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侨办的办公室主任正在拖地,乔奉先哼着小曲进来了。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不采白不采——”人逢喜事精神爽,乔奉先昨天略施小计,就化险为夷,一大早就哼起了小曲,释放他愉悦的心情。
他四十来岁的年龄,只能唱他那个时代的歌,现在的流行曲,好听不好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那是混账话,不想采的才是混蛋。
他一进到办公室就闻到了一股土腥味,看见办公室主任在拖地,就训斥道:“我闻不得拖地的味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拖地就在头天下午或者我不在的时候拖。这种味道,呛人。”
一边说,一边捂着鼻子。办公室主任放下手中的拖把,打开窗户的同时也打岔说:“看来心情不错,昨晚肯定办成了。现在的野花最好别踩,得了艾滋,一辈子玩儿完。”
“不错,不错,事情是办成了,也开了眼界。”乔奉先依然捂着鼻子,洋洋得意地说。
“开了什么眼界了,看把你高兴的。”办公室主任从柜里拿出一条洁白的毛巾,跪在地上开始擦地板。一块一块的,连地板的缝隙都不放过。作为乔奉先的跟班,他了解他的性情,知道老板喜欢干净。他曾经猜测乔奉先有洁癖,几次想问都不敢开口。
“别忙活了,先给我沏杯茶。你还别说,黄书记的夫人长得就是好看,看样子比黄书记小十几岁呢,可惜了,又一棵嫩白菜被猪拱了。”乔奉先坐到了椅子上,大发感慨。
办公室主任沏了茶端到乔奉先面前,一脸的坏笑,问道:“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我打听过了,他的夫人蒋丽莎在年轻时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据说,黄书记的原配夫人还没去世,两人就勾搭上了。那原配长得可真够绝的,大高个子,啤酒肚子,脸上还有几颗麻子,说话粗声粗气的。她就是因为发现了黄书记和蒋丽莎的**,才气得脑子长了个瘤子,不久就病死了。”
乔奉先哈哈一笑,指着办公室主任说:“瞎掰你,谁不知道黄书记的前任老婆的哥哥是北京的副部长,他怎么敢搞婚外情。可惜呀,我这辈子是没那福分了。我的大舅哥要是副部长,就北原市这巴掌大的地方还盛不下我呢。”
“那是,你的能耐谁不知道呀,就拿这次来说吧,眼看就要被削职为民了,这不,胡汉三又回来了。你好好说说,到底是蒋丽莎看上你了,还是看上你的东西了。我可是花了一万多呢,千万别打水漂了。”办公室主任说着,回到原地跪在地上,继续擦他的地板。
“我看你小子是找抽,谁是胡汉三,怎么比喻呢。她既没看上我的东西,也没看上我的人,我自有妙招。蒋丽莎嫁给黄书记时,把儿子留给了前夫,我就告诉她,说我有手里有几个出国留学的指标,她一听立即就改变了态度,对我那个好呀,别提了。至于你那点破钱,我会处理的。以后把嘴巴上把锁,别胡说八道给我惹事。”
办公室主任一边擦地板,一边给乔奉先点头。
茶喝了一半,地板擦完了。乔奉先从柜里拿出象棋,摆好了阵势开始向乔奉先挑战。每天上班后,只要没有特别的活动,两人都会杀两盘,雷打不动,已经成了习惯。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阵厮杀。乔奉先的心情好,棋路就广,三盘大获全胜,把办公室主任杀得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正要再摆第四盘,从门口四平八稳地走进一个人来,两人抬头一看,是蒋丽莎。
蒋丽莎还未走到棋盘前,办公室主任和乔奉先就迅速地站起,分别向蒋丽莎问了好。问好之后,乔奉先对办公室主任说:“赶快沏茶,让座。早上天气凉,把门带上,别冻坏了蒋场长。”然后又把脸对着蒋丽莎,说:“那事明天就有答复,不要着急,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蒋丽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微笑着,但善于察言观色的乔奉先却发现,蒋丽莎的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只是脸上的表皮在动。出于对蒋丽莎的尊重,他心里没敢用皮笑肉不笑来形容她。
