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敏锐的嗅觉,蒋丽莎感觉到公安局长王仕途不像刚被电话惊醒,她身边不但有人,而且正在和那个人谈论着她和黄江河都关心的案子。
蒋丽莎只猜对了一半。王仕途的确刚和李可强谈论过吴黎的案,但李可强并不在王仕途的身边。李可强还在省城呢,他命令高寒先到公安局之后,接着才拨打了王仕途的电话。
李可强首先要弄清楚,刘燕妮为什么被带到了公安局。但王仕途的确不知道,他只能答应李可强,立即赶到公安局,会同公安局其他人了解了案情之后才给李可强满意的答复。
李可强告诉王仕途,说自己马上就到北原市公安局,当面听取他的汇报。
省委秘书长关心的案子,公安局长怎敢怠慢,放下电话正要穿衣服,才接到了蒋丽莎的电话。
高寒开着车来到公安局后,先询问了门卫。在门卫的指点下,高寒直奔审讯室。可是他没能如愿以偿,他被挡驾在审讯室的门外。审讯重地,闲人免进。
他想在门外听听里面都说了些什么也未能如愿,几乎是被驱赶着走出了办公楼。
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上,高寒两眼一抹黑。公安局的小人物们,没人知道他是市委书记的女婿,更不知道他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当然也就没人买他的面子。
高寒被撵出来,只能在大院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他怕在王仕途到了之前,完不成他交给自己的任务。
二十分钟之后,王仕途开着车到来。高寒和王仕途还算熟悉,等他借着灯光影影绰绰看见王仕途下车,就赶上去想搭讪,嘴还没张开,王仕途就转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也许他根本就没认出高寒,也许他认出了高寒但不想和他说话,以免耽搁了自己宝贵的时间。对于王仕途来说,弄清刘燕妮的案情,给省委秘书长有个交代才是最重要的。
王仕途进到办公室不久,就看见一个警察从审讯室出来,匆忙跑进了局长办公室。这个人是刑警队的副队长赵一山。
高寒不能一直这样等着,否则他就失去了前来打探消息的意义。他无计可施,只能拨打李可强的电话。刚刚掏出手机,就看见一辆车子从大门开进来,隐约中好像是秘书长的车子。
车子还没停稳当,高寒就来到了车旁。没错,是秘书长。
“秘书长,我——”
李可强朝高寒摆摆手,说:“走,到局长办公室。”
高寒走在前边,一直把秘书长带到了局长办公室。
王仕途正在听刑警队副队长赵一山的汇报,看见李可强和高寒进来,指了指沙发,请两人就坐。
公安局是个严肃的地方,尤其是在办案的时候。虽然有人正在说话,但空气似乎正在凝固,令人窒息。
副队长看见两人坐稳,又开始继续他的汇报。
“据女方说,吴黎喝了酒,在对她非礼之前已经到过房间一次,他认为刘燕妮藏起了自己的老婆,趁着没人,就对她动手动脚,刘燕妮不从,吴黎就野蛮地扯断了她睡衣的带子,抚摸她的胸部和其他隐私之处,还把她按倒在地。刘燕妮情急之下,打了吴黎一个耳光,并且抓破了吴黎的脸。后来刘燕妮就报了案。而吴黎不这样认为,据他交代,是刘燕妮先打了他,两人在推搡的过程中,他无意中弄断了刘燕妮睡衣的带子。他没有触摸刘燕妮的隐私部位,更没有把她按倒在地。吴黎是一中的校长,和老婆闹了矛盾,他听说他的老婆冰莹和刘燕妮住在一起,所以就去找她回家,而冰莹不想回去…”
刑警队副队长汇报完案情,公安局长王仕途问道:“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房间,没有第三人在场,目前还不能证明吴黎想刘燕妮,但刘燕妮一口咬定吴黎想对她施暴,有扯断的带子为证。双方各执一词,所以暂时还不能下结论,要等进一步的调查核实。听吴黎说,市委书记的夫人蒋丽莎一开始也在场,要不先传唤她?”
