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山兴匆匆地离开了帝豪酒店赶到学校,顾不上喘口气,先把李修长喊到了办公室。过去说上阵父子兵,现在是上阵情人打冲锋。
组织部一两天就要到学校来考察,他必须提前做准备,先找几个人谈谈话,提醒他们,当组织部找他们谈话时,一定要多给自己说好话。在北原市一中,李修长是和白宝山穿着连裆裤的人,自然是白宝山第一个要拉拢的对象。
李修长进来时,白宝山把双腿翘到了茶几上,背靠着沙发,似乎正在寻找当校长的感觉。看见李修长进来,白宝山依然如故,丝毫没有改变坐姿。
校长,就该有校长的架子,虽然只是去掉了一个副字,但意义却非同一般。
李修长关好了门,扭脸见白宝山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先“哎呀”一声,然后快步走到白宝山身边,不等让座就毫不客气地坐下,嬉皮笑脸地说:“周吴正王,像个校长。”白宝山斜眼看看看李修长,拉着脸说:“怎么,看我不像校长?”李修长故意气白宝山说:“不像,再怎么装也不像,穿上龙袍也撑不起架子,肚子里没货,就别装了。”
“我要是真的当上校长呢?”白宝山知道李修长说的是玩笑话,但仍然不高兴地问道。“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别的本事我倒是领教过,要说你能当校长…嘿嘿,你不会刚睡醒吧,脸色这么严肃,就像谁欠了你二两黑豆。”李修长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
李修长和白宝山调侃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忌讳白宝山的脸色。
白宝山本来想听几句奉承话,没想到李修长一进门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冷棍子,于是就说:“你听好了,我要是当了校长,先把你的司务长撸了,叫你去厨房做饭。”
尽管白宝山一再提醒着李修长自己快要被扶正,但李修长就是不往校长的职位上想,反而问白宝山说:“快说,快中午了,我还得回家给孩子做饭,有什么话快说,别耽搁我时间。”
白宝山见和她逗不出了什么乐,就开门见山把自己即将当校长,组织部要来学校考场干部,并要刘修长帮忙说好话等统统说给她听。李修长见白宝山不像开玩笑,先激动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要是当了校长,我怎么办呢?”白宝山说:“我当了校长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机会成熟,就把你提拔为后勤处长,后勤事务全归你管。”
“人家说的不是这个。”
“你说的是什么?”白宝山不解地问。
“你心里明白。”李修长脸色突然泛起少妇的娇羞。白宝山心里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于是就说:“你放心,我就是当了什么,咱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你要是变心了呢?”李修长不放心地问道。
“那就叫我当不成校长。好了,别说没用的,先做好迎接考察的准备,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谈到正题上,刘修长拍着胸膛保证道,如果组织部的人找她,她一定替白宝山多多美言,除此之外,她还要说服后勤干部,让他们尽量都站在白宝山的一边。献过殷勤之后,李修长低声地问道:“晚上到我家来,我给你汇报情况。”
白宝山这几天正忙着呢,一来和刘燕妮的关系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他希望早一天名正言顺地和刘燕妮重归于好,并同吃同住,出双入对;二来还要和小李子办离婚手续;三来还要为当校长的事心。件件事堆在后,哪有心思和李修长调情说爱。但考虑到组织部考察一事还要李修长帮忙,只得应付道:“你等着,如果我抽出时间来,一定认真听取你的汇报。”
李修长走后,白宝山又先后叫来了几位平时关系不错的年轻教师,婉转地告诉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他们。
年轻人工作不久,都想得到领导的青睐,等他们心领神会了白宝山的意图,全都爽快答应下来。
开饭时间已到,白宝山走进饭堂,随便打了点饭菜,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叫来司机,把自己送到了家里。
白宝山这两天一直住在学校,两天没回来了。
小李子中午没做饭,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听到门响,知道是白宝山回来了,她本能地翻身下床,从门缝里看见白宝山正在换拖鞋。
要在往日,无论小李子再忙,白宝山进门后都要等着小李子给他换拖鞋。可今天,白宝山没有等候小李子过来献殷勤。
习惯了侍候白宝山的小李子有点失落,但她还是弯下腰来,把白宝山换下的鞋子放到了鞋架上。
看到小李子萎靡不振,白宝山有些不忍,就问道:“没吃饭?”
