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中学开学典礼了。
与其说是开学典礼,不如说是开业更为恰当些。在经济浪潮中,一切均与钱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关联,没有傻子愿意把大把的钞票投入到没有盈利的行业。
校门口的横幅很醒目:“热烈祝贺鲲鹏中学在我市隆重登场”
五辆氧气喜庆车不停地向空中释放鞭炮样的清脆声音,十万响鞭炮在校门口和校外的四个角同时燃放,震耳欲聋。这些都在告诉北原市的市民们,一所现代规模的中学将会给他们的子女就学带来极大的方便。从今天开始,它就像一个现代化的加工厂,把一批批的璞玉加工成精美的艺术品输送到各类大学。
当然,加工费是必不可少的,并且比一般学校还要昂贵。这正是刘燕妮办学的目的所在。
主席台上,除了新招聘的十五位新老师和其他中学临时聘请来的教师外,更有许文蓝和高寒等社会名流。前者是加工原材料的机器,后者是机器的管理者。这两者和学生相结合,将会带来滚滚的财源。
如果换做其他单位或个人的邀请,就是八抬大轿也请不来高寒,但他却应邀而来,不苟言笑地端坐在主席台上,插在刘燕妮和许文蓝的中间。
他的到来,除却刘燕妮的盛意邀请不可推却,更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原因,就是特别想看看胡雨薇。自从胡雨薇被他带到酒店后,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和她还没见过一面,也没说过一句话。高寒对此深表遗憾。今天,他要弥补这个缺憾。
令高寒吃惊的是,胡雨薇竟然被刘燕妮安排做了典礼仪式上的主持人。在鞭炮的鸣响中,高寒曾经想过,也许是刘燕妮摸透了高寒的心思,才如此看重胡雨薇。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意念,他认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使刘燕妮不再纠缠自己,也绝不会亲自为自己拉皮条,把别的女人推到自己的怀里。
轮到高寒发言了。
胡雨薇拿着话筒款款地向他走来,站在高寒的身边后,用纯正的普通话介绍说:“朋友们,这位是市委组织部长高寒高部长…”
高寒站起来,接过话筒。
在接过话筒的瞬间,他的手碰到了胡雨薇的小拇指。拇指纤细,犹若春笋,在高寒的掌心轻轻地划过。
触电般的感觉从手开始,沿着胳膊一直向上,流到肩膀,流进了心房,很快传遍了全身。他望了胡雨薇一眼,怕大家看出什么,就赶快收回了目光。
目光收了回来,但他的思想还停留在胡雨薇的身上,所以,平时一出口就妙趣横生的高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连许文蓝和刘燕妮也替他着急。两人同时在想,高寒今天怎么了。
高寒对着麦克清了清嗓子,向台下的人扫了一眼。他突然感觉到,下面的人群就是一片大海,他感觉到自己就是一只快要下水的船只,临到下水,他会拉着胡雨薇一起上船。想到这里,他有点飘飘然,于是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主持人有点抬举我,我在市委组织部工作,但我不是部长,只是组织部临时负责人,很高兴今天能来参加这个隆重的典礼…”
话题一经扯开,高寒的嘴巴就成了山谷里的清泉,顷刻间汇成了飞天的瀑布,满天飞流,语言的浪花四溅,感染了在场的每个人。
他从感谢刘燕妮总裁在北原市投资于教育事业,一直谈到了教育对于普通国民的重大意义。口若悬河,地涌金莲,他气势恢宏的发言把整个典礼推到了…
典礼结束,该走的都走了。高寒也该走了,但他却没有走,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还有事要做,要做的事与胡雨薇有关。
他在忙碌的人群中搜索着一个人的身影,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刘燕妮在办公室正在一干人讨论明天招生的事宜,顾不上招呼高寒。
所以,高寒不得不走。
他离开校园走出校门口,带着些许的失落。要不是有所牵挂,也许他不会来到这种场合。
刚出校门口,他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他的车旁。高寒的眼睛告诉他说,那个人是个姑娘,那个姑娘就是胡雨薇。
胡雨薇没看见高寒,但高寒知道,她站在她的车旁就是在等待高寒的出现。
从门口到胡雨薇之间,足有五十米的距离,但高寒却想一步跨过去,但他没有跨过去,他一步也跨不过去。他心里急切,脚步却一如既往,四平八稳。情绪激动之时,他很好地把握了它,他要给胡雨薇留下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
还有五米的距离,胡雨薇终于转过身来,朝高寒笑笑“喂,你好,好久不见了。”胡雨薇打招呼说。
“你在说谎。”高寒笑呵呵地说。
“我没有说谎,也不喜欢说谎。”胡雨薇很矜持地说。
“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你,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高寒说。他不愧是驾驭语言的一把好手,他的话耐人寻味。
胡雨薇的脸突然红起来。作为艺术类的成年人,她明白高寒这句话的含义。他在告诉她,他一直在思念她,没有时空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在他的梦里。同时她也清醒,眼前的男人已经被她控制了。
高寒拉开后门,做了邀请的姿势。胡雨薇没有推让,抬腿上车,高寒随之也坐了上去。
车门被关闭,轻轻的,连“砰”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车厢里顿时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而高寒的脑神经此刻十分活跃,几乎要挤破这个狭小的二人世界。
“那天后,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可一直没有打。”高寒一坐稳就说。
