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张口闭口就是原则,尤其是在训人时,更是上纲上线,动辄拿原则来压人。原则这个东西迟早是正确的,所以从领导嘴里突出的话的正确性也就毋容置疑。
至于原则这个概念确切的含义,人们虽然不能解释得像词典上辞海里那么准确,但至少也能用通俗的话说出它的大致的内涵,最少能把它形象地比作绳子什么。
其实原则就是绳子。既然是绳子,就不仅仅是领导们的专利,有时候,小人物也能制造出几个原则出来。
但是,现在的老百姓对官方嘴里吐出的原则还有一个定义,那就是,凡是领导刷牙之后吐出的话肯定带有牙膏的气味,气味芳香宜人,听着头头是道;如果没刷牙,只不过难闻点,但不管怎么样,那也就原则。
黄江河午饭后照例午睡,睡醒后也没有刷牙。他一般早上只刷一次牙,午后和晚睡前从来不刷牙,虽然这样,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对于市委大院的人来说还是充满了芳香的味道。
很多人都喜欢和市委书记说话,但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和市委书记说话。
原组织部长张峰被黄江河用电话叫到了办公室,然后就被黄江河灌输了一些所谓的原则。这些原则当然与提拔一批青年干部有关联。
张峰一进来,黄江河就开门见山地说:“张主任,考虑到咱们干部队伍的现状,我想提拔一批青年干部,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峰知道,每逢市委书记这样对自己说话时,他对所要采取的行为已经胸有成竹。他之所以这样问自己,不是征求自己的意见,只不过是一句口头禅而已。于是,张峰就开玩笑说:“我们都是你的马仔,只要你决定的事,我只管冲锋陷阵,你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直到攻克阵地,绝不退缩半步。”
黄江河抬手,用两个手指不停地啄着张峰,说:“老滑头,只会说好听的。听你的口气,我不但是个企业家,还是一个独裁者,我有那么暴吗?要是在上面来考察我时你这么说,我可就抓瞎喽!”
张峰知道黄江河在和自己打哈哈,但还是很正经地说:“叫法虽然不同,但事实上你就是我们的头领,如果上面来考察你,我会带领我的弟兄们,预备好小山般的好话把你埋起来。”
“越说越不像话了,这样你不是要闷死了吗?不开玩笑了,说点正经的,我打算提拔一批青年干部,不知道你的意见如何。时代在发展,领导干部正在逐步年轻化,不仅一些老干部要淘汰,就是中年干部,如果缺乏工作能力,也会被淘汰。干部队伍就像足球运动员,有人空出位置,就要有人顶替上来,不然正常的工作就无法运转,你说是吗?”
黄江河这番关于中年干部的议论,恰好点到了张峰的伤感的位。高寒到来之后,黄江河为了给自己的女婿提供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把自己调到了市委办公室。这样的推磨连鬼都知道,连个明升暗降的名分都没有落到。他一直想瞅准机会和黄江河唠叨唠叨,看能不能把自己调到下边,哪怕就当一个县委书记,也比市委办公室主任强好多倍。
今天听到黄江河如此高论,就不由地说:“你已经在行动了呀!我不是已经让贤给高寒了。”
这话太露骨,黄江河一听就知道张峰对他被安排到市委办公室不满意,再看张峰的脸色,早已没有刚进来时那么自然。黄江河已经明白了一切,就开导张峰说:“你的问题我考虑过了,本来想把你调到其他地方,好让你大展身手。我知道,随便给你一个县委书记,依照你丰富的工作经验,你会干得有声有色,可是——”
“可是怎么?”
“我不想叫你离开我的身边。这么些年,你都是我的好帮手,如果到下边去,谁还能像你这样帮我。这样吧,你先谈谈你的看法,你的工作我回头会考虑的。”
张峰早已算到,黄江河不会无缘无故地要提拔一批青年干部,这里面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于是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抹不开的面子在里面,你给我讲明白了,我才好作。”
黄江河尴尬地笑笑,说:“不愧是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实话告诉你吧,高寒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的级别才是个副科。副科主持市委组织部工作,传出去会被笑话的,我想通过这次调整,先把他弄成正科,你看——”
“好办,我下午就让组织部草拟个文件,先阐明宗旨和目的,过两天把文件下发,把高寒的名字也填上去不就万事大吉了。正科干部是最低级的,没人会议论什么。”
黄江河朝政府摆摆手,说:“不妥,哪有自己下文件把自己升高级别的,我看这样吧,你现在还到组织部,再主持一段时间工作,等这件事搞定,我就想办法把你调走。”
绕了这么一大圈,就为了一个高寒。张峰心知肚明,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就马上表态,立即到组织部,通知高寒才草拟一个文件再说。
对于一个没有责任心的昏庸官僚来说,政策和原则就是这样被制定出来的。
高寒得到指令,草拟了文件之后,张峰拿着文件让黄江河过了目。黄江河先签了阅,张峰又拿着文件开始往副书记等各个办公室跑了一圈。等文件上签满了大大小小字体各异、颜色不同的圈子后,又回到了组织部。
跑了一个大圈圈,纸上在画上几个小圈圈,一份文件的雏形就这样形成了。这就叫行政管理。领导动动嘴,下属跑跑腿,一部分年轻人的大好机会就这样诞生了。
指针和分针垂直成一条线,已经六点。组织部的人随着下班的人流纷纷走出了市委大院。
而高寒没走,他留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一边玩游戏,一边等待着胡雨薇的电话。他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男人,既然和胡雨薇约好了,就会守信。
可是,直到夜幕降临,高寒接到了五六个电话,没有一个是胡雨薇的。
高寒不死心,就拨打胡雨薇的电话,可他所拨叫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既然没有再等下去的理由,高寒只得关了电脑,锁了门,出门后驾车回去。
人无精神,车子也没有精神,老牛似的行走在马路上。高寒希望他的宝马在到达别墅之前,能发生一个奇迹。即使到达别墅,在没人发现高寒之前,他照样能掉转车头,去和大美人胡雨薇约会。
男人虽然没有女人那么专一,但一旦陷入情网,照样不能自拔。
可惜,直到车子在别墅的大门前停稳,高寒所希望的奇迹还是没有发生。他不得不锁好车门,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家里走去。
今天好像约好了似的,刚到开饭时间就全员到家,一个不落。
饭桌上,黄江河不由谈起提拔青年干部的话题,刚起了个头,蒋丽莎就十分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就不能提拔一些中年干部呢?”