这随便的一问,竟然问湿了小李子的眼睛,只见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直往下淌。
偌大的城市,几百万人口,可农村来的小李子却举目无亲,她唯一的亲人就是白宝山,而眼看着自己的老公就要回到前妻的身边,她却无能为力。
看到小李子伤心欲绝,白宝山忽然有了良心的发现。他走进厨房,要为小李子做最后一顿饭,以弥补他的愧疚。
煤气灶被点燃,蓝色的火焰舔着不锈钢锅底,蓬蓬勃勃的。白宝山刚想从冰箱里拿点菜出来,小李子走了进来。
虽然她知道她必须要和白宝山分手,她为此也伤心不已,但她不埋怨他。她知道,城里人有城里人生活的习惯,白宝山要离开自己,是自己还没有成为地道的城里人。这两天她已经想好了,等和白宝山办完了手续,她不但要把父母接过来,还要托人在乡下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农村人虽然文化不高,也不会花言巧语,但最起码不会朝三暮四,在外面招惹女人,能和自己踏踏实实生活一辈子。
和白宝山的想法一样,小李子也以为白宝山还没吃饭。她走进厨房,从后面抱着白宝山的腰,把脸贴上去。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和老公亲近了。从今以后,自己的老公就要和该属于他的那个高贵的女人呆在一起,朝朝暮暮,相亲相爱。
透过两层衣服,小李子感受到了白宝山的体温。
白宝山的身体有点颤抖,他希望小李子能抡起拳头,在他的背上狠狠地砸一下。可是,小李子却很平静,她把脸贴了一会儿,然后细声细语地说:“现在不但流行离婚,还流行离婚后一起吃顿饭。从今天起,我不能再为你做饭了。你的胃不好,平时吃饭要注意,不要吃生冷食物,也不要吃太硬的饭菜,少喝酒,晚上要盖好,不要受凉。咱们结婚以来,我总是尽心尽力地侍候你,就是怕有这么一天。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我不恨你。”
好像受伤的不是她而是白宝山。女人的宽容和善良已经到了极限。
小李子说完之后,松开白宝山,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两个人草草地吃了饭,白宝山要抢着付钱,但被小李子阻拦。小李子的理由十分充足,她说:“自从结婚以来,你没做过一顿饭。每次都是我做好后亲自端到你面前。我知道这是最后一顿饭,这一顿饭不是我做的,但你就当我做的。以后你想吃炸酱面了,就来和你的夫人一起过来,只要她不吃醋,我还做给你吃。”
在人多的场合,小李子尽量高兴,尽量把笑容打扮得很灿烂,但白宝山还是发现了灿烂笑容背后的阴影。
从饭店里出来,当小李子问白宝山如何尽快办理手续时,白宝山领着她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离婚过程对于白宝山来说是轻车熟路,而小李子对此却一无所知。律师按照白宝山的陈述,很快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其他的概不赘述,要点只有两条,第一是协议离婚,第二是离婚后白宝山把补偿小李子十万元生活费,同时把现有的房子留给小李子。
签字画押后,白宝山为了表示他永不反悔的决心,和小李子一道到公证处公证了协议的附件。在他的眼里,感情从来不值一文钱。他看重物质和金钱,但这次却是为了听从刘燕妮的吩咐。
在小李子面前,白宝山是天;在白宝山面前,刘燕妮是天。可惜,白宝山弄不清孰轻孰重。
办完了这一切,白宝山趁热打铁,和小李子分别去开了一份证明,然后再次在民政局会和。
红色的本本拿到手,白宝山最想见到的就是刘燕妮。可他还关心着组织部的考察,和小李子分开后,他直接拨打了刘燕妮的电话。
接到了白宝山报喜的电话,刘燕妮并没有表示出格外的兴奋。她在电话中告诉白宝山说:“我这里无所谓,你先把这一喜讯告诉黄江河,他毕竟是你的老上级,如果方便,你今天就住到他的老宅子里,我抽空会去看你。”
