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丽莎扭吊腰进去了,高寒舒展一下眉头,活动一下脖子的筋骨,打开车门下了车。他想好了,该他承担的责任他一定要承担,是他的错误他一定要认错,但他决不能再次受到侮辱。无论是谁——不管是黄珊还是黄江河,今天只要说了有侮高寒的话,不用他们张口,高寒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这栋别墅。
高寒站在客厅的门口,他没有进去。他整整衣衫,用手抹了一把脸。黄珊说过,从昨天开始,这个别墅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站在那里,等待着黄江河和黄珊的许可后才能进入。
进与不进,全在一念之间。高寒就是不请进门,也没人会指责他什么。看着循规蹈矩,其实是在争气。没人能理解高寒,但他能理解自己。唯唯诺诺低三下四不是高寒的性格。
黄江河和黄珊坐在一张沙发上,蒋丽莎坐在另外一张上。从高寒出现在门口之后,高寒就没见她抬过头。不但么抬头,还把脸扭到和门口相反的方向,好像只要多看了高寒一眼,就会脏了她的眼睛。黄江河抬头看了黄珊一眼之后,把脸也扭到了一侧。看来,高寒这次的出轨行为惹恼了他。作为黄珊的父亲,他要为女儿出口气。
唯独蒋丽莎看看高寒之后想站起来,但始终没有站起来。蒋丽莎看看高寒之后再看看黄江河,然后再看看高寒。那种神态,似乎是夹在风箱里的一只老鼠,进退两难。
三个人都不说话,但高寒不能总站着。他挨个看了三个人,然后朝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我能进来吗?”
蒋丽莎欲言又止,看看黄江河父女后,似乎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回答道:“自己的家,站在那里还等着给你发请柬呀,快进来。”
高寒进去了,然后就站在沙发的外围。他没有坐,并不是他不敢坐。看到黄江河和黄珊冷冰冰的姿态,他也要拿出自己的姿态。除此之外,他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蒋丽莎欠欠身子,看着高寒,似笑非笑地说:“你爸爸早上出门,看到你在车上睡觉,就看在你没有和家里人赌气离开的份上,叫我把你喊进来,问问你和那个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非要说吗?”
蒋丽莎点点头。黄江河也把头扭过来,瞪着高寒,说:“做都做了,还怕说吗?”
高寒得到了许诺,就把冰莹因为吴黎没有生育能力离开了他,找到高寒后如何想借种的经过讲述出来。主要的情节没有错,但其中不缺乏夸张的成分。黄珊不是说这栋别墅和高寒没关系了么?高寒明着在讲述他和冰莹之间的纠葛,其实是在报复黄珊——你不要发狠,离开了你这一亩三分地,我照样能拥有女人。
高寒讲完了,三个人都听明白了。黄江河最先发言,他的发言也最具有权威性。
“她的老公没有生育能力,她怎么不去找别人,怎么就偏偏找上你了呢?”
高寒突然想笑。他认为黄江河和他所提出的问题一样可笑。既然感到可笑,他索性就笑了出来,虽然他的笑声不高,但已经彰显了他谁也不怕的个性。笑过之后,他冷不丁地回答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为什么?”黄江河厉声地问道。
“因为我不知道,你最好去问冰莹姑娘。兴许有人盼望不要找自己,人家看不上呢。”
从未抬头的黄珊终于忍不住了。她抬起头来,依然没有看高寒一眼,却对黄江河说:“爸爸,你都听见了,死性不改。”
黄江河本来就对高寒的态度不满意,黄珊的话无疑又在黄江河燃烧的火焰上浇了一桶油。他忽地一声站起来,走到高寒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边转边把高寒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像在欣赏一个奇特的外星人,然后挖苦道:“你小子当初差一点就流落到了街头,是黄珊的妈妈看你可怜,把你调进了信用社,从而改变了你的命运,才有了你的今天。你倒好,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在外面招惹女人。请你记住我今天的话,无论你有多大的本事,无论你做了多大的官,你的骨子里永远都不会流淌贵族似的血。说说吧,今天的事怎么办?”
