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走廊鸦雀无声,暗红色的地毯一尘不染。梦痕还残留在人们的身上,酒店里一片安谧。
冰莹体态轻盈,轻轻地走在地毯上,来到刘燕妮办公室的门前,举手敲门。
随着“请进”的冷静的声音飘进冰莹的耳朵,她推门走进了房间。
冰莹怀了孕,心情自然好,打扮得也格外入时。她的咖啡色的头发比先前也长了许多,几乎和挨到了臀部。头发经过拉拽,笔直笔直的,走起路来在身后不停地摇晃,给本来轻盈的姿态又增加了几分飘逸洒脱。因为妊娠反应,她的食欲不太好,所以脸色也有些苍白。苍白中带着些许的病态,越发显得她有点弱不禁风。
为了掩饰她稍微隆起的肚子,她上身穿着宽大的粉红色的T恤,原来喜欢的牛仔裤也被蓝色的运动裤所代替。一双洁白的耐克运动鞋蹬在脚上,和裤子的搭配极为谐调。整体看来,她比原来成熟了许多,也飒爽了许多,带着成熟中的无限韵致。
才气质上说,经过了巨变的沧桑之后,冰莹更显得落落大方。
她进门后先喊了一声“刘总”而后朝刘燕妮点点头,说:“刘总,我有事要向你汇报——不,是商量,私事只能说商量。”
她静静地站在刘燕妮面前,突然有些拘谨起来。由于她想谈谈自己结婚的事,所以后面的话有些吞吐。
刘燕妮靠在椅子上,双手抬高,撑在自己的脑袋后面,满脸笑容地问道:“无论共事私事,有事说事,别婆婆妈妈的。”她从脑袋后面抽出一只手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补充道:“解决私事也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你但说无妨,没人时,咱们就是姐妹,不要见外。”
冰莹慢慢地走到沙发前,撑着腰坐下。
刘燕妮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她的肚子里也正在孕育着一个幼小的生命体,自己平时也有撑腰的习惯,于是就开玩笑说:“冰莹,我看你姿势有问题,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是不是那个了。”
“那能呢,人家可不像你,还没结婚呢。”冰莹回答道。她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显得有点妩媚和羞涩,这使得刘燕妮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里没外人,有话就直说吧。”
“我要结婚了,日子都定过了,下个礼拜三。”冰莹说。
刘燕妮站起来,来到冰莹的身边坐下,把手放在冰莹的膝盖上,侧身对着冰莹,开玩笑说:“傻丫头,我又不是你的老公,你结婚跟我说什么。对了,是不是票子紧张呀,别的事我帮不上忙,要是钱紧了,就打个招呼,我给财务说一声,你只管拿。反正有你的工资顶着,我不怕你跑了。”
冰莹听刘燕妮如此一说,感动地说:“谢谢刘总,可不是钱的问题。我原来想都是二婚了,想办得简单点,可李时民不同意,非要办得像样点。你知道,他只是个医生,在这里没几个朋友,我的出身你是知道的——,我就直说直说吧,我们想用七八辆车,所以——”
绕了半天,刘燕妮终于听明白了,冰莹是想叫刘燕妮替她找几辆车。刘燕妮一听就兴奋起来捋起袖子说:“傻丫头,你这也叫事呀,不就是几辆车嘛,包在我身上。别说七八辆,就是十辆二十辆也不在话下。在北原市,我别的不敢说,要说用车子,只要我打个喷嚏,就会有很多人送车上门。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你怎么安排呀,请柬发了没有。我们的职工中,你是第一个结婚的女人,又是我的助手,我得关心一下。你的婚礼要办的隆重些,给咱们的风险公司做个广告。”
刘燕妮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桌子前就拿起话筒,拨通了旅游公司的电话。
冰莹走在一边,听到刘燕妮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李正家。
这时黄珊进来了,也听到了这个名字。于是,李正家的高大的形象就在黄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刘燕妮朝黄珊看看,对着话筒说:“李局长,我是风险投资公司的刘燕妮。我有个事要你帮忙,我一个妹妹结婚,想用十辆车,要最豪华的,嗯…我还有个要求,到了那天,除了婚车之外,其他的的车上都要打上我公司的名称,对,回头我就派人过去。费用不是问题,可以预付。”
刘燕妮解决了冰莹的问题,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依然把两手放在脑袋后边,朝冰莹笑笑,说:“一个电话,全部搞定,你就等着做新娘吧。”
黄珊趁机插话说:“李正家,你认识李正家?”