办公室主任倒好了水,就知趣地出去了,把自由的空间留给了乔奉先和蒋丽莎。
“坐,请坐。以后有事吱声,我随时听后调遣,怎敢劳你的大驾亲自前来,折我的寿。”
可蒋丽莎没有坐,她依然笑着,从微笑的唇里吐了一句话出来,说:“我又不是你的顶头上司,哪有资格调遣你啊。我今天一大早就遭到了黄书记好一阵痛骂,他责怪我收了你的礼物,我饭都没吃就赶来了,你还是抽个时间把那些玩意儿弄走吧,放在家里,碍眼。我昨天就给你说过,有什么事要走正道,不要搞歪门邪道,小路走多了就会崴脚,你看看,刚过一夜,麻烦就来了。都怨我,昨晚没有直接让你把东西弄走。”
蒋丽莎没说完,乔奉先就差一点窒息了,他的心急速地跳动着,脑子也在急转弯。勉强听完了蒋丽莎的话,就赶紧说:“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拿回来呢,这不是打我的脸嘛。”
“就算我打了你的脸吧。可你想过没有,我要不打你的脸,黄书记就会打我的脸,同样,你把东西留下,全市人民就是打黄书记的脸。如此一来,我们都得挨打,大家的脸都肿了,都不好出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好,就这样,我先走了。”
乔奉先无地自容,眼看着蒋丽莎已经转身,他疾走两步挡住了蒋丽莎的去路,问道:“我再耽搁你一小会儿,就一句话,你儿子留学的事——”
蒋丽莎没等他把话说话,就冷冷地撂下一句,说:“我今天早上来这里时顺便拐到了学校,征求我儿子的意见,他一听说要去留学,就怕死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怕遇到骗子。我想他说的有道理,咱们眼前就有那么多骗子,何况美国呢。”蒋丽莎说完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乔奉先一眼,只看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发现,蒋丽莎的眼睛一改昨日的温柔,像火眼金睛。
办公室主任一直在外偷听他们的谈话,听到蒋丽莎将要出来,赶忙躲到一边,然后又转回身来,慢悠悠地走过来,刚好碰见蒋丽莎出门,就说:“你走好,欢迎随时指导工作。”蒋丽莎连头都没回,随便哼了一声。
蒋丽莎走后,乔奉先的就像粘到了沙发上,坐着一动没动,烟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雾缭绕,熏得他睁不开眼,他揉揉眼,眼睛却红肿起来,不是是烟熏的,还是想哭。
办公室主任走进来,轻轻问乔奉先说:“咱们就把东西拉回来放到单位里吧,那可是一万多块钱,东西回来之后,你给我签个字,我先把钱报销了,不然,你要是三两天之内另谋了高就,我的钱就泡汤了——”
“放屁不臭,谁说老子不干了。出了这样的事,你不好好地出谋划策,就记着你那一点钱。你跟我这几年弄了多少钱我心里清楚。别的不说,你把车借出去,别人用过之后你再拿一摞发票过来,哪一回我没给你签字,吃的喝的住的,还有过桥的,更可气的是,连嫖娼的钱都要我签字,还有——”乔奉先平时和办公室主任不分你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去娱乐中心也被同一个小姐服侍过,只不过分了个先后而已。当然是乔奉先先上,办公室主任只能喝他的残羹冷炙。
办公室主任被乔奉先臭骂一通,这才不提钱的事,转而开始给乔奉先出主意,于是就说:“你送的那点东西,不够人家点眼,我看还是孩子留学的事吸引了她。你手里真的有出国留学的指标?”
“什么指标不指标的,现在的社会,只要有钱,不要说去美国,就是到火星上留学都不是什么问题。”
“你的意思是要他私费留学了。”
“嗯。”“你呀,砸锅就砸在这私费上。既然有钱就能留学,你的饵料也太小了点,她有市委书记撑腰,什么事办不到,用不着你心费力的。”
“那你说怎么办?”
