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次次响起,黄珊一次次挂断。等第五次响起时,黄珊只想把手机掼出车窗。犹豫一下,才把手机扔到了座位上。
打电话的人似乎没有生气,手机似乎也没生气。扔在座位上的电话依然不停地叫。红色的电话就像一个精灵,带着音乐和震动在座位上不停地震动着,似乎要跳起来。
就在黄珊伸出手要拿电话时,铃声像要和她作对似的,突然停止了鸣叫。
黄珊缩回手来,手机却再次发出了信息提示的铃声。黄珊判断,一定是打电话的人发来了信息,心里想,这人够执着的,不达目的不罢休。手机可以不接,但信息不能不看。黄珊再次伸出手来,从座位上拿起电话。
“我是冰莹,我想和你谈谈,如果你愿意,我在房间里等你。刘姐到省城去了,就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声音很很低,吐字很慢,但黄珊听得很清晰。
下贱卑鄙的女人,勾引了我的老公,怀上了他的孩子,竟然还敢和我见面,做梦,别脏了我的眼睛。
黄珊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加大了油门。车子向黄河南岸驶去。她要回到别墅去,然后静静地躺在卧室里,舔一舔自己的伤口,理清自己的思绪,好好回忆一下和高寒共同走过的道路。
车子穿越到大桥的中央。桥上的栏杆纷纷向后退去,两根电线杆之间五十米的间距转眼即逝。一个女人面朝西依着栏杆极目远眺,像是在守望什么。
她站立的地方就是黄珊当初跳下去的位置。那遥远的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黄珊放慢了车速,然后把车子靠边停下。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黄珊没有忘记过去,她也不想背叛;可高寒背叛了她,她不得不被动地做出背叛的选择。
黄珊学着另外的一个女人,也凭栏西望。
近处,几只鸳鸯在清冷的水中游来游去,大一点的鸳鸯把好不容易寻找到的食物让给小一点的鸳鸯。它们也许是父子或母子,也许是情侣。远处,水天一色,长腿的鹳鸟迈着绅士般的步伐在水边寻找着食物,神态悠闲自得。
触景生情,黄珊突然想,如果还有来世,她索性就托生成鸳鸯或鹳鸟类的水鸟,上能翱翔蓝天,下能水中畅游,不为情困,自由自在。
一只孤单的鸳鸯从远处游过来,咕咕地叫着,从每一只鸳鸯身边游过,然后又咕咕地叫着,向远处游去。
可怜的鸳鸯,难道你也被同伴抛弃了吗?黄珊如此想着,就否定了自己来世要托生成水鸟的想法。人间万物,无不有情。即使不托生成人,照样有无尽的痛苦。
车窗里又传来了手机的音乐声。黄珊听见了,但她懒得去接,她猜测,那一定又是冰莹的电话。不要脸的女人,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却勾引了别人的老公,千刀万剐,十恶不赦。
身边的女人也听到了电话的铃声,她扭头看看黄珊,好意地提醒了她。
为了女人的面子,黄珊不得不走到车旁,把胳膊探进了车窗拿出了手机。
她判断的没错,号码后面还是三个八,冰莹打来的。
“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电话里传来了冰莹虚弱的声音。
“不要喊我姐姐,我和你水火不容,无话可说。”
黄珊用粗暴的声音发泄着她的愤怒。
“你要不来,我会到家里找你的。”
冰莹坚定的态度改变了黄珊的主意,她决定前往酒店,看看冰莹的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早上,在刘燕妮的办公室,黄珊把冰莹好一顿臭骂,然后一阵风似的走了。冰莹听到关门声,才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刘燕妮来到床边,看到冰莹眼里转动的泪花。她替冰莹擦干了泪水,然后安慰道:“她恭喜过你,我也恭喜你一次,她要是真的和高寒离了婚,你就厚着脸皮缠着高寒。你看看高寒,从上到下都是精品,还身居高位——”
冰莹把手从被窝里吃力地抽出来,对着刘燕妮摆摆,无力地说:“不要再闹了,我和李时民都那样了,怎么能脚踩两只船。”
刘燕妮刚才看到黄珊气急败坏,心里正在幸灾乐祸,就口无遮拦地 说:“妹妹,你要是不下手,我可要跑在你前边了。你我不是外人,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在他们两个结婚前,我曾经费劲了很大心思想把高寒夺回来,但最终也没能如愿。可惜呀,要是这事发生在两年前,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冰莹可没有刘燕妮那么兴奋,她正在为拆散高寒和黄珊的因缘而内疚,等刘燕妮说完,她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说:“我想给她打个电话,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虽然她是金枝玉叶,但她毕竟是跛子,要是真的拆散了他们,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冰莹的想法遭到了刘燕妮强烈的反对。