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莹虽然年龄小,但毕竟在黄江河身边呆了一年多,耳濡目染了官场的黑暗和勾心斗角,她的担心并未多余。就在她提醒刘燕妮,而刘燕妮对吴黎母亲的能量掉以轻心时,吴黎的母亲已经到了黄江河的别墅,整坐在黄江河和蒋丽莎的别墅里,一五一十地向黄江河汇报她骄人的战绩。
“黄书记,你不知道,刘燕妮那个小贱人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媳妇一见到我就手足无措,吓得脸色发白,想溜走呢。我一把拽住刘燕妮,当着很多人的面把她骂得狗血喷头,她们的脸呀,红得像猴;不单是脸红,连我的都跟着在发烧。我一个农村老婆子,我怕什么。我把你给我说的,关于刘燕妮过去的那些肮脏事大声地告诉了酒店的人,她们纷纷指责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你交代给我的事我可都做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全听你的。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我都要救出我的儿子。”
吴黎的母亲说完之后,东张西望。躺在床上的蒋丽莎看到她贼眉鼠眼的,就问道:“你找什么?”
“渴死我了,想喝点水。”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蒋丽莎穿着睡衣下了床,给吴黎的母亲倒了水。
黄江河听吴黎的母亲说话夸张,但也没有当面戳破。他需要这个无知的农村女人来对付刘燕妮。听到她又向自己讨主意,就说:“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不过有些话你也只能在这里说说,到了外面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不是你教我说的吗?”吴黎母亲疑惑地问道。
“我能教给你什么,我只是路见不平,想替你讨回个公道。在外人面前,你要是把我供出来,我——”
吴黎的母亲这才听明白,市委书记原来怕她嘴松,一不小心卖了他,于是就保证道:“黄书记你放心,只要能救出我的儿子,我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把你卖了。我现在想知道,明天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救出我的儿子。”
黄江河无语。他在被窝里捅捅蒋丽莎,然后两人一起下了床,和吴黎的母亲打过招呼之后出了卧室来到客厅。
蒋丽莎不知道黄江河要干什么,到了客厅就问道:“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黄江河做贼似地悄悄对蒋丽莎说:“农村老太婆,嘴不牢靠,我要当面给她出主意,不定会卖了我呢。你现在进去给我当个传话筒,叫她明天早上如此这般,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保证她能救出她的儿子。”
“她要是买了我呢?”蒋丽莎不高兴地说。
“即使她说漏了嘴,也是女人之间的闲话,我就不同了,市委书记怎么会和老太太有那么多的瓜葛。”
“我就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你就会把我当枪使。都是你和你的那个死鬼老婆惹的祸,现在叫我来顶缸。”
蒋丽莎叽叽咕咕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黄江河抱了一下蒋丽莎,说:“我和你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呼吸共命运,你好好出力,等她走了,我好好犒劳犒劳你。”蒋丽莎笑笑,说:“我就知道,你嘴上的功夫比下边的功夫厉害。”
黄江河知道蒋丽莎在挖苦他,也没和她计较,就对着蒋丽莎的耳朵又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然后两个人一同回到卧室。
蒋丽莎按照黄江河的吩咐,在谈话中不经意地给吴黎的母亲出了主意,然后就打发她离开了别墅。
吴黎的母亲刚离开,蒋丽莎就拱在黄江河的怀里要他兑现刚才的诺言。黄江河推开蒋丽莎,说:“先别急,咱们现在把高寒喊出来,明天的事还得借助他的关系。”
蒋丽莎知道黄江河一肚子的坏水,只能把暂时压回去,看着黄江河下了床出了卧室,又听到他敲响了另外一个卧室的门。
作为官场的老油条,即使对自己的女婿说话,黄江河也很讲究策略。客厅里,他客气地给高寒让了座,然后就问道:“你对刘燕妮这次回来北原市有什么看法?”
高寒也并非等闲之辈,见长辈深夜把自己喊醒,又如此客气地和自己说话,知道他肯定对刘燕妮有些什么动作。心里已经猜想到了,但高寒嘴上却应付道:“故土难离,人之常情,她只不过想回来发展她的事业,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黄江河本要先听听高寒的看法,然后再提出自己的观点,没想到高寒对刘燕妮此次回来如此轻描淡写,就把手臂用力地在空中挥了一下,然后把手掌猛然砍了下来,说:“错,大错特错。原来以为你多深刻呢,想不到你竟然说出这么肤浅的话来。她这次回来,就是针对我们家庭而来的。你和她的那点事我心里清清楚楚,我又和信用社的王亚迪一起把她从信用社主任的位子上拉了下来,她怎能善罢甘休。”
高寒不屑一顾地笑笑,说:“你别把草绳当毒蛇,自己吓唬自己了,凭证在哪儿。”
黄江河站起来,走到高寒面前,严肃地说:“没有凭证,我怎敢妄加猜测。第一,她一回来先把冰莹从我的身边拉走;第二,她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陷害了吴黎,把吴黎投到了看守所;第三,她的眼睛盯上了农场;第四,郝琦…”
高寒打着哈欠,没心情听下去,就打断了黄江河的话,懒洋洋地问道:“你说的这些事能说明什么?”