蒋丽莎听到黄江河的话太过分,就轻轻地喊了一声“江河”想要他冷静下来。可这时黄江河已经被高寒傲慢的态度所激怒,对着蒋丽莎就喊道:“这里没你的事,不要多嘴。”
蒋丽莎当面遭到黄江河的斥责,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高寒看看黄珊,对黄江河说:“我做的事我担当,黄珊昨天已经决定过我的命运,你现在问我,我说了也不算,我还是想听听黄珊的意见,她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毫无怨言。”
黄江河只打算狠狠地训斥高寒一番,杀一杀他嚣张的气焰,自己出口气,也给黄珊一个下台阶。如果高寒这时能说几句软话,黄江河就会再将就他这一次,此事就会不了了之。没想到高寒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于是,黄江河就问高寒道:“她昨天怎么对你说的。”
“她说从昨天晚上开始,这栋别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我没领会错,我得滚蛋了。”
“你是怎么想的。”黄江河的口气不再强硬,看着高寒问道。
“我全听她的,如果她还要坚持自己的意见,我没什么意见。以前我没听她的,总是惹祸,现在就听她一次。”
黄珊的手已经气得发抖,她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指着高寒的鼻子,大声地斥责道:“好你个高寒,从你一进门就没打算承认你的错误,给脸不要脸。你不是要我表态吗。好,我现在就再把昨天晚上的话重复一遍,从今天起,这栋别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收拾一下东西,可以走了。”
说完,掩面哭泣,跑着离开了客厅。
看到黄珊离开,高寒不紧不慢地对黄江河说:“这下你明白了吧,你们父女一直把我当成外人,她撵我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至于她是否来真的,我无从得知,但是我想来一次真的。我这就走了,给你们腾个地方。再见。”
高寒的话差一点没把黄江河气死。看着高寒的背影,他像个娘们儿似的甩甩手,干着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寒毫不客气地离开了别墅,驾着车子走了。他离开时,看也没看别墅一眼。黄江河从客厅里出来,来到黄珊的卧室。在他的想象中,黄珊一定泪流满面伤透了心。可当他推来卧室门,迎接他的是黄珊没有后泪痕的脸。黄江河想安慰黄珊几句,还没张口,黄珊反而说:“爸爸,咱们吃饭去,我吃过饭还得上班呢。”
“你…你没事吧。”黄江河结结巴巴地问道。没娘的孩子,总是惹人爱怜,看到没有丝毫忧伤的黄珊,一丝酸楚反而涌上了黄江河的心头。
“天塌不下来,缺少了任何人,地球依然旋转。”转眼的功夫,黄珊像个没事人一般。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婚是她唯一的选择。
看到黄珊如此豁达,黄江河反而不安起来,再次安慰黄珊说:“孩子,别想不开,有什么话就对爸爸说。如果你还想叫他回来,爸爸抹抹脸,给他打个电话,把他叫回来就是。”
黄珊理解爸爸的心情,他怕自己想不开做了傻事。听到爸爸的安慰的话,黄珊一阵激动,反过来安慰爸爸说:“不就是一个高寒吗,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会做傻事呢。我想通了,既然他的心不在这里,我就成全了他。今天中午我就会采取行动,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黄江河明白了,黄珊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和高寒离婚。黄江河这才慌张起来,担心 地问道:“孩子,你要和他分手?”
