤其是当着高寒要她离开时,她竟然说要和自己一起回去。所有这一些,都让李正家感到吃惊。

 他是个正派的男人,平时喜欢说笑,但生活作风绝对无可挑剔。看见高寒悻悻地离开,李正家不由问道:“黄珊,你和先生不会是闹别扭了吧。”

 黄珊没有正面回答李正家,而是嗔怪他说:“你不就比我大了几岁,说话怎么像大人询问小孩子。”

 李正家笑笑,说:“好,总算我承认你也是大人,但你总没有比我的年龄的大吧。”

 黄珊听李正家的话无可挑剔,突然问了一句,说:“你说感情分大小吗?”

 话说到这份上,李正家已经感到眼前的女人正在向他步步逼近。他呵呵一笑,站起来说:“你先生都生气了,还是赶紧走吧,我既不想被人当枪使,也更不愿当别人的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