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二楼上,临街的墙壁全部透明,冰莹和李时民挨玻璃而坐。墙壁透明,桌子透明,透明的空间就像一个透明的世界,冰莹的心情兴奋起来,也不再拘谨。
红衣服的服务生走过来,点头问好后,把菜谱递给李时民,冰莹中途夺过来,说了句“我来。”
冰莹翻看两页,然后抬起头来,看看服务生,要了四个小菜,一打啤酒。服务生转身要走,李时民皱皱眉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等服务生离开,李时民才对冰莹说:“喝酒我不发对,但要有节制,我只喝一杯。”
“一瓶,今天只喝一瓶算你完成任务,否则就无给我面子。”
“好,就一瓶。”李时民仿佛鼓足了很大勇气,勉强答应了冰莹。
美国蓝带,灌装的啤酒。冰莹打开后递给李时民一罐,打开自己那一罐时,一股泡沫冲天而出,喷洒到冰莹的脸上。李时民忍俊不禁,呵呵地笑,拿起桌面上的餐巾纸要放到冰莹的手里。
留美的姑娘带走了他对女人的美好情节,他早已没有了讨好女人的习惯。
冰莹没接李时民的餐巾纸,把脸皱成了一朵秋天的菊花,探着头,眼睛半睁看着李时民,说:“你很吝啬,第一次笑。如果你高兴,我就一直这样,把所有的啤酒都洒在脸上。”
李时民的脸上再次突显笑容,但还是矜持的笑。他把餐巾纸向冰莹面前推了推,说:“擦擦吧。”
冰莹仰起脸来,把脸往前凑凑,说:“我睁不开眼睛,要你给我擦。”
李时民犹豫着,冰莹催促道:“比两肋插刀还难吗?你的侠义心肠呢。”
李时民犹豫之后,拿起餐巾纸站起来,给冰莹擦了脸,矜持地说:“别胡闹了,会被笑话的。”
“是你吗?”
“这里的人。医生连病人都不笑话,也不会笑话任何人。”李时民坐下来。
冰莹举起罐子,搞过头顶,夸张地说:“来,为了我的谢意,敬意,诚意,还要很多很多数不清的意义,干杯。”
说完之后,一扬脖子,一口气喝光,然后抹抹嘴角看着李时民。
李时民慢慢地把罐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然后放下。
“说好了干杯的。”冰莹有点嗔怪,但马上变换了语气。她明白,他没有理由对李时民这样说话。
“我也说好了,只喝一瓶。现在喝完了,以后怎么陪你。”李时民固执地说。他拿起筷子,从中间劈开,然后把两根筷子互相摩擦后,放在了冰莹面前。
看到李时民的细心,冰莹找到了话题,于是就说:“人的交往就如同方便筷子,产生友谊之前有摩擦的过程,磨掉了木刺才能光滑起来,你说呢。”
说完之后,看着李时民痴痴地笑。
李时民不说话,只还是勉强地笑笑。冰莹重新启开一个罐子,然后又要和李时民碰杯。
冰莹又是一罐子,李时民还是喝了一小口。
“慢点,别醉了。”李时民放下罐子,关切地问。
“醉了的好,一醉解千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
“那是你不遇到烦心事。”冰莹说。
李时民拿起罐子,独自抿了一口,然后问道:“还在为你老公的那点事烦心吧,没必要,就当个丁克家族。”
“能治吗?”冰莹随便问了一句。
“隔行如隔山,我不是不孕医生,不懂。”
冰莹又启开一罐,然后再举起,李志民陪着喝了一小口。
“我听说你有个美国的恋人?”冰莹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时民的伤疤终于被冰莹揭开。他拿起刚刚放下的罐子,仰起脸来,汩汩两口,罐子空了。不等冰莹反应过来,伸手拿起罐子,起开后又喝了进去。
“我原来不喝酒的。她走的时候,也是一个秋天,我和她在山顶上做最后的告别,我们整整喝了一个下午。从那儿以后,我就不喝酒了。酒呀,穿肠毒药,一喝起来就想到了美国,想到了她。你的话打开了我感情的闸门。是隔壁的小年轻告诉你的吧,这个碎嘴男人,肚子里藏不住秘密,什么话都往外说。”李时民伤感地说。
“不提伤心事,怎么今天来个一醉方休,你说呢。”
冰莹说完,又要和李时民碰杯。
罐子被一个个打开,心扉也在慢慢地打开,感情的潮汐时涨时落,两股水时而分开,时而融合。
