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民打探消息去了,蒋丽莎就坐在凉棚下等着。心急如焚的蒋丽莎头脑中,成群结队的蜜蜂在狂舞,嗡嗡地叫,她拍拍后脑勺,然后晃晃头,活动一下脖颈。
深秋的太阳有些惨淡,透过葡萄架把斑驳的光照在蒋丽莎的脸上,她抬头看看,映入眼帘的是葡萄藤上正在翻飞的枯黄的叶子。猛然间她感觉到,那干枯的藤就像王勋和流干了血液的躯体,翻飞枯黄的叶子就是王勋和干枯的手。
死人的手,再次触及到蒋丽莎的灵魂,她埋藏在内心的恐惧又一次。
活人一旦和死人联系在一起,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怖。
蒋丽莎立即站了起来跑进了走廊。一位挺着肚子的孕妇在丈夫在搀扶下正向病房走去,匆忙中,蒋丽莎踩到了少妇的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蒋丽莎朝少妇点点头,虔诚地道歉。在收回目光时,她好像感觉到少妇肚里的孩子在动,并朝她翻翻白眼。忽然,少妇的肚子立即幻变成王勋和的脸。
孕妇和她的丈夫在回应着什么,但蒋丽莎只看见他们的嘴唇在翻动,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恐惧折磨着她的心,王勋和不但游离在她的身边,还游荡在她灵魂的深处。
蒋丽莎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正在犹豫,李时民过来了。蒋丽莎紧盯着李时民的眼睛,感觉又是一张王勋和的脸。他赶快把目光从李时民的脸上移开,却发现李时民身上的白大褂瞬间血迹斑斑。
蒋丽莎脸色煞白,心跳加速,一阵眩晕,几乎要倒地。
“你怎么了阿姨?”李时民上前扶着蒋丽莎,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这几天太劳累,休息一下就好。”蒋丽莎晃晃脑袋,装作无所谓的说。心中有鬼,满世界都是鬼,心中有佛,满世界都是佛。
李时民把蒋丽莎扶到走廊的连椅坐下,然后说:“病人刚进手术室,我翻看了记录,最多有一成生还的希望。不过,要看最终的结果还得等手术以后,估计也就五六个小时,要不你先回去等我的电话。”
“不,我要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半途而废。”蒋丽莎坚持说。
她的话感动了李时民,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市委书记的夫人替人跑腿打听事,竟然如此用心。他从心底立即对蒋丽莎有了好感,如果身份高贵的人们都像蒋丽莎这样,人间就会处处充满了平等,世界就会像歌中所唱的那样,将会变成一个美丽的人间。
当然了,如果她深入到了蒋丽莎的内心世界,了解到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也许,他会把蒋丽莎当做一个人间的鬼魂。
蒋丽莎定下神来,看着感动的李时民,说:“我不能耽搁你的工作,你先去吧。”
“阿姨,你要是坚持这样,不如到我的宿舍先休息一下,等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真是个好孩子,等于机会阿姨给你介绍个好对象。”蒋丽莎感激地说,她同意了李时民的建议。
在李时民的宿舍里,蒋丽莎度日如年。
只要王勋和不闭上眼睛,危险就会永远与她相伴。她一会儿躺在床上,一会儿去洗手,坐卧不宁。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希望王勋和的生命之灯正在逐渐消失,直到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灵魂粉碎。
一个小时过去了,离手术结束的时间还有四五个小时,这段时间将会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蒋丽莎不能就这样等下去,她必须坚持,而睡觉是消磨时间的最有效的方法。于是,她强迫自己躺到了床上,然后拉着被单蒙住头。
蒋丽莎昨晚就没睡好,王勋和就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身上,她难以入眠,但她必须入眠,于是她就采用了最原始的催眠术,不断地数数。从一到一百,然后再从一百数回来,来回地数,不停地数。她来回地数了N遍之后,就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里。
她梦见自己的前身就是杨贵妃,黄江河就是李隆基,而高寒就是李隆基的儿子李瑁。黄江河采用非法的手段霸占了她,而她的心里一直装着高寒。她正在和高寒缠绵之时,被黄江河推门进来逮了个正着…
“阿姨,阿姨。”
蒋丽莎的耳边想起了黄江河的轻声的呼唤。她睁开眼来,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发现床边站着李时民。
“怎么样?”