她不由分说就藏起了冰莹的电话,并嗔怪她说:“如果你敢在她面前低头,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从此以后咱们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冰莹刚要争辩,刘燕妮接到了香港宏昌贸易公司总裁李德昌的电话,要他到省城国际机场去接从海岛来的五个工作人员。刘燕妮不敢怠慢,只得通知隔壁的郝琦,要他开着自己的车和刘燕妮一起到省城接人。临出门时,刘燕妮还叮嘱冰莹说:“傻妹妹,你千万别打这个电话,她不敢把你怎么样,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告诉你,她和她的爸爸还包括蒋丽莎,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
虽然和刘燕妮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冰莹已经隐约感觉到,刘燕妮这次好像就是专门为报复黄江河而来的。但自己和黄江河一家无仇无怨,对刘燕妮的行为不以为然。她只是站在女人的立场,用女人的同情心衡量着自己的对错。
刘燕妮走了,给冰莹留下了足够的自由空间,如果黄珊能够前来,冰莹就会敞开心扉,尽量说服不要她和高寒离婚。
听到黄珊答应了自己,冰莹下了床先把门打开,然后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半个小时后,冰莹听到了敲门上。她知道,黄珊来了。冰莹没有下床,应声之后叫黄珊自己推门进来。
黄珊黑着脸进来了。她将面对的是自己的情敌,她不可能笑嘻嘻的像个没事人。没等冰莹相让,黄珊就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冲着冰莹就说:“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倒要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话来。如果我没猜错,你估计要把责任全部承担下来,又要说什么是你主动投怀送抱勾引了高寒,他是个不错的男人等等。要是真是这样,我立即走人。我不想老掉牙的话题占用我的时间。”
冰莹靠在床头上,脸色苍白,等黄珊发威之后,才勉强地笑笑,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进到市委的吗?我又是如何离开你爸爸的吗?”
“别说没用的,那都是你的事,我不想知道。”黄珊讨厌地说。
“不,有关系,并且关系很大。就在你妈妈刚去世那会儿,你爸爸经常住在招待所…后来,他给我钱叫我到驾校学习,后来又把我安排到市委,当了他的司机。我当时就知道你爸爸想要什么,但我一直保持我做人的底线。后来我和吴黎结了婚,谁知道他竟然不中用。当时我有点心急,只想找个体貌端庄有才学的,和我好一阵子之后我能怀孕。无论是谁主动的,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那么一次我就怀上了。我对不起你,愿意听凭你的发落,我绝无怨言。”
冰莹说完这段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黄珊并没有为冰莹的话所感动,反而挖苦她说:“按照你的意思好像挺委屈的,该多和他亲近几次才不吃亏。”
“你们是夫妻,我对他不了解,但我觉得,高寒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同样,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要是不顾脸面,我就不会离开你爸爸了。我只想告诉你,一桩幸福的婚姻来之不易,请你在作出选择时一定要慎重。”
冰莹还想说下去,可轻微的咳嗽终止了她的话。黄珊仍旧不依不饶,厉声质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和高寒结婚了。”
“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和他结婚,再说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他就是人民医院的李——”
不是迫不得已,冰莹不会把隐私告诉黄珊。她想求得黄珊的谅解,同时要她不要和高寒离婚。如果高寒因为自己和黄珊离婚,正像冰莹所说的那样,她的良心会受到谴责。
