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知道心虚和羞愧,尤其是在做了对不起女人的事之后,更是羞愧难当。黄江河一看到蒋丽莎,就装出亲热的样子挽着他,就是最好的例证。

 两个人进了卧室,不等蒋丽莎问起,黄江河就把对司徒小倩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蒋丽莎一边殷勤地给黄江河脱衣服,一边夸奖黄江河说:“老公,你太伟大了,我事先没把建分校的事告诉你,你就能随机应变,一出口就能说到点子上,不愧是市委书记。”

 “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我也不是吃干饭的。如果北原市还有超过我的能耐,我还能当这个市委书记吗?实话告诉你,我和司徒小倩接近,就是为了她能来这里投资。我能给这些投资商提供优惠的政策,他们也会回报我。别人的醋你能吃,就是不能吃司徒小倩的。她一个老女人,我怎么会和她勾搭在一起呢,如果真的那样,不要说你看不起我,就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黄江河夸夸其谈,以为蒋丽莎不知道他和司徒小倩之间那点拿不出门的风流事。

 蒋丽莎在心里冷笑着,心想,你这个伪君子,连你的老相好都承认了和你有一腿,你还在骗傻子呢,可惜老娘我不是傻子。从今天开始,在感情的世界里,你彻底获得了自由。不要说和司徒小倩偷偷摸摸,就是把她带到家里,我也会主动地躲开,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你也休想管我,大限未到,咱们各自纷飞,也落得逍遥痛快。

 两人一起向往了分校未来的前景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各自去寻找自己自由的世界。

 普通的人有了相好是偷情,若传扬出去是会遭到鄙视,而貌似高贵的人如果做了男女间的苟且之事,会被自己认为是感情的需要,或者是逢场作戏,再就是开放的自由,等等,好多美好的借口。其实说穿了,无论什么样的身份,只要违背了伦理道德,都会受到道德法庭的审判。但一个人若是没有了最起码的道德标准,即使有所谓道德的法庭,也会形同虚设。

 第二天中午,黄江河起床后就给后勤处打了电话,要他们在上班之前把办公室彻底打扫干净。

 蒋丽莎被黄江河的声音惊醒后,睁开惺忪的眼,低声地问道:“老公,是不是要会见什么重要的客人?”黄江河说:“不是太重要,还不是为了建分校的事,都是你给我添乱。你起来给我找一身合适的衣服,我一会儿就穿。”

 市委书记平时就穿得很整齐,浑身上下几乎无可挑剔,今天特意吩咐蒋丽莎给自己预备更换的衣服,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办。黄江河不说,蒋丽莎也不敢多问,起床后直接穿着睡衣到柜子里给黄江河找衣服。

 蒋丽莎挑选衣服的眼光比她挑选男人的眼光还要更高一筹。人不但会说话,更重要的是要有思想。表面上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说不定他的内心极为龌龊,等天长日久才发现,原来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其实就是个内心充满了黑暗和浑浊血液的一混蛋。而衣服则不同,它不但不会说话,也没有深刻的思想,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分明。

 她给黄江河挑选的衣服很得体,深黄色的衬衣,白底红花的领带,浅灰色的休闲裤子。黄江河穿上之后,在镜子面前先审视一番,然后又走了两步,满意地对蒋丽莎笑笑。

 蒋丽莎忍不住问道:“你不会是去会情人吧。”黄江河依然笑笑,回答道:“我说过了,为了你建分校的事。我这把年龄的人,就是有个情人也只进行思想的交流,亲个嘴摸一把还行,遇到实质性的问题就只能退避三舍。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我想也是的。”蒋丽莎说完,宛然地一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感情方面,黄江河就是一个衣冠禽兽。她只是想想,没敢说出来。

 严格地说,蒋丽莎猜得没错,黄江河确实准备打算要会见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只不过,这个美丽的女人目前还不是黄江河的情人,也不是黄江河的准情人。这个曾经让黄江河一见倾心的女人,就是电视台的名嘴和副台长,现在的教育局长许文蓝。