十二罐啤酒,冰莹喝了七罐,剩下的都被李时民灌到了肚子里。冰莹还要再要,被李时民拦着。
医生,是世界上最有节制的人。
冰莹的脸红扑扑的,她站起来来到李时民的一边,和李时民坐在一起。她似乎有很多话都对李时民说,但由于语言的障碍,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面对着李世民,从侧面审视着他英俊中含有几分忧郁的脸庞,不禁心生爱怜。她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产生了好感,就是找不到答案。
李时民的脸有些惨白。冰莹听说过,有的人喝了酒脸红,有的人喝了酒脸白,李时民就属于喝了酒脸色发白的那种。从李世民白色的脸上,冰莹突发奇想,认为他的感情也很苍白。她多么希望能把自己的丰富的感情播洒在他苍白的感情土壤里,慢慢地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
李时民能隐约感到冰莹对他的注视。他想扭过头来对冰莹说点什么,于是也把身子扭过来。正要张口时,看到冰莹眼睛里的点滴泪光。他躲开了冰莹的泪光,在低头的刹那,冰莹白皙的脖颈映入了李时民的眼帘。然后,目光下移,山根的丰满幽深的峡谷再次对他产生了美感。
他是外科医生,人的器官和部位在他的眼里都是神圣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神圣。但若隐若现的神秘还是对他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很久未曾有过的冲动在他的体内横冲直闯,似乎要冲破他的皮肉的束缚,向冰莹压过来。
“你是医生,我希望得到你的指导,我该怎么办?”冰莹老话重提,问李时民说。
“除了人工受精,没有更好的办法。”李时民脱口而出。
“我能离婚吗?”冰莹趁着酒力,大大方方地问道。
“那可是你的隐私,也是你的权利,别人无权过问,也不好回答。”李时民突然警觉起来。一个已婚的少妇,向自己征求她是否能离婚,他感到了一种潜在的危险。他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想到冰莹会向他提出这种问题。两人的交往并不深,他不想搅进去。
“如果我非要你说呢?”
李时民早已把眼睛从冰莹脖颈以下的部位移开,然后沉默不语。
冰莹的脸在李世民的沉默中更加的绯红。在那女的感情中,她从来没有主动过,但今天,她想主动一次。趁着李时民低头的功夫,冰莹把身子探过去,轻轻地靠在了李时民的肩膀上。
李时民没有躲避,但也没有如冰莹想象中的那样,用手搂着她。他感觉到了,冰莹的婚姻并不幸福,不幸福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她的老公没有生育能力。冰莹轻轻的一靠,靠出了他清晰的思路。把冰莹曾经说过的话联系在一起,他做出了判断:冰莹想和他的老公离婚,然后——
他不想使自己成为目标,他追求的是爱情的至高境界,宁吃仙桃一颗,不吃烂杏一筐。当然,冰莹不是烂杏,可他对她没有深刻的了解。
没有长久的磨合,没有知根知底的了解,他不能随便接受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李时民推开了冰莹,然后对她说:“各人的问题各人想办法解决,恕我无能为力。今天你已经感谢了我,进到了自己的心意。我该走了。你如果没有别的事,以后不要到医院打扰我,人多嘴杂,众口铄金。”
冰莹眼里闪烁的泪滴从眼眶中快速地滚落,沿着腮边慢慢地流着。李时民不忍心再看,站起来道前台服了帐,然后对冰莹摆摆手,头也没回,独自走出了餐厅的大门。
看着李时民走出了餐厅的大门,冰莹才开始后悔。李时民说的对,她和他之间并没有产生很深厚的感情,和萍水相逢相差无几。她只想着自己的难处,向他暗送秋波,他肯定会认为自己是个下贱的女人。冰莹设身处地地想到了李时民的感受,对他并没有过多地责怪。
冰莹站起,面对着玻璃墙。李时民行走在马路边,阳光下拉长了他忧郁的身影。她希望他能拐回来,对自己刚才的话和行为解释一番,冰莹也好找回一点面子。