白宝山拨通了黄江河的电话,告诉他说自己离婚了,黄江河尴尬地笑笑。他不能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小李子曾经是他穿过的破鞋子,他不便发表自己的意见。即使小李子不是自己曾经穿过的破鞋子,黄江河也不好妄加评论。离婚,对于任何人来说,虽然不是耻辱,但至少谈不上光彩。
黄江河没有忘记他答应过刘燕妮关于要白宝山住到他老宅子的事,但他没有时间,就叫蒋丽莎前往市里和白宝山会和。
蒋丽莎驾着车来到老宅子时,白宝山已经等候多时了。看着蒋丽莎的车子缓缓地停下,白宝山本能地去给蒋丽莎开门。
做奴才的时间久了,即使很快就要穿上龙袍当太子,白宝山依然改变不了他奴才的惯性。很久以后,他都对蒋丽莎顶礼膜拜,崇拜有加。他始终没有忘记蒋丽莎曾经要他递过指甲剪。那一次,白宝山错误地领会了蒋丽莎的意思,闹出了笑话,也差一点挨了蒋丽莎一个耳光。
现在不同了,他是省委书记的准女婿,在战略上,他已经开始藐视任何人,包括他崇拜的对象蒋丽莎。
蒋丽莎修长的腿伸出了车外,站定后脸上笑眯眯的,客气地对白宝山说:“以后可不兴来这一套,咱们都是兄弟姊妹,肩膀一般高。要是叫燕妮知道你给我开车门,她会不高兴的,我可不想让她不高兴。”
蒋丽莎意外的恭维使白宝山受宠若惊,他来不及客气,又替蒋丽莎关上了车门。
铁红色的铁门因为长时间没有保养,上面的漆已经斑驳脱落,有的地方还锈迹斑斑。门被打开时,恰好一阵风吹过来,铁门重重地碰到了墙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刺梅被黄珊移栽到别墅去了,院子里满是杨树的叶子,被一阵阵吹到了墙角,躲避着凉风的袭击。
房间里,地板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蒋丽莎走到窗户旁,刚推开一扇,又是一阵风吹进来。和院子里的风不同,房间的风阴森森的,凉到蒋丽莎的骨子里。她似乎看到张曼莉向她扑过来。蒋丽莎后退两步,刚好踩到了白宝山的脚。白宝山“哎呀”一声,又把惊恐不安的蒋丽莎吓得灵魂出窍,随即站立不稳,靠在了白宝山的身上。
眼看蒋丽莎身体失衡就要倒地,白宝山迅速地抓住了蒋丽莎的手臂。
这次,白宝山不是有意的。即将和刘燕妮结成伉俪的白宝山,现在对于任何女人都不会再存非分之想。他扶正了蒋丽莎,然后松开了手。
就在白宝山抓住蒋丽莎胳膊的瞬间,蒋丽莎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随着白宝山的放手,她莫名其妙的想法很快也烟消云散。功利的女人,无时不刻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着,在她看来,如今的白宝山就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香饽饽的。要是早点看到这步棋,兴许——
蒋丽莎没有再想下去,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儿感到不齿。
等窗外的风稀释了室内的沉闷,白宝山才问道:“如果你和黄书记同意,我打算把房子买下来,你回去后和他商量个价格,尽快地答复我。”
“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好,总是见外,咱们谁跟谁呀,一家人何必要说两家话。你当时竞争副校长职位时不是还给我一笔钱吗,按说不该收你的,可当时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我就知道,你副校长的时间干不长,果然——”
白宝山虽然不机灵,但也知道为什么蒋丽莎的态度这么好。他倒是想接受蒋丽莎这份馈赠,可是住着别人的房子心里毕竟不是滋味,于是就说:“你要是不同意卖给我,现在就锁上门走人。价钱多少不说,但我必须出钱。亲兄弟,明算账,免得以后有口舌之争。”
“好吧,就收你五万,过两天咱们就去办手续。”蒋丽莎爽快地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