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珊心里虽然猜想到高寒在大庭广众之下嫌弃她腿脚不方便,但看见他走过来还是热情地迎了上去。她上前就挎住了高寒。
在黄珊挎住高寒的瞬间,高寒略显出一丝不安,不由自主地回头,眼睛从办公楼的窗户扫过。敏感的黄珊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判断的正确性,高寒一定是怕有人看见自己的老婆是个跛子。
要是平时,黄珊一定会撇下高寒气哼哼地独自离开,但此时的黄珊早已拿定了主意,她要像胶水一样粘贴在高寒的身上。即使高寒想撕掉,也要付出扯掉皮肉的代价。她要让所有认识高寒的人都知道,他的老婆是个跛子。如果有可能,黄珊还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本来不是跛子,是因为高寒才撞坏了腿,高寒应该为她不幸的遭遇而担负起一个男人应该担负起的责任。
想到这里,黄珊故意紧紧地挎住高寒的胳膊,恨不能把身体和高寒融合在一起。想从黄珊身边跑掉,没那么容易。
在经过门岗时,黄珊朝门卫和站岗的武警笑笑。她笑得很自信,且充满了活力。她在用微笑告诉他们,她身边的这位省委的大秘书是自己的老公,老公的老婆是个跛子。她为自己的老公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两人肩并肩进了房间,放下手中的羊肉,就忙不迭地开始重复给高寒换鞋子的动作,但她的殷勤并没有博得高寒的开心。黄珊一边给高寒换鞋子一边说:“天冷了,我买了羊肉过来,增加点热量。以后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对我说。”
高寒没有理会黄珊的话,换过鞋子走到沙发前坐下,不高兴地说:“省委是办公重地,一般人不许入内,你以后就不要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黄珊刚走进厨房,听到高寒的话,回过身来探出头微微地笑着,说:“老公,我会谨遵你的教诲,以后再也不去了。”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对高寒的心思却揣摩得很清楚,高寒不要她到省委大院找他,就是怕自己的跛腿给高寒造成不好的影响。
黄珊按照自己处理感情和家庭事务的方式给自己定了位。她一再警告自己,从现在开始,她必须逆来顺受,她会把高寒当做自己的太阳和月亮,当做自己的生活和感情的中心。所有的女人都离不开男人,她也一样,她离不开高寒。至于那么多女人看中了高寒,对他垂涎欲滴,只能说明自己的老公是个优秀的男人。
吃饭间,黄珊把高寒侍候得很到位。高寒吃一碗黄珊盛一碗,还不停地往高寒的碗里夹菜。吃到最后,黄珊端起盘子,把所有的羊肉都倒在高寒的碗里。
高寒没有拒绝,端起碗连饭带肉一股脑直往嘴里划拉。看着高寒狼吞虎咽,黄珊劝说道:“就像饿死鬼托生似的,慢点吃,别噎着了。”
高寒把满嘴的饭嚼烂咽下去之后,看着黄珊说:“你今天下午就回去吧,别为我一个人耽搁了工作,家里还有孩子呢。”
黄珊拽着和高寒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沙发上,自己就势靠在了高寒身上,说:“为了你的工作,我能牺牲我的工作,至于孩子,他由招娣照看着,我放心。”
从黄珊此次前来的殷勤小模样,高寒早已看出她是来服软的,当然也是来承认错误的。现在听黄珊要留下来,也没什么话好说。他从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我何德何能,敢劳驾你在这里陪我。既然你想留下,我也不能像你撵我一样,把你从这里撵走。”
听口气,高寒还在生气,黄珊就故意说:“不管你高兴与否,我就是要留在这里,除了给你做饭,我要看着你。不过你也别爱委屈自己,如果有什么想法,比如——怎么说呢,想到外边打点野食什么的,请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会为你准备好安全工作,免得你把病菌什么的带回来。”黄珊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地低了下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小模样,还真有点惹人怜爱的滋味。
高寒早已听出黄珊的弦外之音,他认为黄珊怀疑他经常出入不干不净的娱乐场所,这可是冤枉了他。于是,高寒突然指天发誓道:“别认为我秃了一斑,就认为我是个全秃,我郑重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到过那种肮脏的地方,你不要胡思乱想,忘我头上泼脏水。”
“我又没说你去过,你猴急什么,你是否去过只有自己知道。我在郝琦的建筑公司呆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厌烦我了,偶尔到外边新鲜一回,我不会责怪你的。”
高寒怎么都不会想到,和黄珊分手才几天的功夫,她的思想怎么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好像就像个陌生人。黄珊不解释还好,越是解释,高寒反而认为黄珊在套他的话,于是就撤去了自己的身体,皱着眉头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要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我自认为我还不是个堕落的男人。有一次司徒小倩把我领到练歌房,要那里的公主给我按摩,还要做那种肮脏事,我来不及给她打招呼就狼狈逃窜…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见了女人就腿肚子发软的下三滥男人。如果是来兴师问罪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高寒板起脸来,重新恢复了对黄珊的冷漠。
黄珊知道高寒误会了自己。她也不是真心要高寒到外边寻花问柳,她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只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叫高寒知道,她不再计较高寒以前的事,希望高寒以后能一心一意地对她,把像结婚前一样,把自己当成他的心肝宝贝。
看到高寒板着脸,还说出了不堪入耳的话,黄珊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没想到,自己不恰当的表达竟然再次引起了高寒的反感。
不能恰当地运用语言,往往会带来许多难堪和误解。黄珊想哭。
这时,敲门声响起,黄珊擦擦眼泪去开门。在再次可能和高寒发生僵持的关键时刻,也许适当的来人能打破这种尴尬。
可是,开门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恰恰是不受欢迎的人。不仅如此,这个出现的不合时宜的人还更加增添了一份两人的难堪。
不用说,来人是冰莹的婆婆吴老太。
高寒看见吴老太,心里就咯噔一声。他的第一反应是吴老太是来找麻烦的。黄珊刚才留下的阴影还飘在心头,没等吴老太站稳脚跟,高寒就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你儿子的死与我无关,但我从人道主义的立场出发,已经赔过钱了,你还想干什么?”