副队长刚说完,李可强两手同时拍拍沙发的扶手,说:“简直色胆包天,对这样的社会渣滓一定要从严从重从速处罚,绝不姑息。我就在这儿等着,请快速审问,一会儿我要把人带走,总不能叫 受害者陪着一个犯在这儿受罪吧。”
“目前还不能定案,要等明天调查了再说。”副队长说。
房间里顿时陷入难堪的沉默,其他人都在等着王仕途表态。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到了关键时刻,只能一把手说了算。
但是,王仕途很为难。这样的案件,可轻可重,往轻里说,吴黎喝酒闹事,和女方发生冲突,在纷争中扯断了睡衣的带子,最多也就是酒后扰;往重里说,吴黎的行为极其恶劣,不但闯入他人房间,还趁着酒力,调戏女方,并且欲行不轨之事。性质是否严重,全在刘燕妮的陈述。当然,公安局的态度也极为重要。刑警队的嘴巴往严重上面一歪,案情也就严重了。
看样子,刘燕妮是想把吴黎投进监狱而后快。
更令王仕途作难的是,李可强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并且扬言不久就要带走刘燕妮。
经过考虑,王仕途终于开口说:“秘书长,你可以把人带走了,她毕竟是受害人。至于嫌疑人,还是等明天审问清楚再说,你看怎样?”
李可强站起来,阴沉着脸对王仕途说:“你是局长,一切由你定夺,我先把人带走。不过,来书记还等着我汇报工作呢,希望能早做决断,把坏蛋绳之以法,还社会一个公道和正义。明天中午之前我等待你的电话。”
刘燕妮被副队长带来了,她红肿着眼睛,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说来也是,半夜在房间受到歹徒的袭击,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她一进门看到秘书长喊了一声李叔叔,就趴在李可强的肩膀上哭诉道:“李叔叔,你可要为我做主呀。”李可强拍着刘燕妮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等公安局澄清了事实,会把他投进监狱的。咱们走吧,你爸爸在家等着你呢。”
此言一出,王仕途忽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切地问道:“她刚才说什么,谁是她爸爸。”
李可强皱着眉头说:“不管她爸爸是省长还是省委书记,我们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做到公正公平。”
“是,你说的是。你放心,我们会秉公办案的。”王仕途表态说。
两辆车子刚驶出公安局的大门,黄江河的奥迪就开了进来。不过,车子里只坐着蒋丽莎一个人,黄江河并没有在车上。
对于公安局长的办公室,蒋丽莎是轻车熟路。蒋丽莎进来时,王仕途正在和刑警队副队长赵一山讨论吴黎的案子。两人见蒋丽莎进来,随即中止了谈话,副队长知趣地离开了。
蒋丽莎大模大样地坐到了沙发上,开口就问道:“审过了?”
“审过了。”
“情况如何?”
“基本定性,以未遂罪论处,明天早上就刑拘,等补充了材料就逮捕。”
蒋丽莎问得很严肃,王仕途回答得比她还要严肃。
“一个校长怎么犯罪?”蒋丽莎吃惊地问道。
“一个校长怎么就不能犯罪?”王仕途的态度比蒋丽莎还要强硬。
“他的老婆很漂亮,是少见的美人。”蒋丽莎又提出了新的理由。
“正因为他娶了漂亮的老婆,更能说明他是个好色之徒,所以就垂涎女方的美色。你说的只是理由,不是证据。我劝你还是被掺和进来,明天公安局还要传唤你,先把你的问题搞清楚了,然后再去关心别人。既然你来了,就说说吧。”
以前说过,公安局是垂直管理,作为正局长,王仕途不像别的溜须拍马之徒,唯黄江河夫妇的马首是瞻,他没有把黄江河放在眼里,蒋丽莎就更不用说了。她颐指气使那套路,在王仕途这里行不通。
在北原市,很多人都在蒋丽莎这里碰过鼻子,而蒋丽莎还从未在别人那儿碰过,今天遭遇到王仕途这般态度,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她有点气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说:“我想见见吴黎。”
“对不起,犯罪嫌疑人在没有完全认罪伏法之前,不能见任何人,除非律师。”王仕途再次强硬地说。
王仕途说着,给审讯室打了电话,过了一会儿,赵一山进来了。王仕途指着蒋丽莎说:“这是黄书记的夫人蒋丽莎,趁着她在这儿,你先把情况核实一下。”
赵一山看看蒋丽莎,然后说:“请跟我走吧。”
“到哪儿?”
