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饭店是省委和省府举行重大活动的场所,基本不对外营业。为刘燕妮接风洗尘的地点就选择在这里,这是李可强秘书长的安排。
来斌夫妇端坐在主人的位置,肖梅坐在两人左侧,右侧还留着一个空位,那是为刘燕妮准备的位子,她接高寒去了。
司徒小倩和李可强坐在门口的两侧,说着家长里短。来斌不停地微笑。除了春节,他很少和家人有如此亲密的聚会。
烛光摇曳,增添了神秘的气氛。
晓冰的脸上洋溢着笑。来华去世后,忧伤代替了微笑,伤痛代替了快乐,她所有的笑容都成了过去,她几乎忘记了笑的全部含义。失踪多年的女儿回来了,同时把笑容带到了她的脸上。她的笑被烛光传递着,在雅间内川流不息,感染着在座的每个人。
高寒来了,和刘燕妮并排进到了笑意弥漫的空间。除了来斌夫妇,其余的三人都站起来,欢迎着今天晚宴的主角,来斌夫妇的女儿刘燕妮。
刘燕妮高兴地点点头。掌声依旧,她再次微微地鞠躬。高寒也跟着刘燕妮沾光,但却手足无措,有点尴尬。虽然他年轻有为,又是刘燕妮邀请来的嘉宾,但和在座的各位相比,他的身份就像个奴才。来斌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女儿都是一家人,而司徒小倩是超级女富豪,李可强是省委的秘书长,论财富和地位,比他岂止高一头大一膀。
掌声过后,肖梅站起来离开桌子,走到刘燕妮的身边,亲昵地拉着刘燕妮的胳膊,拽着她走到来斌夫妇的身边。
刘燕妮没有坐下,她朝门口看看高寒,然后对大家说:“来,咱们重新调整一下座位,高寒你过来,坐在我和肖梅的中间。”
话音刚落,肖梅,司徒小倩和李可强站起来,各自调换了座位。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来斌书记像个慈父般站起来,很随和地说:“燕妮失而复得,是上天的眷顾。肖梅也要走了,远赴加拿大深造。来了一个走了一个,喜忧参半。今天的晚宴,即为欢迎燕妮归来,也是给肖梅的即将出国而饯行。别的我就不多说了,现在为她们姐妹俩干一杯。”
来斌书记说完,其他人纷纷站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杯斟满,刘燕妮端起杯子,先看看高寒,然后笑盈盈地说:“我也提议,为感谢我的救命恩人而干一杯。在我离开北原市之前,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患了精神分裂症,如果没有高寒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慷慨大方的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
晓冰也接着刘燕妮的话说:“是呀,高寒不但救了你,还把肖梅安排到了省级重点中学,我和你爸爸还有肖梅也该谢谢他才是,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也敬他一杯。”
司徒小倩见省委书记的夫人和女儿都如此看重高寒,也借题发挥说:“我在北原市投资,也是高寒在中间牵线,我也该歇歇他。”
高寒没想到,刘燕妮随便的一句话,就把他变成了晚宴的主角,他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想推辞这些溢美之词,但又怕惹大家不高兴,于是说道:“为领导服务是我的天职,你们动动嘴,我跑跑腿,如此而已,承蒙你们的抬爱,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能先干为敬,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轮酒喝完,大家纷纷落座。刘燕妮提醒大家拿起筷子,晚宴正式开始。肖梅夹起红烧对虾,绕过刘燕妮放到了高寒的碟子里,对高寒嫣然一笑。高寒脸上一红,以大人的口气对肖梅说:“到了加拿大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大家的厚望,等你学成归来,我们希望你成为众所周知的明星。”
肖梅调皮地说:“到那时,你早就成了市委书记甚至省委书记了,才不把我这个娱乐界的小人物放在眼里呢。”
高寒听肖梅提到省委书记,怕来斌书记忌讳,尴尬地说:“不敢,我学的是新闻,有朝一日还是希望能重旧业,耍耍笔杆子。至于你所说的仕途高升,我没兴趣,太累人。古人云:‘文章千古秀,仕途一时荣’, 我还想在有生之年著作等身,留名千古呢。”