黄珊正侧耳细听,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冰莹挣扎着下床,摇摇晃晃走到门后,透过门镜往外一看,是李时民。她急忙拐回来对黄珊说:“说谁说来,我提到的人来了。咱们的事归咱们的事,我可告诉你,待会儿他进来,你先不要把我怀孕的事告诉他,我以后会告诉他的。”
黄珊冷笑一声,说:“害怕了?做了就别怕,怕了就别做。”
敲门声还在继续,冰莹不得不去开门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黄珊真的要把她和高寒的丑事说出去,她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迈着无力的步伐,冰莹颤巍巍地去给李时民开门。
门开了,李时民拿着一束鲜花满面春风地进来了。他还没有定下神来,冰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时民兴奋的笑立即就被惊讶所代替。
黄珊熟悉的脸也在李时民的眼前一晃而过。他顾不得和黄珊打招呼,把手里的鲜花甩到了地上,弯腰就抱起了冰莹,然后把她放到了床上。
放好了冰莹,李时民把手放在冰莹的额头。他是医生,感觉病人的体温是他本能的反应。片刻之后,李时民把手从冰莹的额头上拿开,走到饮水机前倒了半杯水放到了床头。
看到李时民对冰莹呵护备至,黄珊不由想起高寒的无情,心里五味俱全。但是,在老同学面前,她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严重吗?”
“体温有点高,体内有炎症,必须消炎,你怎么会在这里?”回答过黄珊之后,李时民才问道。
“我…我的老板就住在隔壁,所以我就经常过来和她聊天…你怎么会来这里。”黄珊吞吞吐吐地说。看到冰莹苍白的脸,想起冰莹以前也是家里的常客,黄珊没有把三人之间的纠葛说出来。除了对冰莹有略微的同情,黄珊也顾及到了自己的面子。
李时民尴尬地笑笑,说:“我和她是朋友,刚认识不久。”
“别蒙我了,刚才她还提到你呢,她说你是她的男朋友。”
“呵呵,呵呵,就算是吧。”
简单的对话过后,李时民看见了床头柜上的药瓶子,伸手拿过来看看,然后从里面倒出几粒,放到了手心里。黄珊见李时民要喂冰莹吃药,赶快扶起冰莹。
冰莹只是心力交瘁才一时昏倒,两口水喝下去,已经缓过劲来。她睁眼看看李时民,轻轻地问候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能闻到你的气味,别说你在这个城市,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跟过去。那天到哪儿去了,我把刘燕妮领到楼上再下来就找不到你了,不会是躲着我吧。”
黄珊看到两人一唱一和的,心里不是滋味,就插嘴道:“她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呢,怎么会躲你呢。”
听口气,两人挺熟悉,冰莹不免问道:“你们认识呀?”
“呵呵,我们是高中同学。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现在好了,等你的病好了,我带着你,黄珊领着高寒,咱们好好地聚聚。”
看到李时民兴趣盎然,黄珊的心立即就酸楚起来。昨天夜里她在思考自己和高寒的关系,还隐隐约约地想到了李时民。如果她真的和高寒离了婚,李时民也不失为一个合适的对象,可是——。
黄珊没有把心里的酸楚挂在脸上,但如果再待下去,她的伤感也许就勾出她的眼泪。情绪一旦失控,她不但会流泪,可能还会哭泣。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站起来对李时民说:“你们交流吧,我就不当灯泡了。”
李时民还没挽留,黄珊就转过身来,几步就窜到了门口,拉开门就冲出了房间。等李时民出了门,黄珊已经走进了电梯。
李时民返回到房间,对冰莹摇摇头,说:“几年不见,人的脾气可大不一样了。这个黄珊,爸爸当了市委书记,架子也大了起来,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了,说走就走,理也不理我。”
自从李时民进门,冰莹就在考虑着该不该把自己的那点丑事说出来。她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着,同时衡量着各自的利弊。如果不说,纸里肯定保不住火,李时民以后还会知道,到那时,自己就有了欺骗他的嫌疑;如果说了,李时民可能认为自己生活作风不检点,说不定会拂袖而去,永远离开她。现在的冰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身价,也就失去了讨价拿捏的资格。
到底说还是不说呢,冰莹还真的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