“好办,你先答应他,以侨办的名誉派她儿子到美国,当然侨办出资了。先和她签个协议,留学回来之后只能在旅游局工作。看着像是约束她,其实是遮人耳目,讨好卖乖。”
乔奉先沉默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夸奖办公室主任说:“跟我这么多年,我掉下的东西你也捡了不少,够你后半辈子用了,就按你说的办。一会儿和我出去,和美国的朋友沟通一下,然后再说。”
李正家虽然受人之恩,但除了知道黄珊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他下午一上班就想给黄珊打电话,但又怕打扰了她上班,就一直捱到了五点半,才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两人在电话中闲聊了几句,李正家正式邀请黄珊晚上到他家里吃饭,没想到被黄珊拒绝了。李正家正要力争,想不到黄珊却说:“请不起我就别请,到你家吃饭,我还不如在我家吃饭呢。我到外边吃,还要带上我的老公,当然,你也可以带上你的夫人和女儿。”起初李正家还以为黄珊不领情,听了她一番话之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并约定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外边吃还省事,吃完一抹嘴,结了帐就开溜,反正不花自己的钱。
黄珊放下电话,又给拨打了高寒的电话,要他从省城回来后不要回家,直接到市里来,和她一起共进晚餐。高寒究竟怎么了,黄珊笑而不答,告诉他来了就知道了。
阿六美食城,李正家定好包间,和黄珊一起站在门口,各自迎接自己的那一半。先来的是李正家的老婆黄莺,她一看见站在丈夫身边的女人,不等李正家打招呼,就兴奋地说:“你叫黄珊吧,是黄书记的女儿,我今天上午才听我家正家提起你。我们正家真是好福气,能交上你这么高贵的朋友。让嫂子看看,多水灵的姑娘,一看就知道是有修养的。听正家说了,是他在河边救了你,所以你才报答他,向你爸爸求了情,让他继续当局长,古人说了,好人有好报此话果然不假。”
快嘴快舌的,一听就知道胸无城府。她紧紧地拉着黄珊的手,就像是多年的朋友。李正家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打断她的话,说:“你和人家又不熟,怎么一见面就像亲姐妹似的。”李正家对黄莺说完,又对黄珊说:“你别介意,她就这么个人,时间长了就了解了。”黄珊正点头,黄莺就反驳道:“什么熟不熟的,你和她不是也不熟吗,怎么今天就能坐在一起吃饭了。人和交往,讲的是缘分,缘和分缺一不可,妹子你说是不是。”黄珊听了,脸上一红,把头低了下来。
眼见老婆的话像连珠炮,李正家也不好再阻止她,只能自我解嘲地对黄珊说:“她小时候就爱说话,所以妈就给她起了名字,叫莺莺。你嫂子心不坏,就是嘴快。”
三个人正说得热闹,高寒过来了。黄珊迎上前去,接过高寒手里的公文包,边走边指着李正家介绍说:“这是旅游局的李局长,这位是他的爱人,我们该叫嫂子。那天我开车从工地回来,车子到了半路没油,是李局长给我放了油,才没有把我困在路上,今天又请我吃饭,我就把你叫来了。我们都还年轻,要走的路很长,互相认识一下有好处。”
高寒和李正家及其爱人黄莺握了手,然后四个人一起向包间走去。
饭菜的规格自不必说,都是上档次的。李局长出面,肯定不会自己花钱。时下的社会,除了做生意的老板之外,能在酒店里暴殄天物,大饱口福的,大多数是各级官员,能付账的也不是冤大头,相反,以一把手的居多。在吃喝完之后,他们的权利就会聚集在笔尖上,大笔一挥,少者几百,多者成千上万就从笔端流走了。
席间,黄莺为了表示对黄珊和高寒深深的谢意,不停地用公用筷子往他们的碟子里夹菜,尤其是对高寒,格外的热情。这没有分寸的动作,引起了黄珊的不快,等黄莺给高寒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之后,黄珊也拿起筷子不停地给李正家夹菜。两人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黄莺倒是不在乎,可高寒受不了了。他本来就不明白,既然李正家帮了黄珊的忙,该是黄珊请客才对,李正家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眼见两人谈话十分投机,高寒的心理就开始不平衡起来。
不平衡就想发泄,发泄之后才能平衡,四个人正热闹着呢,高寒却突然对李正家说:“咱们喝点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