“旅游局的局长,怎么,我不能认识吗?”
黄珊感到自己的问话有欠妥,就尴尬地笑笑,说:“不是,刘总是谁呀,北原市谁不认识刘总。我的意思是我和他也很熟,刚才听到你们谈钱,他怎么能收钱呢。这事交给我,我保证给冰莹省钱,一分不花。”
黄珊和冰莹以为高寒言和意不和,此时突然想为冰莹省钱,也是在显摆自己的能耐。刘燕妮明白黄珊的用意何在,就不露声色地说:“好呀,我就知道你的面子比我大,既然你这样说了,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一会儿和冰莹一起列一份请柬的名单,我过目后你去订制。除了冰莹和李时民的家人外,还有我公司的所有职员,当然包括学校的老师。去吧。”
冰莹和黄珊一起到了综合办公室,冰莹从电脑中调出公司职员的名单打印了两份,然后叫黄珊送给刘燕妮过目。
走廊上,黄珊心里犯了嘀咕,嘟囔道:“不就是几个人,我闭着眼就能叫出名字来,还要过目,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她低头一个个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快要看完时,黄珊发现了一个姓胡的名字:胡雨薇。
联想起昨晚的胡主任,黄珊立即锁定了这个目标。莫非胡主任就是胡雨薇吗?
因为胡雨薇人才出众,给黄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招聘老师时她也去了,当时就发现高寒和王笑天看这个女人的眼光有些异样。高挑的个子,蛮细的腰肢,苍白的脸,优雅的气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艺术的氛围。
至此,胡雨薇的影子就开始在黄珊的脑海里盘旋,再也挥之不去了。凭着知觉,她预感到,这个女人就是昨晚上出现的胡主任。
走到刘燕妮的办公室时,黄珊愤愤地骂了一句:高寒,你这个好色的杂种,最好别让我抓住你什么把柄。
刘燕妮并不是为了看这个名单,她要黄珊把这个名单拿来,是想在上面在增添一些名字。她的公司已经开始正式运转,她需要结交更多的社会名流,让更多的人知道她这个公司,从而提高公司的知名度,给公司带来更大的利润。
刘燕妮接过名单,把黄珊撇在一边,开始在上面填写她所认识的大人物。写了二十多个之后,她最后把王亚迪的名字也列到了上面。
她想叫王亚迪知道,当初他费劲心思整治自己,以至于自己受到了刺激,得了精神分裂症,但天不灭她,她刘燕妮在外边干了一番事业后又回来了,并且在北原市开了风险投资公司,有了自己的金融事业。上天如果想惩罚王亚迪,说不定王亚迪还会栽倒在她的手里。在此之前,刘燕妮无论如何也要叫王亚迪先一睹她的风采,也许还能给他增加一点思想压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燕妮知道,迟早会有她复仇的那天。
黄珊打印请柬去了。
她在旅游公司的打印部核对好了请柬的样板,然后交了定金,就上了旅游公司的二楼。
她除了兑现她刚刚在刘燕妮面前许下的诺言,她还有个更为重要的目的,就是想邀请李正家参加冰莹的婚礼晚宴。她要在晚宴上当着高寒的面唱一出戏,叫高寒也享受一下老婆和别的男人亲热的滋味。她想要高寒知道,自己的腿虽然有点瘸,但还是一位端庄大方的淑女,如果高寒太过分,她会选择离开。
气头上的想法也许不切合实际,但黄珊还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自豪。
黄珊出现时,李正家正在批阅文件。
李正家抬头,看到久违的黄珊,眼里流露出朋友般的热情。李正家的目光从黄珊的脸上扫过的刹那,黄珊的眼睛里也流露出柔情的光芒。这份柔情,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连黄珊自己也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感情也许是爱,也许是别的什么。