“没错。”
“你可要想好了。说句心里话,高寒除了有那点毛病,其他方面还是蛮不错的,你要是打错了主意,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爸爸早上也是站在你的立场说话,其实,男人在外应酬,很多事由不得自己。等到了一定年龄,不用你心他自己就 能改过来。”
任何的开导对于黄珊来说已经失去了说服力。她没有理会爸爸的话,拉着他的手一起来到餐厅。
黄珊上班了,她并没有到公司里去,而是去了帝豪酒店刘燕妮和冰莹的房间。
房间里的主人还没有起床,黄珊敲响了门。刘燕妮透过门镜一看是黄珊,赶快返回到冰莹的床边,叫醒了冰莹后小声地对她说:“黄珊来了,你装作睡觉,我来应付她。”
刘燕妮只是预测,她并不知道黄珊已经知道了高寒和冰莹之间的感情纠葛,更不知道两人已经闹翻。
门被打开,刘燕妮用笑脸迎接黄珊的到来。
“有事么?郝老板在隔壁呢,你敲错门了。”
刘燕妮脸上笑着,但并不打算把黄珊让进来。
“谢谢,不用你提醒,我认得阿拉伯数字,我来找冰莹。”
“对不起,她昨晚加班,还在睡觉呢,有什么事我转告她。”
刘燕妮站在门口,依然没打算让黄珊进入房间。可黄珊不管这些,侧身从刘燕妮和门的缝隙间挤过,径直走到冰莹的床前。
“喂,醒一醒,我来给你报喜了,我要和高寒离婚了。太遗憾了,你要是早一点得到这个好消息,也许就会注意自己的身体,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流产。我知道你没睡,别装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嫁给他之后,要随时跟在他的身边,很多下贱的女人对他可是一见钟情,包括你身边的女人。”
黄珊含沙射影,把刘燕妮也裹了进去。说完这些,黄珊转身,没看刘燕妮一眼,径直走出了房间。然后又到隔壁敲门,给郝老板请了假,急匆匆地离开了酒店。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子也往来如梭。雷克萨斯跑车的轮胎快速地丈量着地面。黄珊用方向盘锁定了她要去的地方——律师事务所。
就在高寒离开时,她已经决定了,离婚是唯一的选择。至于离婚的方式,她也是在从家里出来的路上才想好。按照她的文化程度,她完全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但她最终却选择了法律的途径。如果按照前者的方法,恐怕会引起高寒的误会,以为黄珊在作秀是想吓唬他。只有通过法律,才能最大程度地表明黄珊的决心。
这是气势的较量。黄珊想叫高寒知道,她的对他的心已经死了,对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律师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女性。等她听完了黄珊的请求,干脆利落地说:“作为律师,打官司是我们赖以养家糊口的工作,我们喜欢打官司,但我却不喜欢打离婚的官司。如果你真的想离婚,我也不会拒绝。等你考虑成熟还是决定要离婚,请你把离婚的理由和证据给我送来,我会整理好一份令你满意的诉状。”
简单的谈话过后,黄珊起身告辞。就在女律师起身送黄珊出去时,黄珊发现,律师也是个跛子。所不同的是,黄珊跛的是右腿,而她跛的是左腿。不过,女律师的气质却十分高雅。她的个子高出黄珊许多,穿着高跟鞋子,饱满的胸膛向前挺着,却向后收着,走路前倾,和人擦肩而过,她就像要靠在人的身上,叫人浮想联翩。
女律师热情地把黄珊送出了门口,就在黄珊就要想和她道别时,女律师却出其不意地对黄珊说:“我也是刚和老公离婚。不过我现在很后悔,如果离婚的女人带着个孩子,日子不好过。你考虑清楚了,免得到时候后悔。如果我接受了你的案子,可能还要走访你的老公,以便取得相应的证据,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好的,我一两天就把材料送过来,至于你要走访他,那是你的事,更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想早早离婚,不注重过程,更不在意方式。”黄珊义无反顾地说。
黄珊说完之后,告别了律师,一瘸一拐地上了车。
雷克萨斯刚起步,黄珊的手机响了。号码后面缀了三个八字,似曾相识。黄珊没有心情和任何人交流,随即挂断了电话。她刚把手机扔在座位上,电话再次响起。黄珊再看时,突然想起似乎是冰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