黄江河用手指点点高寒,说:“你呀,你呀,亏你还是省委书记的秘书,连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她这样做自有她罪恶的目的。你想想,吴黎是什么人,是你蒋阿姨的干儿子,冰莹是什么人,是你蒋阿姨的干女儿。她这是要从我和你蒋阿姨身边的人下手,等掌握了证据再收拾我们。至于她叫李旭东的企业给郝琦担保,我还没想明白,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她这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其实,黄江河所说的这些,高寒也曾经考虑过。不过他不以为意,他的感觉非常良好,他认为无论怎样,他都是刘燕妮爸爸的秘书,刘燕妮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何况,他和刘燕妮曾经的故事——高寒凭着感觉,刘燕妮不会对他下毒手。
听着黄江河头头是道的分析,高寒皱皱眉头问道:“说吧,你叫我做什么?”
黄江河从高寒的态度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话不是太感兴趣,但黄江河最起码认为,高寒是自己的女婿,无论过去和刘燕妮有怎么样亲密的关系,都不会卖了自己,于是就说:“咱们都是自家人,我就不绕弯子了。吴黎的案子是冤枉的,我要替他翻案。明天他的母亲会到公安局喊冤,我知道你和报社的人熟悉,先打个招呼,等到——”
高寒到现在才明白,老泰山这是要利用自己。说实话,他不想参与这件事,但又不好当面拒绝,就问道:“你是市委书记,给下面的人使个眼色就能把吴黎从看守所放出来,何苦要大动干戈,绕那么弯子。”
黄江河见高寒打断自己,又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就说:“我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不仅仅是要替吴黎翻案,说白了我就是要搞坏刘燕妮的名声,把她从这个城市驱逐出去。说吧,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你要不帮忙,我另外想办法。我之所以叫你出面,是因为怕暴露了我的身份。”
眼看黄江河咄咄逼人,高寒也不能当面拒绝,只能说:“好吧,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试试看。”
高寒表面上答应了黄江河,心里却根本没把黄江河的话当回事。在他看来,无论怎么说,都是黄江河亏欠刘燕妮的多,他不想再对刘燕妮雪上加霜。而黄江河根本不了解高寒的心思,见高寒答应了自己,就笑着拍了拍高寒的肩膀,说:“其实我不说你也能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和珊珊。”
两人出门,各自回到各自的卧室,当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高寒在去上班的路上,不但没有联系报社,还把黄江河要找记者的消息透露给了刘燕妮。当然,他的话很有艺术性,只说吴黎的母亲今天要到公安局闹腾,有人还要借此大做文章,想准备叫来记者散布刘燕妮的谣言。
打完了电话,高寒有点后悔。此刻,他就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黄江河是自己的老泰山,黄珊时自己的老婆,而刘燕妮是省委书记的女儿,同时还是自己的老情人——无论怎么说,刘燕妮都曾经是自己的情人,他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顶头上级和老亲人受到别人的暗算,尽管暗算她的人是自己的老丈人。
高寒怀着矛盾的心思给刘燕妮打了电话,然后又矛盾地关了电话。他既不想出卖黄江河,又不想加害刘燕妮,只能做这样的选择。
早上八点,吴黎的母亲准时来到了公安局的大门口。依照蒋丽莎的主意,在脖子上挂了小黑板大小的纸牌子站在那里。
纸牌上的正面贴着白纸,白纸上写着八个字:平反昭雪,还我公道。
她站在公安局大门口的一侧,一动不动,像个木偶。
她今天的打扮格外怪异,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满了灰土,似乎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一副叫人同情的形象。
公安局的四周大多数是事业单位,那些按时上班的职员和领导从此经过,大部分都驻足观望。更有出门吃早点的老人和孩子也停留在她的四周看热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好事的人不禁走上前来询问缘由,老太太人未说话泪流。眼泪和脸上的灰土黏在一起,把本来就布满皱纹的脸装扮成了一副乞丐相。
看着老太太一副凄惨的模样,有软心肠的老人早已也陪着泪流满面了。不明真相的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毫不吝啬地把廉价的同情随意地抛洒。
等攒足了人们的同情,老太太终于带着哭调开始重复昨天在酒店当中讲述过的故事。
“父老乡亲门,大嫂大哥,兄弟姐妹们,我的儿子叫吴黎,是北原市一中的校长,他从小品学兼优,是个善良的孩子…公道自在人心,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讨个说法。”
老太太连哭带喊的讲述极具煽动力,演讲完毕,下面早已嘘声一片。有指责那个女坏蛋刘燕妮的,有指责公安局的,有怂恿老太太越级上访的。还有对社会不满的敢于仗义执言的从口袋里掏钱出来,鼓动老太太直接上访到首都。
更有好事者随手掏出手机,拨打了省电视台“今日说事”频道的电话。
公安局大门口,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在公安局大门前发生了如此不堪的事件,公安局的脸面何在。于是,警察们得到指令出来了,要把老太太带进公安局说事。可是,吴黎的母亲提前得到了蒋丽莎暗受的机宜,根本不叫警察靠近。她扬言说,如果公安局的人敢把她带走,她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公安局大门口如果闹出人命,谁也承担不了这个重大的责任。更要命的是,老太太六十多岁,看起来如风浊残年,警察们也不能用强,唯恐老人突然犯了高血压或心脏病,一头栽倒,再也醒不过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陷入僵局时,刑警队的副队长赵一山出面了。他得到了公安局长王仕途的命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平息事态,从而消除不良影响。
赵一山还没走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就把头对准门贴着瓷砖的墙的棱角,指着他说:“你要赶过来,我就一头撞死。”
“老太太,咱们有理说理,不要闹事。你现在跟我到里面,咱们把话说清楚了,如果我们经过调查发现你的儿子是冤枉的,我们自会放了他,如果他有罪,你就是自杀了,也挽救不了他的性命不是。你要相信政府,相信警察。”
老太太拿定了主意,任赵一山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不肯让步,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要叫我跟你去可以,除非你放了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