树影和人流挡住了冰莹的视线,李时民终于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她希望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在玻璃墙边站了几分钟中,冰莹决定离开这里。此处碰壁损了面子,她想在别处找回来。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追求爱情的资格,只要能先怀了孕,就是人生的收获。找高寒去,她要在高寒那里讨个说法。她就不相信,凭借自己的形象,会没有男人不搭理自己,拒自己与千里之外。
奥迪车摇摇晃晃地行使在通往省城的路上。冰莹喝了酒,但她还能控制自己。只要把车开慢点,就能平安无事。慢点,必须慢点,欲速则不达,李时民的拒绝就是最好的教训。
午后一点,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冰莹知道,高寒一定在房间里睡觉。
冰莹站在高寒的门前敲门,房间里没动静。再敲,还是没动静,冰莹没有放弃,他感觉到,高寒就在房间里。
冰莹猜得没错,高寒正在房间里午睡。他听到敲门声没有应声,悄悄地下了床,然后来到门后,通过门镜想看看是谁。上次肖梅和冰莹在这里不期而遇,差一点给他惹来了麻烦,以后高寒就多长了个心眼,听到敲门声先不出生,等看清来人后再决定是否开门。
当冰莹的身影在门镜外出现,高寒蹑手蹑脚又走了回去。只要他不出声,冰莹敲够了门就会离开。她心里清楚,冰莹是一团危险的火焰,他不能轻易接近。
冰莹始终没等到高寒的回应,她改变了策略,掏出手机就拨打了高寒的电话。
这是高寒没有提防到的,手机的铃声突然想起,传到了门外。冰莹心里一阵狂喜,对着门就喊道:“高寒,是我,别睡了,该上班了。”
高寒只得装作睡意朦胧的样子给冰莹开了门。
冰莹进来,像上次那样,直走到卧室,然后就伸开四肢仰躺在床上。两条腿在床边晃动,一副自由散漫的神态。
“你不会又病了吧。”高寒站在门口问道。他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门框,似乎没打算进来。
“呵呵,你不会总希望我有病吧。这次没病,喝了酒了,过来看看你。你要不欢迎,我马上就走。哎吆,我的头好疼。”
冰莹说着用右手在头上拍了两下,看看高寒,说:“劳驾大秘书给我拍拍头。”
高寒笑笑,站着没动。
冰莹见高寒不听指令,就从床上站起来,伸伸懒腰,说:“我就知道我不受欢迎,看来我得走了。人家学生多好,风华正茂,讨人喜欢。我现在就到那栋别墅去,看看黄珊在不在家,我想和她说说话。不过我这个人呢,一说话老跑调,还不定说出不得体的话来,惹出点祸事。走之前你先教教我,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冰莹趁着酒力,把对李世民的不满统统发泄给高寒。说完之后看了高寒一眼。
高寒知道冰莹在威胁他,只得走过来。冰莹见高寒就范,就说:“当然,如果你愿意挽留我,我倒是可以不走,谁叫我心肠软呢。”
冰莹重新躺倒了床上,然后指指自己的脑门。高寒知她做样子,但又不能不伸出手来,在冰莹的脑门上轻轻地拍着。
冰莹直视着高寒的眼睛,高寒尽量地躲避着。
高寒不停地拍着,冰莹的两条腿不停地晃动着,敲打着床帮,发出咚咚的响声,像节拍配合高寒的手。
“我的嘴唇很痛。”冰莹笑盈盈地看着高寒,眼睛里流露出挑逗的光。
瞬间,高寒预感到,他遇到了桃花劫,在劫难逃了。
他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地在冰莹的嘴唇上捏了一下,然后说:“别闹了。”
“就要闹。”冰莹撒娇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经常出入我家,会走火的。”高寒警告冰莹说。
“你不是已经走火了吗?”
冰莹拉着高寒的手,用力再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