“你给我的号码很吉祥,后面带着三个八。我没有把号码告诉任何人,但手机却一直开着,我在等,我要在电话里谢谢你。”
“号码生锈了吗?”高寒问道。
“再不打进来恐怕就要生锈了。”胡雨薇暗示说。
“我也一直希望你的Q号能出现我的电脑上,可是——”高寒说。
“我的Q像不是头像,是全身照,只要肯加我,我就会出现在你的电脑里,如果你允许,还能出现在其他地方,比如——”
“比如心里,是这样吗?”高寒问道。他一点也没有难为情,因为此刻,他已经情不自禁。
此刻,骄阳似火,日挂中天,高寒却希望夜幕能突然降临。只有在深沉的夜晚,此情此景才能更加充满诗情画意。
高寒突然感到很热,想到前边发动车子时,胡雨薇却说:“我得走了,刘校长还给我安排有任务。”说着就推开车门,不等高寒下车,就迈步向校门口走去。
她转身离开,留给高寒一个悬念。
高寒望着车外,望着胡雨薇的背影,苦苦地思索着胡雨薇留给他的悬念,同时也望出了胡雨薇的神韵,并把一丝失落挂在了她的背影。
下午下班后,高寒没有回家。他到外边随便填饱了肚子,就返回来组织部的办公室。
他没有告诉黄珊说他不回家,并且关掉了手机。
回家的路不长,但高寒却觉得家很遥远。他的腿也很沉,因为目前的别墅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巨大的诱惑力。
夜幕终于降临,黑色的帷幕能拧出墨汁,而高寒的心里却灯火通明。灯火阑珊处,他一直想看到一个身影出现。
市委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五楼的一个临时住户的房间发出吵杂的电视声音。那是个类似选秀的节目,高寒几乎每晚都看。主持人美丽大方,画面上美女如云。但此时主持人的声音却怎么也吸引不了高寒,他的心飞了,早已飞到了胡雨薇的身边。
高寒打开电脑,上了QQ号,加了胡雨薇给他的号码,在静静地等待着胡雨薇的出现。
两个小时过去了,高寒的加友请求终于被接受。他知道,这个接受他的人只能是胡雨薇。高寒轻移鼠标,点了确定,于是,胡雨薇便出现了。
果然是个全身照,图像不太清晰,只显示出少女的轮廓。
高寒把眼睛靠近屏幕,发现胡雨薇上身穿着白色的体恤,是水洗色的牛仔,脚蹬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
长发披肩,亭亭玉立,犹如玉树临风。
但是,胡雨薇的网名却有些暗淡——黑色丽人。
高寒双手架在键盘上,一行字便出现了方框里。
——是你吗,雨薇。
对方迟迟没有出现打字的动作,高寒又重复了一次。
高寒眼睛一眨不眨,希望尽快看到对方的回应。终于,一行黑色的宋体字出现了。
——是我,我是胡雨薇,黑色丽人,你是高寒吗?
——我是,我晚上没回家,一直在等着。
——你在加班吗?
高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片刻,终于情不自禁地说:
——我是在加班。不过我在额外加班,我的作业早已上交了,但我很快发现,交上去的作业不合格,所以我想再做一次。
——你的作业交上去了,无论好坏,但我的作业始终没有完成,也许这辈子都完不成,也许不等我完成我就走了。
——我不明白,请你详细点。你要走,你要去哪里?
——我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小时候家里穷,动不起手术,长大后延误了病情,想动手术为时已晚。按照我的成绩,我留校都有可能,到名牌中学教学更是轻而易举。
——为什么选择私利学校?
——我需要钱。我家里困难暂且不说,我上学时的贷款还没还清,所以我必须用一两年的时间迅速还清贷款——,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能帮你吗?(高寒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问道。)
——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我将感激不尽。恕我直言,除了钱,你可以索取我的一切,包括我自己。也许在你看来我有点厚颜无耻,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看到胡雨薇的毫不羞涩的话,高寒懵了,一时无所适从。在以往的感情生涯中,还没有哪个女人赤裸裸地和他谈这种交易。对于胡雨薇的直言不讳,高寒不但不能理解,还有些吃惊。相差不到十岁,竟然出现如此代沟,匪夷所思。
高寒犹豫了足足有半分钟,等他想变换话题时,却猛然发现,黑色丽人的身影变成了黑色。
她下线了。
高寒意外胡雨薇那边出现了断电或掉线的意外,他没有关掉电脑,一直在等,等待着黑色丽人的再次出现。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黑色丽人的身影一直没出彩。高寒意识到,是自己的犹豫赶走了胡雨薇。
他打开手机,拨叫了胡雨薇的号码。他要告诉他说,他可以为她付出很多。
那边却传来了关机的提示。高寒刚刚合上手机,黄珊的电话打进来了。
黄珊催高寒回家,高寒答应了。男人在外找不到可口的食物时,就只能家里只老婆的剩菜。如果在外边有新鲜的蔬菜水果,高寒是绝不愿意回家里喝老婆的洗脚水。
高寒的手很不听话,把方向盘对准了帝豪酒店。
在酒店的楼下,他坐在车上,透过车窗仰望着三楼,想象着胡雨薇在酒店房间里的情形。他没有下车,他怕碰见刘燕妮公司的熟人,也没考虑好自己见到胡雨薇之后该说些什么。
高寒又一次带着失落离开了心仪的人所在的酒店,开着车慢慢地回家。
高寒心烦意乱,打开音响,里面传出一首悠扬的歌——我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白狐…
高寒平时听到这首歌,只觉得它的旋律很优美,今天却感觉到了忧伤。千年的白狐,也许黑色丽人胡雨薇就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白狐,也许高寒等的就是这只千年修炼的 白狐。
歌毕,又是一首千年等一回。
巧了,都是千年的歌。
黑色的夜空中,被灯光映白的马路就如一条光带,高寒希望,这条光带能把他带到白狐修身养性的地方,和白狐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直到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