“说好听点是问话的地方,说难听点是审讯室。”赵一山解释道。
“那种地方,我不去。”
“由不得你。”
赵一山瞪了蒋丽莎一眼,冷静而简短地说。蒋丽莎感觉到,他脸上冷冰冰的,好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他的出现就是专门来对付蒋丽莎的。
蒋丽莎的傲气一下子被赵一山踩到了脚下。在赵一山目光的监视下,她不得不把脚步移向门口。
蒋丽莎哪里受到过如此对待,心里从未如此憋屈过,出了门就给黄江河打了电话。
“江河,他们要审问我,我现在就走在审讯室的路上。”只说一句,蒋丽莎就挂断了电话。她的话像是求救,又像是撒娇。她的声音很高,好像故意说给赵一山听的。嘿,敢和我这样说话,等市委书记来了看你如何收场。
赵一山就跟在她的身后,但她还是没把赵一山放在眼里。
赵一山,今年四十五岁,曾经是北京某首脑级人物身边的贴身侍卫,性格刚毅,铁面无私,转业后本被安置在省公安厅,但由于家有老母要赡养,遂要求回到北原市,成了一名刑警副队长。
在北原市,赵一山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几乎家喻户晓,而蒋丽莎孤陋寡闻,对他竟然一无所知。
审讯室里,赵一山亲自上阵,首先向蒋丽莎声明说:“虽然这是审讯室,但我并不是在审问你,只是想查明事实的真相。请你放下包袱,慎重回答今天晚上在帝豪酒店所发生的一切。我提醒你,你必须对你所说的一切负责,如果有假,后果自负,听清楚了吗?”
赵一山虽然首先声明不是审问,但口气之严厉和审问没有什么区别,每句话都像一股冷风吹到了蒋丽莎的面颊上,被她吸进了肺部,然后转化成了愤怒。
她冷眼看看赵一山,不想回答他最后的问话。但赵一山却再次严厉地重复了他的问话。
“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蒋丽莎躲不过,只能十二分不愿意地回答。
——“那好,我问你,你怎么会和吴黎一起去找刘燕妮?”
——“吴黎和老婆冰莹闹矛盾,他不想一个人过去,所以叫我陪同。”
——“他为什么单单选你陪同,为什么不是别人?”
——“吴黎原来是黄书记的秘书,而冰莹是黄书记的司机,是我从中牵线,把他们组成了家庭,夫妻闹矛盾,总叫我调解。”…
蒋丽莎的口述证明和吴黎以及刘燕妮都没有太大的出入,但这不能证明吴黎没有对刘燕妮图谋不轨,因为后来发生的事蒋丽莎根本不在场,只有刘燕妮和吴黎知道。而刘燕妮睡衣被扯断的带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赵一山刚把蒋丽莎询问完毕,王仕途又给赵一山打来了电话。
赵一山和蒋丽莎一起来到局长办公室时,黄江河正在严厉地斥责着王仕途。他指着王仕途,手指不停地抖动着,大声地问道:“你凭什么审问我的夫人,你审问她还不如打我的脸。真是翻了天了,吴黎曾经是我的秘书,我对他的为人十分了解,他不会干出那种荒唐事,你们这样做才叫荒唐。我想听听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吴黎。”
黄江河发完了脾气,等着王仕途答复。黄江河想,既然他出面,公安局也不会把吴黎怎么样。
的确,王仕途很难回答。正在危难之际,赵一山说话了。
“根据现在的口供,天一亮就得刑拘他。如果未来的证据对他不利,很可能会被逮捕。”
“你是哪位?”黄江河质问道。
“报告黄书记,我是刑警队副队长赵一山,深夜前来指导工作。”赵一山向黄江河敬个礼,大声地回答道。
“我又没问你,你抢什么?”
“是我在全权负责这个案子,局长不了解详情,所以必须由我来回答。”赵一山不卑不亢地再次回答道。
黄江河把脸转向赵一山,质问道:“是你审问了我的夫人?”
“恕我直言,请注意选择的用语,我不是审问她,只是向她了解情况。当然,如果她说了谎话,做了伪证,我们会审问她的。不但要审问她,如果构成犯罪,还要追究她地 法律责任。”
黄江河听完一愣,皱起眉头看着这位已经超过了愣头青年龄的愣头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仕途看到黄江河张口结舌的样子,捂着嘴只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