高寒一边责问,一边观察着吴老太的脸色。当他发现吴老太在他说话时一脸可怜相时,他顿感他的判断出现了错误。
前来兴师问罪的人脸上不会出现这种可怜相,这是一般的常识。
吴老太见高寒气势汹汹,连忙闪开了目光,一反常态地拉着黄珊的手,说:“闺女,我不是来找茬的。我知道高寒和冰莹那点事怨不得高寒,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媳盼儿心切,才主动求了高寒。高寒这孩子也不错,还赔了我一点损失。我一开始在心里错怪了他,我今天来就是来向他承认错误的,没有别的意思。”
看着吴老太可怜巴巴的样子,黄珊给她让了坐。她真的以为吴老太是来承认错误的。
高寒一听吴老太的话,就知道她今天前来一定另有隐情,但是,吴老太不说,高寒不会主动问她。倒是黄珊对吴老太的及时出现心存感激,好言问道:“吴妈妈,那你今天来是——”
“既然你问,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儿子死了,我想要回他的房子。”
“我这里又不是法院,要房子你跑到我这里干什么?”高寒冷漠地问道。
“我想,我想…我想叫你——”吴老太吞吞吐吐的,惊恐不安地看了高寒一眼,话没说完就低下头去。
“想叫我干什么?”高寒的眉宇皱成了一个大写的川子,冷漠地问道。黄珊也跟着高寒细声细语地问:“慢慢说,你到底要他干什么?”
吴老太涨红了脸,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在正式场合,像她这样的农村妇女骂个人耍个小聪明还不是问题,如果真的放到台面上,还真的拿不出手。
涨红了脸之后,吴老太突然从沙发上滑落下来,两个膝盖扑通一声着了地,现成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看到吴老太的可怜样,黄珊伸手就要扶她起来,可吴老太赖在地上,任凭黄珊怎样用力,她就是纹丝不动。
“有什么话起来说,别把自己整得像杨白劳似的。”黄珊好言相劝道。
“除非高寒答应了我的要求,否则我就不起来。”吴老太倔强地说“你们知道,我儿子死了,我和他爸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年老了,总得有个人养活我们。虽然公安局赔了点钱,但为数也不多,我想拿回房子的产权,可冰莹又改了主意。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叫我来找你。说只要你肯对冰莹说一声,她就会答应的,所以我就——”
高寒听了哭笑不得。他有心问一句吴老太,她凭什么就认为只要他肯出面冰莹就会让出房子,但又怕吴老太说出不得体的话,比如“你是冰莹的情人”等,就只好拒绝道:“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你走错了门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没想到,吴老太还是接着他的话说:“别人说了,冰莹会听你的。”
“谁在乱放屁!”高寒气坏了,不由骂了一句粗话。
“是刘——,她不让我说。”情急之下,吴老太还是把刘燕妮卖给了高寒。
高寒一听是刘燕妮出的馊主意,气得从沙发上忽地一声站起来,愤愤地说:“你凭什么听她的,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没有那个本事,谁说的你找谁去,请你马上离开。”
高寒说完,转身向卧室走去。吴老太一看高寒要离开,不由分说上去就抱住了高寒的腿,哭诉道:“大侄子,你要是不帮我,我可就没活路了呀,你总不能看着我走儿子的路吧。”
高寒一开始还想把腿从吴老太的搂抱中抽出来,可一听他如此一说,顿时傻了眼。如果吴老太真的像她儿子吴黎一样寻了短见,麻烦就像洪水一般向他涌来,很难说不淹死他。
吴老太见高寒的腿不再挣扎,仰起脸看着高寒,趁热打铁地说:“其实你帮助我就是帮你自己——”
“又玩什么新花样?”
“有人给我说了,你要是不答应,就叫我到省委闹腾,说你诱奸良家妇女,致使她的丈夫跳楼自杀,叫你身败名裂,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不等吴老太松手,高寒就一坐在了沙发上了。吴老太打到了他的七寸,他蔫了,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头脑灵活的高寒此时完全没有了主意。
黄珊看高寒为难,就主动说:“别听人调三窝四的,高寒这两天工作忙,没时间。不如这样好了,你先回去,我这一两天就回去见见冰莹。我把话先说到前边,我负责做说服工作,她要是不同意,也不关我的事,你可不能再来这里闹腾。”
高寒没想到黄珊会应承了吴老太的请求,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吴老太听黄珊没打包票,就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说:“我可以不再来这里闹腾,但你必须要说服她。我虽然是农村的,但也很讲信用,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够长了吧。北原市我就暂不回去了,在我拿到房产证之前,我就住在这里。”
看来吴老太吃定了高寒,但高寒也无法不叫她吃定,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又不能把火发泄给吴老太,就只能转嫁给了刘燕妮。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拨打刘燕妮的电话。
黄珊不知道高寒要给谁打电话,但想一定与吴老太有关,就关心地问道:“寒,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她为什么要坑害我。”高寒一边等着刘燕妮接听电话,一边回答黄珊说。
黄珊柔声一笑,说:“这都是你所谓的红颜知己,一到关键就落井下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下你该认识她的庐山真面目了吧。这个世界很险恶,唯有老婆才是你的贴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