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山把车子停在离别墅不远的地方,在脑海中选择着他的若干种方案。最后他认为,如果闯进别墅和高寒较量,以他的体魄,绝对不是高寒的对手,说不定还没出手就被高寒痛打一顿;如果给黄珊打电话,以他以前的身份,黄珊估计不会搭理他——司机的身份在别人的眼里也就是奴才,而奴才只能受到人们尤其是主人的鄙视。经过慎重的考虑,白宝山还是决定给高寒打个电话,把他约到河边问个究竟。

 总之,白宝山放弃了动武的念头,他自认为是个文明的人,而文明人是不屑于武力的,只有粗鄙的人才动辄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

 白宝山到了关键的时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只能坐而言不能立而行的男人,不过他很快就为自己的懦弱找到了借口——自己只是个中学的校长,人微言轻,势力不足以和市委书记的家人抗衡,如果自己名正言顺的成了省委书记的女婿,不要说高寒,就连黄江河在自己面前也会矮三分。果真有那么一天,白宝山不用说话,无论是黄江河还是高寒,只要见自己的脸色不好看,就立即谦卑地问长问短。

 当他找到高寒的电话号码时,忽然又犹豫起来。他想,如果接通了电话,怎么张口向高寒诉说来找他的原委,难道他张口就问高寒为什么要调戏他的未婚妻刘燕妮?高寒要是一口否定该怎么办?这还是好的,如果高寒见自己出言不逊,和自己过不去说几句难听话,岂不是自取其辱。思来想去,白宝山连给高寒打电话的勇气都丧失了。

 怎么办,自己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如果空手回去对刘燕妮怎么交代,她肯定会骂自己是个懦夫,是个无用的男人。

 在犹豫和徘徊之际,白宝山灵机一动想到了蒋丽莎。既然喝酒的时候蒋丽莎在场,他不妨先问问情况再说,免得出了差错,大家的脸上都不光彩。

 蒋丽莎接到白宝山的邀请她出来的电话时,不免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到家里来,白宝山只说了三个字:不方便。想到白宝山前几天才帮自己拿到一大笔钱,蒋丽莎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出来见了白宝山。

 白宝山见到蒋丽莎向自己这边走来,离自己还有五十多米就赶快下车。长时间给黄江河当司机淹没了自己正常的人性,奴性多了点,心里想的和行动上表示的简直就判若两人。当蒋丽莎离车子还有几步,白宝山就弯腰给蒋丽莎开了门,然后做了邀请她上车的姿势。

 车子启动之后,蒋丽莎冷冷地问道:“你不会是还惦记那笔钱吧。”

 “哪里敢呀,该拿的我已经拿了,我要是贪心,早在给你钱之前就克扣掉了,等不到现在。”白宝山扭转了方向盘,把车子向小路上开去。这条路通向河边,那里是个无人的区域,方便交谈。

 “知道轻重就好,以后即使和刘燕妮成了一家子,也要知道点轻重,别不知死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黄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市委书记,从北京到地方,社会关系盘根错节,以你一个校长和省委书记准女婿的身份,还不是他的对手。忘了告诉你了,高寒现在已经是省委的秘书长了。”

 蒋丽莎故意把秘书科长说成了秘书长,就是想给白宝山造成一种错觉。

 “不会吧,按照他的年龄,还不能提拔到那种重要的位置。”白宝山不相信地说。

 “这点我比你清楚,但你知道吗,黄珊的舅舅现在可是部长了。虽然干部的提拔有必要的程序和规则,但也有破格提拔的时候,像高寒这样有为的青年,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凡是慧眼识珠的领导都会提早把他提拔到重要的领导岗位上来。”蒋丽莎望着窗外,看也不看白宝山一眼,以教训的口吻说。

 白宝山这个草包,虽然在市委给黄江河当了几年的司机,但哪里懂得干部提拔的程序,听蒋丽莎说得煞有介事,只得点头称是。在心里,他对这个家族又多了几分敬畏,心想幸好自己没有莽撞行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车子在一片残败的芦苇丛边停下,惊动了正在水中觅食的两只白鹭,它们扑棱着翅膀向河对岸飞去。

 蒋丽莎开门下车,白宝山也跟着下来。西北风吹来,白沙被吹起,蒋丽莎突然改变了主意,车门还没关就重新上了车。白宝山脚还没站稳,见蒋丽莎上了车,自己也回到了车上。

 “说说吧,喊我出来有什么事。”蒋丽莎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事,我只是想问问,你们今天是不是在帝豪喝酒了。”

 “喝了,为了庆贺高寒的荣升。”

 “怎么就把燕妮喝多了。”

 “是她自己要喝的,没人勉强她。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说就送我回去。”蒋丽莎见白宝山没有正经话,不耐烦地说。

 白宝山清清嗓子,好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吞吞吐吐地问道:“我到酒店时,燕妮一直喊高寒的名字,还说什么高寒——调戏,呵呵,怎么说呢,她喝多了,我没怎么听清楚,也没敢多问,所以就想过来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想——想当面问问高寒的,可是,可是你知道,高寒他年轻,怕引起什么误会看,所以就喊你出来,你要是高兴就对我说说,要是——”

 白宝山心里惧怕蒋丽莎,说了半天也没把话说清楚,但蒋丽莎已经听得很清楚,她以为刘燕妮把自己的脚偷偷地放在高寒脚面的事告诉了白宝山,心里突然不高兴起来。这个刘燕妮,嘴松的像她的那个地方,随便什么话都往外说。

 白宝山还没说完,蒋丽莎就厉声地说:“你他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娘就是不高兴说,你想怎么样?”