 能常年在电视上露脸的女人,从长相上说,绝对是千里挑一甚至是万里挑一的漂亮女人。许文蓝不但是黄江河心目中的情人,更是大众的梦中情人。

 两年前,黄江河心血来潮要在全市范围内暗查公款吃喝,他第一次和许文蓝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可是,由于家里有张曼莉这只看家的老虎,他只敢想不敢干,只能把对许文蓝的暗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后来,农场场长蒋丽莎在他的心中占据了别人不可替代的位子,许文蓝之于黄江河就成了一道遥远的风景。

 等蒋丽莎成为黄江河嘴边腻味的食品时,许文蓝再次出现在黄江河的视野。不过他隐约地感到,许文蓝可能与他的大舅子张幼林有一层非常模糊的关系。朋友妻不可欺,何况许文蓝还是他大舅哥的情人。黄江河又把他对许文蓝的暗恋深深地埋藏起来。

 直到昨天,蒋丽莎提起了要建一中分校的事,许文蓝温馨可人的形象才又一次浮现在黄江河的面前。学校和教育局有直接的隶属关系,教育局长和市委市府也是直接的隶属关系。黄江河想把这两种关系柔和在一起,从而能重新定位他和许文蓝的关系。

 这种定位,最好是情人,彼此的情人。

 许文蓝自从坐上了教育局局长的宝座之后,从不迟到早退。她的工作日程安排的满满的,每天都处在高度的紧张之中。即使这样,她也没有丝毫的后悔。今天一大早,许文蓝又提前二十分钟来上班了。她一进门就习惯性地打来了一盆水,然后开始用洁白的毛巾,把摆放在办公室内的桌子和茶几以及沙发全部擦拭一遍。她的精神头十足,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精心地擦拭着每一个蒙诟的地方。就在她擦洗沙发的腿脚时,一根木刺儿刺进了她细嫩的手指。她感到钻心的疼痛,用嘴吸了伤口的血之后,随即地拨打了后勤处的电话。她要告诉他们,在中午之前务必要给办公室配置一套全新的沙发。

 新娘要盖新盖头,局长是新的,沙发也必须是新的。只不过盖头是盖在头上,而沙发是坐在底下的。

 电话没人接听,她看看表,离上班还有五分钟。

 正职和副职只相差半个级别,但权限和身份却截然不同。在电视台当副台长时,她虽然也是独当一面,但必须唯台长的马首是瞻。能给她点头哈腰打招呼问安的人,论地位和身份都不会高过她。而现在则不同了,她是局里的大哥大,无论是谁见了她都得客气。就拿刚才的那只沙发来说吧,她只需要动动嘴,就会有一只新的沙发来代替。

 许文蓝刚刚放下电话,手机却再次响起。她用左手拿起电话,接听后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许文蓝不愧是电视台的名嘴,一句普通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宛转悠扬,悦耳动听,仿佛充满了芳香的气息。那边呵呵地一笑,回答说:“我要你猜猜。”

 “对不起,我没时间猜测你是谁,有事就说事,没事就挂,你不怕浪费钱,我还怕浪费时间呢,再见。”

 “无聊透顶。”蒋丽莎把电话放到桌子上,讨厌地说了一句。无论是什么人,找她有什么事,大清早只能有事说事,别没事找事。她最讨厌的就是没事找事。

 她放下电话就打开办公室的抽屉,想从里面找出一片创可贴来。她细嫩的皮肤特容易划伤,所以她无论在家还是在单位,都会预备创可贴,以备不时之需。可她翻来翻去,始终不见创可贴的踪影。她把嘴放在伤口上,深深地吸了几口,然后把嘴里残留的血吐到了废纸篓里。

 就在许文蓝为那根木刺头疼时,手机再次响起。她低着头看看,还是那个号码,于是就按下接听键,同时按下了免提。就在她准备再次发问时,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还是那个声音,平和中带有男性的磁性。