蒋丽莎掀开被单坐起来,望着李时民急切地问道。
“挂了。”李时民不好意思的说,好像王勋和的死是他造成的。
“什么挂了?”
“那个刑警队长到阎王哪儿报到去了,他死在了手术台上。”
蒋丽莎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阿姨,你与他有仇吗?”看着蒋丽莎的兴奋,李时民吃惊地问道。
死人是不幸的,即使有仇也不该高兴,不但医生这样认为,普天下一般人的都这样认为,所以李时民不理解蒋丽莎的兴奋。
李时民的突然袭击把蒋丽莎从忘我兴奋的境界中拉回到了现实。
“不是,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认为,我感到他解脱了。”蒋丽莎支支吾吾地解释说。
“阿姨你真幽默。其实人总有一死,只不过早晚而已。医院其实就是阎王和人间的中转站,是生命之门,也是死亡之门。我们做医生的身兼两种角色,一个是人间的白衣天使,一个是阎王爷的信使,很多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李世民的一番言论才是真正的幽默,直把蒋丽莎逗得开怀大笑。
“照你这么说,医生就是站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天使了。”
“不错,我们能拯救的只是人的,至于灵魂,还得靠患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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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勋和一家人正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时,别墅的餐厅内,晚饭正在进行。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是蒋丽莎亲手烹制的。一盆清蒸排骨,一只被切成碎块的袋装北京烤鸭,一条红烧黄河鲤鱼,一盘野菜,再加一个豆腐脑。如果把豆腐脑算成汤类,就是纯粹的四菜一汤。
生活的提高改变了人们的胃口,但并不是每个寻常百姓家顿顿都能吃上四菜一汤。红烧鲤鱼基本上是黄江河的专利,其他人一般不动筷子,也不喜欢吃。
招娣没有入座,就站在餐桌的旁边,她的眼前坐着原野。原野抓着排骨,不停地啃着,喜滋滋的,满嘴流油。
蒋丽莎的情绪高涨。王勋和死了,她所受到的侮辱和侵犯也消失了。昨天的不幸在她的心里成了过去,就像上个世纪或上辈子发生的事。阿Q的精神胜利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如果她不说,再也无人知道她和王勋和之间那点破事。
她不但情绪高涨,胃口也相当不错。晚餐虽然丰盛,但她只吃野菜,偶尔也会夹一块清蒸排骨塞进嘴里。她像一位贤妻良母,在吃饭的同时还兼顾着其他人,不断帮黄江河清理着鱼刺,不停地给高寒夹鸭块。
她的殷勤感动着黄江河。
“我自己来,你也吃点,别光顾着我们。能吃只管吃,别等想吃的时候不能吃。”黄江河吐完鱼刺后,对蒋丽莎笑笑,关心地嘱咐道。
黄珊不理解黄江河的话,问道:“爸爸好像在大发感慨,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蒋丽莎隐约感到黄江河的话与王勋和有关,就拦下了黄珊的话,说:“别听你爸爸胡说,他在说梦话。只要有红烧鲤鱼,他就高兴,一高兴就喜欢说梦话。”
一根鱼刺扎进了黄江河的舌尖,他伸出舌头,用手指捏了出来,然后用餐巾纸擦擦手,飞了蒋丽莎一眼,说:“还没到深夜,我怎么就做梦了。我说的是公安局的王勋和,前两天还像我们一样,好好的,今天就挂了。”
一块排骨被原野啃得精光,只剩下了光溜溜的骨头。他扔掉了骨头,然后看着盘子,不停地囔囔着:“吃吃吃。”黄珊站起来,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原野的手里,看着黄江河问道:“怎么就挂了,有病吗?”