作为成年的男人,李正家对于女人也有丰富的阅历。他读懂了黄珊的目光。他不仅现在读懂了黄珊的目光,在得知黄珊在自己父亲面前给自己求情时,他已经读懂了黄珊的心。
可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不会轻易滥用自己的感情。李正家很爱自己的老婆,不会移情别恋。
黄珊不说话,就在李正家不远处站着。李正家站起来,朝黄珊走了两步,然后轻轻地一笑,说:“贵客,请坐。”
问候简单,没有过分的热情,但充满了对黄珊的熟知。
黄珊坐定后,李正家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红茶递给了黄珊。黄珊一边说谢谢,一边想把盖子打开。她用力地拧着瓶盖,也瓶盖却纹丝不动。
其实,黄珊能拧开盖子,可她就是不想拧开。他希望李正家帮他打开盖子。在黄珊的潜意识里,想让李正家打开的不仅仅是瓶盖,大概还包括她难解的心结。
她把冰红茶递给李正家。李正家会意,接过来稍微用力,盖子打开。
黄珊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问道:“难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呵呵,我想问来着,可我在等你说。”李正家笑笑,坐回来自己的椅子。
黄珊又喝了一口,插插嘴,说:“刘燕妮是我的总裁,她刚给你打了电话,说要十辆豪华的轿车,当时我就坐在旁边。”
李正家说:“原来你在她的公司呀。说起车子,不要说十辆,就是二十辆也不是问题。我开的旅游公司,就是凭车子挣钱。”
“我想免费。”黄珊突然说。
“呵呵,便宜点不是问题,免费不敢。公司的车子,又不是我家的,别人会说我滥用职权。”
“没事,到时候我还替你说情,说定了,免费。另外,我一会儿就把请柬给你送上来,到时候你也得去。”黄珊轻描淡写地说。即使在高寒面前,她也没有这么轻描淡写过。她之所以敢在李正家面前这样轻描淡写,就知道李正家不会驳她的面子。
求人办事,行不行心里都有一杆秤,黄珊对李正家有十足的把握。
果然,李正家嘿嘿地笑笑,说:“你这样一免费,可就把我坑苦了。公司不出钱,我就得出钱。好了,看在我们在河滩相遇和你为我求情的份上,我就破一次例,给你来个免费。不过我到时候未必能参加婚礼。”
黄珊把冰红茶放在茶几上,撅着嘴,肯定地说:“你必须要去,不但要去,到时候还得——,不说了,到时候就知道。我走了,等会儿我要是不上来,会有人把请柬送上来。”
李正家正想站起来送送黄珊,黄珊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这女孩,这么长时间,还是那么个样子,蛮不讲理,刁!”看着黄珊的背影,李正家自言自语地说。
黄珊从旅游公司出来,拐进印刷部。她把一份请柬填上了李正家的名字,吩咐印刷部的一名员工送给李正家局长。
雷克萨斯上路,但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车子向南郊驶去,她想到刘燕妮的鲲鹏中学看看,如果运气好,她希望能遇到或看到胡雨薇。
接近十二点,这时是太阳在一天中离地球最近的时间段。天空到处都是炽热的光,没有一丝风。学校周边的土路上,一辆辆农家的三轮车载着满当当的玉米摇摇晃晃地压过崎岖不平的路面,路面上扬起一阵阵的灰尘。
没有风,灰尘扬起后久久不肯散去,像烟雾般飘荡在路的上空。
黄珊捂住了鼻子,好像车外的尘土已经飞到了车内。其实她厌恶的不是灰尘,而是挥之不去的鬼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