 “燕妮她喝多了,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我也只不过随便问问,你先别发火。”白宝山见蒋丽莎发火,赶快陪着笑脸解释说。

 怕什么来什么,蒋丽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白宝山的话把她气得脸色铁青,恨不能现在就和白宝山一起回到酒店,当着白宝山的面质问刘燕妮,她们两个都对高寒有好感,为什么要刘燕妮却要出卖自己。

 但蒋丽莎只是想想,她立即有了更好的主意。既然你不仁,休怪我无义,你卖了我,我也不妨也卖了你。于是,蒋丽莎立即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和状态,眯起眼睛说:“宝山啊,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为什么呢,你和刘燕妮都快要复婚了,我要是再说她的是非,你肯定会以为我胡说八道,想拆散了你们,其实不是这样的。”

 “知道,你的为人别人不清楚,但我是清楚的,你不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尽管说,我就是不相信世界上任何人,也不会不相信你。”白宝山讨好地应承道。

 “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蒋丽莎从座位上坐起来,扭转了身子,正对着白宝山说“高寒从在信用社工作时,就在刘燕妮的手下,那时候刘燕妮就已经开始细化高寒了,后来直到高寒和黄珊订婚并结了婚,刘燕妮心里还是放不下高寒。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黄珊生了不少气呢,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黄珊。当然,作为一个独身的女人,刘燕妮可以喜欢任何未婚的男人,可是,她却连已婚的男人也不放过,至于是谁我就不说了,说出来我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你的脸上也不好看。”

 任何男人,不分年龄,不分地位,都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或未婚妻给自己戴绿帽子,即使在认识自己以前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被自己知道,轻者刨根问底,直到女人倒出实情,重者会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蒋丽莎所说的刘燕妮如此种种红杏出墙之事,白宝山根本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无论怎么样,他毕竟是个男人,他愤怒了,他愤怒的脖子上青筋直爆,原本想装出的笑容早已灰飞烟灭到了爪哇国里,他张着嘴皱着眉头,像吃了一只苍蝇,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

 蒋丽莎看到白宝山的难受样,心里突然矛盾起来。她本来想和刘燕妮成为好姊妹的,没想到她竟然在背后拆自己的台,但此时又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分。于是,她突然笑着说:“宝山,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她出格的时候你们是在你们离婚以后,你就别再追究她了,只要结婚后规规矩矩的,她还是能成为一个好老婆的。”

 蒋丽莎越劝说,白宝山就越生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刘燕妮和高寒在一起卿卿我我的镜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努力地想把刘燕妮和高寒从脑子中驱赶出去,但两个人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不但如此,蒋丽莎所说的那个和刘燕妮关系暧昧的男人也挤了进来。于是,白宝山情绪激动地问道:“蒋大姐,我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蒋丽莎说。

 “为什么?”

 “因为牵涉到我自身。”蒋丽莎不加思考就脱口而出。她没过过多地考虑,只是不想告诉白宝山那个男人就是黄江河,但一贯愚笨的白宝山却马上反应过来,冲着蒋丽莎就说:“我知道了,那个人就是黄江河。我就知道,我娶了他的保姆小李子,他肯定心存怨恨,所以就勾搭了我的前妻刘燕妮。也怪不得他,环环相报,丝毫不爽,这也许是天意。”

 白宝山不等蒋丽莎否定,就发动了车子,然后加大了油门,来了个急转弯。他要送蒋丽莎回去,然后到酒店好好地问问刘燕妮,既然她到现在还别人的男人情有独钟,为什么还说要与自己结婚,难道她要自己戴一辈子的绿帽子?

 车子到了家门口,蒋丽莎下车后,白宝山正要发动车子离开,看见高寒从别墅里出来和蒋丽莎打了招呼,然后就去掏出钥匙去开自己的宝马车。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尤其是夺妻之恨,更让白宝山怒不可遏。他打开车门冲到高寒面前,没等高寒反应过来,一个重拳就砸在高寒的脸上。

 高寒没有防备,来不及躲闪,被白宝山重重地砸了一拳后立刻就头昏眼花,捂着脸只顾摇头。等高寒摇摇头稍微清醒过来,刚把手从脸上放开,白宝山的拳头再次砸了过来。高寒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几,在学校时就是运动健将,又比白宝山年轻,反应极快,眼看白宝山的拳头冲过来,他一歪头躲过了白宝山的拳头。

 白宝山一由于用力过猛,被高寒躲过后身体失去了重心,直向前冲去。高寒一边在他的背上狠狠地顺手往前推了一把,同时伸出腿来绊住了白宝山的腿,白宝山立即面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这叫顺手牵羊,四两拨千斤,又叫借力打人。

 白宝山虽然没有高寒的个子高,但体块也够大的,足有一百斤五十多斤的重量在刹那间倒地,所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他的两个膝盖和两条胳膊同时和地面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一动不动地成了平整地面上凸起的肉块。

 更要命的是,白宝山的脸也和他的四肢一样碰到了地面上。

 白宝山爬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高寒本来能趁机在白宝山的背上在踏上一脚,但他没有那样做。他走到白宝山的头前,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突然袭击,可等他看到白宝山血肉模糊的脸时,他立即就惊慌失措起来。

 高寒蹲了下来,歪头看着白宝山的脸。只见白宝山的鼻梁好像比平时扁平了许多,两颗带着血迹和泥沙的牙齿掉在一边,嘴唇肿胀得足有半寸多厚,两眉之间因为疼痛扭曲成了不成形的川字。高寒想伸手把白宝山翻转过来,可又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蒋丽莎走过来,站在高寒的身边心惊肉跳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送到医院。”

 高寒这才反应过来,抱起白宝山就向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