蒋丽莎讨厌提到王勋和的话题,就阻止黄珊说:“别听你爸爸,吃饭时提到死人,倒胃口。”黄江河喝了一口豆腐脑,白了蒋丽莎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话,回答黄珊说:“刑警队长,不是去执行任务,一个人开车到荒郊野外,结果车子从山坡上滚落下来,车子报废,人也报销了,快成了肉泥。”
高寒只听着没说话,听黄江河说车祸发生在山坡上,就接话道:“怪不得昨天晚上蒋阿姨吓成那样,原来——”
“高寒,来吃一块烤鸭。要说到现在的食品安全,就数鸭子和鹅还有牛羊肉最为绿色,其他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高寒,你忘记了我给你说过什么了吗?要多吃鸭子,不要随便吃其他的。”
蒋丽莎说完,狠狠地瞪了高寒一眼。高寒这才想起蒋丽莎交代过的话,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他把话咽了回去,但剩下的后半句话却像催化剂般,催开了他心中的疑团。他隐约地感觉到,王勋和的死可能与蒋丽莎有关。
不巧的是,蒋丽莎的白眼被黄珊看到,又回想起高寒刚才的话,就问高寒道:“听你的口气,那个人的死好像与蒋阿姨有关联似的。丽莎,你是不是特别害怕听到死人。”
蒋丽莎脸上尴尬,一时无语,转而看着原野狼吞虎咽的吃相,就说:“这孩子,简直是个肉大王,见了肉就不要命地吃,长大一定是当官的料。”
高寒刚才一时口误,差一点说露了嘴,就趁机接话说:“当什么官,还不是个酒囊饭袋。”
“你才是酒囊饭袋呢,要是酒囊饭袋,也是跟着学的。”黄珊抢白高寒说。
一条红烧鲤鱼进到了黄江河的肚子,他拍拍肚皮,说:“吃饭时别斗嘴,影响饮食。”说完,站起来离开了餐厅。
高寒也吃饱了,站起来也想跟着黄江河出去,就在他刚要站起时,蒋丽莎踩了一下高寒的脚,然后向外面使了个眼色。高寒知道蒋丽莎有话对他说,就打个饱嗝,伸伸腰说:“晚上吃油腻就是影响消化,你们先吃,我得到外面溜溜。”说完离开了餐厅。
高寒走后不久,蒋丽莎也喝完了最后一口豆腐脑,学着高寒的样子伸伸腰,说:“我得开车到到市里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黄珊一边给原野擦嘴巴,一边说:“什么时候都成了夜猫子了。”蒋丽莎回过头来,笑着问黄珊说:“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成了夜猫子了。”
“不是说你,说高寒的,别介意。”
黄河大堤上,高寒和蒋丽莎坐在车上,蒋丽莎拉着脸质问高寒说:“你是怎么搞的,记吃不记打,我昨天是怎么交代你的,叫你嘴巴严实点,把昨天的事烂到肚里,你就是不听,我非要毁在你手里不可。”
面对蒋丽莎无端的指责,高寒委屈地说:“我也是无心的,你别在意,不过我还真想知道你昨天究竟怎么了,难道刑警队长的死真的与你有关?”
“该知道知道,不该知道的别打听。”蒋丽莎严肃地说。
以前蒋丽莎可不敢对高寒这么说话,现在不一样了。就在昨天,在她的一再挑逗下,高寒侵入了她的身体,终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现在训斥高寒,就相当于训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她无论说什么,都不感到过分。
可是,高寒不要这一套。蒋丽莎的训斥更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非要知道个究竟不可。于是,他就假意威胁蒋丽莎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回去告诉爸爸,要他亲自来问你,看你说实话不。”
高寒真的要下车了。蒋丽莎拉着高寒,说:“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蒋丽莎松开了高寒的手,生气地说:“你尽管去,我不拦你,你要是敢对老黄说,我就把你扯进去,给你扣个屎盆子,让你也说不清道不明。”
蒋丽莎的话还真的起了作用,高寒听到后,不再装着要下车,但他还是想知道究竟。在高寒的一再央求下,蒋丽莎终于对高寒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她只承认她是搭王勋和的车到山上游玩,回来的路上她下车去方便,王勋和在路边等他时,警车被撞下了山崖。
高寒相信了蒋丽莎编造的谎言,同时向蒋丽莎保证,就是天崩地裂,他也会把这件事深深地埋藏地心底,让它永无出头之日。
半个小时后,蒋丽莎开着车到了别墅。车子刚刚停下,黄珊出现在了别墅的门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