刘燕妮口无遮拦,看看爸爸,反驳高寒说:“听你的意思似乎看不起当官的啦。爸爸,你听听高寒都说了些什么,抽出时间来,好好地整治一下他,最好给他个市委书记或市长,就是弄个县长也行,灭了他的梦。千古留名,我看遗臭万年还差不多。”
无论在任何场合,省委书记说话都很谨慎,即使在家庭聚会上,每说一句话都会三思。何况,在座的还有司徒小倩等外人。要是在平时,来斌书记听到刘燕妮这样的话,轻者会责怪几句,重者会大发雷霆。但今天他不能,这个晚宴就是为了给女儿接风洗尘,他不能破坏了欢乐的气氛,又不能不接女儿的话,于是就说:“一切顺其自然,不可勉强,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另一个人。”
李可强听了刘燕妮的话,说:“你放心,高寒是你爸爸的秘书,更是我的手下,我明天就发个文件,把他发配到乡下,让他去采风,好好搜集材料,为他写书做准备。”说完之后,却低声地对刘燕妮说:“说话要避嫌,不可造次,下次注意,你要惩治高寒,我有的是办法,过几天就能拴住他,把他拴得死死的,让他永远身在官场,想写作都能。”
省委秘书长要提拔一名属下,轻而易举。李可强明着和刘燕妮说着玩,其实是在有意讨好刘燕妮,谁让刘燕妮是省委书记的女儿呢。更何况,早在高寒被投进看守所时,李可强和高寒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他早就想提拔高寒,一来时间尚未成熟,二来高寒的阅历太浅,没地方安置。
没有猜枚行令,没有扑克点凑热闹,晚宴依然充满了欢乐。三番五次敬酒,都有点醉。谁都没有留意到肖梅还是个孩子,也没有劝说还是孩子的肖梅少喝点,于是,不胜酒力的肖梅就喝多了。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地提示刘燕妮,和姐姐换了位子,坐到了高寒的身边。
崇拜一个人,心不由己。只要心不由己,就身不由己。肖梅一坐到高寒的身边,就给高寒倒了一杯酒,然后递给高寒。
暗红色的红酒把酒杯染成了红色,红色里满是摇曳的烛光,摇曳的烛光摇曳着夜晚的浪漫。今夜的浪漫属于在座的每个人,更属于高寒刘燕妮和肖梅。
高寒接过杯子放下来,肖梅再端起来。高寒无奈,只得接过来,但没有喝进去。肖梅不甘心,在高寒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高寒一哆嗦,手里的杯子不稳,红酒溢出,洒在手上。肖梅拿起餐巾纸,给高寒擦手。
这一切,都被刘燕妮看在眼里,但装作什么也看不见,故意和大家说笑,借此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最后一道汤上来了,是传统的鸡蛋汤。紫菜鸡蛋和香菜,加了陈醋和香油,诱惑着人的鼻孔和胃口。当地人把鸡蛋汤取了谐音,叫滚蛋汤。该结束的就要结束了。肖梅给高寒舀了一勺,然后说:“醋味挺浓的,喝了解酒,多喝点。”刘燕妮听到肖梅的话,说:“虽然解酒,但醋味太浓,千万别喝多了,什么都要适可而止,不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肖梅听不懂,但高寒能听明白,她在拿妹妹逗乐,拿自己开心。
晚宴结束,一干人从酒店里出来,相互道别。高寒告别了来斌书记和肖梅,去了公共卫生间。
肖梅半个月没看到高寒了,想和他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但又找不到借口。刘燕妮要送高寒回到省委家属院,肖梅就借机说:“姐,我也要去,我没坐过你的车子呢,也不认识高寒的家门。”刘燕妮戳戳肖梅的额头,嬉戏她说:“你心里想什么,姐清楚,鬼丫头,高寒的门槛都被你踩破了,还要骗我。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和他的事告诉爸爸,看你怎么收场。”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你要是喜欢,就让们姐妹两人做娥皇和女英,你看如何。”肖梅求饶道。酒水乱了她的性情,她开始胡言乱语。
“你要再敢胡说,我就不让你去了。你想做只管做去,别连累我。可惜高寒不是舜,你哪一个都做不成,到加拿大读书才是本分。”
丰田车开过了市中心,并没有向省委大院驶去。
高寒和肖梅坐在后排,发现方向不对,高寒就坐直了身子向窗外看看,问刘燕妮说:“你这是要到哪儿。”
“到该去的地方。那个地方令人难忘,风,雨,河水,悬崖。不过你别怕,我和妹妹不会谋杀你的,只是想唤醒你美好的回忆。”