高寒解释说:“文件上都写清楚了,中年干部也要提拔一批。如果不出意外,两天之内这些文件就会发到各个单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蒋丽莎一听,拍起手来,兴奋不已,说:“这下好了,我也有机会被提拔了。如果我真的被提拔了,再过几年,我就到到乡下弄个县长什么的当当,过过女县长的瘾。江河,你说我能听实现我的愿望吗?”
蒋丽莎光顾着拍手,忘了放下筷子,一拍手不要紧,筷子上粘的稀饭全部飞出去,飞了黄江河一脸。黄江河放下筷子,眨巴着眼睛说:“你个疯婆子,年龄足够当奶奶了,还这样人来疯,看看你干的好事。”
黄珊高寒蒋丽莎三个人同时看看黄江河,只见黄江河两个眼窝刚好粘了两粒白色的米粒,位置还刚好呈对称。大家不由哈哈大笑。
黄珊开玩笑说:“爸爸,熊猫眼是黑色,而你却是白色,不会是大熊猫变异了吧。”
高寒瞅了黄珊一眼,说:“有什么好笑的,当心爸爸生气了骂你。”
黄珊不服气,看了高寒一眼,说:“你什么学会挑拨是非了?才当了几天的部长就长了能耐了,竟敢训起我来了,一把柴火不拾,你穷烧什么。爸爸的白色熊猫眼又不是我搞的,他即使骂也不会骂到我头上。”
黄江河本来还没觉着什么,听黄珊这么一说,心里反而冒出火来,对着蒋丽莎就大喊道:“活死人呀,还不拿纸来给我擦擦。”
蒋丽莎看到黄江河发了脾气,赶快站起来,拿着餐巾纸给黄江河擦了眼睛了事。
饭桌上顿时沉默。
蒋丽莎不死心,问高寒说:“你都是组织部长,我都不能在你这儿开个后门?你先给透露点消息,看我能不能提到正处。”
高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黄江河就训斥道:“什么事你都想跟着起哄,什么事你都想插一脚。这次提拔,主要是针对行政事业单位,不是针对企业的。你把你的农场摆弄好就功德无量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想当什么女县长,也不看看你的德…能耐。”
能耐不伤人,德行太贬义。黄江河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在座的包括蒋丽莎在内都听得出来。蒋丽莎以为黄江河当着高寒和黄珊的提到自己的德行,严重地伤害了自己的尊严。只见她拿起筷子“啪”地扔到了地面上,转身就要离开。
黄江河当着高寒和黄珊的面,自然也不要蒋丽莎这一套,就忽地站起来,说:“你站住。”
声音发自丹田,又是在气头上,自然大了些。高寒和黄珊的心不禁同时猛地往上一提。
蒋丽莎停住脚步,扭过头来,轻蔑地看着黄江河,慢吞吞但又是趾高气扬地说:“我就是站住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这一叫喊我还真的有点怕,你看,我的小拇指都被你吓到边边了。”
蒋丽莎这是明火执仗的挑衅,黄江河岂能忍受,于是就指着地毯上的筷子叫喊道:“请把筷子捡起来。”
蒋丽莎冷笑一声,说:“我要是不捡呢?”
黄江河见蒋丽莎竟敢如此轻视自己,就一字一顿地说:“蒋丽莎,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不给老子捡起来,老子就和你离婚。”
蒋丽莎听到黄江河提起离婚两字,气不打一处来,就上前两步,指着黄江河的鼻子,看看高寒和黄珊,说:“你们听听,他要和我离婚。亏你说得出口,你也不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勾…和我好的。要不是你居心叵测,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那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认清看清我的德行?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追求目标了。”
蒋丽莎气疯了,虽然这是在家里,但也不能如此辱骂市委书记。黄江河气不过,抬手就要打蒋丽莎的脸。高寒一看不好,赶快伸手就挡住了黄江河,蒋丽莎才免了一掌。
黄珊见白宝山和蒋丽莎吵成了 一锅粥,就弯腰从地上捡起筷子。黄江河见了,冲黄珊厉声喝道:“你放下,叫她自己捡起来。”然后对着蒋丽莎,说:“你今天把筷子捡起来,我既往不咎,如果你不捡起来,趁早从这里滚蛋。”
黄江河不止一次打过蒋丽莎,但那都是没人在场。今天,黄江河如此辱没自己的人格,蒋丽莎岂能忍受。她也抬起手来,指着黄江河的鼻子,说:“这可是你说的要我从这里滚蛋,我把话撂在这儿,没有你的邀请,我要是再踏进这个家半步,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气哼哼地说完,转身扬长离开。
高寒想跟出去拉回蒋丽莎,黄江河呵斥道:“回来,这种女人,有一个太多,没了更好,随她去,家里还清静些,有种就永远别回来。”
黄珊见一顿饭没吃成,家里搞成这个样子,躲在一边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