高寒实在不愿再回忆起他们两人那一次和黄珊在雨中的情景,但刘燕妮今非昔比,她对高寒不但没有了非分之想,就连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省委书记的女儿,即使在全国也没多少个。高寒如果得罪了刘燕妮,无异于得罪了省委书记,如果得罪了省委书记,就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听天由命,随其自然吧。高寒这样安慰自己。
车子停下,车灯没熄灭,就像黑夜中的两只巨眼,把白炽的光一直找到了河面上。河水奔流不息,汹涌的波在灯光的映照下发出白色的光,像晚上风中的白布,幽灵般恐怖。
“下去吧,别打扰我,我要休息一会儿。”刘燕妮按下了按钮,亲自推开了车门。
“这个——”高寒 犹豫着,一脸的疑惑。
肖梅痴痴地笑了一声,说:“我们的事姐姐都知道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就别演戏了。”说着,扯着高寒的衣襟,拉他下车。
高寒被肖梅扯着,躲过了丰田的灯光,在崖边的一颗大树旁站定。肖梅靠在树上,抱着高寒的腰,踮脚就要亲吻高寒。
满嘴的酒气破坏了高寒的情趣,他躲开了肖梅的嘴巴,生气地问道:“你怎么能对你姐姐胡说八道,叫我如何做人。”
“嘻嘻,看不出来,还真像我姐姐说的,是个正人君子。做都做了,还怕说吗?”肖梅嬉笑着,不以为意,没个正经。高寒更加生气,就反驳道:“是你主动的,又不是我勾的你,你要说,也得经过我的许可,这种事,是随便能说的吗?叫你姐姐疑心我以大欺小,故意勾搭你,破坏我的形象。”
“就是你勾的我。”肖梅一口咬定是高寒招惹了她,并用小拳头狠狠地敲打着高寒的胸膛,说:“占了便宜还不领情,埋怨我的不是。你是没有用行为勾我,可你用的是看得见的武器,你的外表,你的学识。人家当初还是个小姑娘,年幼无知,崇拜你失了分寸,才失身于你,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横加指责。你要再敢对我这样,我就告诉姐姐,说你对我图谋不轨。要是我爸爸知道了,看不枪毙你。”
肖梅借着酒劲,喋喋不休,高寒明知和她讲不出个道理,只能说:“好了好了,道理全让你说完了,全是我的不好。”
“那你拿出点诚意来。”
肖梅闭上眼睛,仰着脸,等着高寒的抚爱。
借着余光,高寒发现,抱他的肖梅就像一尊维纳斯女神。他不禁俯下头来,把嘴压在肖梅的嘴上。
秋风飒飒,树叶缤纷,肖梅有点冷。她把手塞进高寒的腋下,哆嗦着嘴唇说:“寒哥,我走后,你会思念我吗?”
“忘了我吧。你说过,你不会向我索取什么,希望你能记住你的承诺。等你开始了新的生活,你会忘记我的。”高寒安慰肖梅道。
肖梅当初为情所困,才轻易地许诺了高寒,说她永远不会破坏他的家庭。可爱情是自私的,一经得隆,便要望蜀,人心岂能有满足的时候。高寒的安慰让她酸楚,一想到过几天就要天涯海角,永难相见,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趴在高寒的肩膀上痛哭失声。
“和你开玩笑呢,我会记住你的。等有了机会,我会到加拿大旅游,到时候你可要当我的导游。另外,在你求学期间,我会包揽你的生活费用。”高寒仰视黑咕隆咚的天空,怅然若失地说。
肖梅破涕为笑,把手抽出来,寻到高寒的手,紧紧地握着,然后和他拉钩,呐呐自语,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不变。”高寒重复着肖梅的话。随即,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天色不早,高寒和肖梅手牵手来到车旁,拉开车门后,刘燕妮却只让高寒一个人上了车。
肖梅知道刘燕妮有话要对高寒说,只能站在车外静静地等着。
“怎么样,我够大度吧。不过你千万别认为,我这样做是对你的报答。我失败了,失败对于我来说是耻辱。但是,我的一个姐姐和妹妹战胜了你,帮我打败了你,所以,你还是一个失败者。我在战胜你的同时,更战胜了你的黄珊。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在感情的战场上,永远没有常胜将军。好戏还在后面,现在只是插播个广告而已。”
听刘燕妮如此一说,高寒不禁惊愕,他隐约感到,刘燕妮此次前来,一定还有更大的动作。
就在高寒惊愕之际,刘燕妮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下手的。我表妹走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司机姑娘嘛。”
肖梅指的司机姑娘不是别人,就是她下午和高寒在一起的冰莹。高寒望着窗外不吱声,心里想着,肖梅现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