 “你是许局长吧,我是黄江河,请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不等许文蓝说话,黄江河就挂断了电话。黄江河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了许文蓝。

 我的天,是黄书记,刚才太无礼了。这下可好,得罪了北原市的一把手,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许文蓝来不及关掉电话,也忘记把电话装到口袋里,就急匆匆地出了门,下楼后直接驾着车,奔向市委。

 那根扎进手指的刺儿很疼,她尽量握紧方向盘,怕车子偏离了道路。

 许文蓝敲门进去时,黄江河正在看报纸。

 领导人看报纸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需要。准确地说,由于经常需要才养成了习惯,反过来说也无不可。他们可以忘记老婆的孩子的爹妈的兄弟姐妹的生日,但报纸不能不看。报纸里有太多的内容需要他们知道,有太多的信息需要他们掌握。老百姓的生活状态写在上面,比他们高一头大一膀的更高级的领导的活动也在上面。后者比前者还要重要,他们能从后面的内容里闻到浓郁的政治空气,从而来不失时机地把握自己的命运。

 许文蓝得到黄江河的允许后进来了。但进来后的许文蓝并没有从黄江河的脸上看到热情。他喊自己来的,为什么没有热情,是因为我的工作出现了纰漏了吗?是我在电话中说话太冲惹恼了他吗?无数个疑问出现在许文蓝的脑海里,她一时找不到答案。

 黄江河抬头看了一眼许文蓝,又低下头来专心致志地看他的报纸。

 许文蓝垂着两手,低声地说:“黄书记,我来了。”

 “嗯,知道,是我叫你进来的。”黄江河又抬抬头,然后把报纸放到了一边,再接一句“坐吧。”

 许文蓝没有坐,依然站在黄江河的一侧。黄江河没再请许文蓝坐下,把椅子转动一下,把手放在大腿上,正面对着许文蓝。

 “我错了,我不该挂断你的电话,可我不知道你是——”

 电视台的名嘴,在市委书记面前,比面对成千上万的广大节目爱好者还要拘谨。黄江河抬了一下手,然后用力地往下一摆,说:“不知者不为罪,我没怪你,你不必为此自责。”

 不怪我才怪呢,要是不怪我,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没有一丝的热情。许文蓝这样想着,就想告诉黄书记为什么自己要挂断他的电话,于是就解释道:“我受伤了,不,是我的手受伤了。”

 “大清早的手怎么就受伤了。”黄江河依然漫不经心地问。他不能马上热情,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如果马上热情起来,就失去了市委书记的严肃和尊严。他在许文蓝面前还没有到要失去自己尊严的程度,所以他必须冷静。

 “你在打电话时,我正在擦沙发,手指刺进了一根木刺,所以——”

 “处理过了吗?”

 “还没…”

 “我帮你看看。”黄江河冷静地说。

 他本来能把他的关心通过夸张的动作完全表现出来,但他没有那样做,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要兴奋起来,会让许文蓝起疑心的,说不定会看穿他的心思。电视台的主持人,无所不知,任何人的任何雕虫小技,都别指望逃脱她如炬的火眼。

 许文蓝似乎受到了感动,很快就把手伸到黄江河的面。黄江河伸手抓住许文蓝的手,细心地观察之后,先“哎呀”一声。

 “怎么了?”许文蓝以同样吃惊的口气问道。

 “那么粗大的一根木刺,怎么不早说。别小看了一根小刺,会感染的。如果木刺上所带的病菌进入了血液,会带来大麻烦。”

 在黄河边的山顶上,黄江河似乎对冰莹也说过同样的话。

 黄江河说完,转动了椅子,从抽斗里拿出指甲剪,然后一手狠狠地捏着许文蓝受伤的手指,用指甲剪的刀尖慢慢地靠近了那根隐约可见的木刺。

 “你忍着点,我尽量把这块肉捏麻木了,等你感觉不到疼痛,然后再拽出来。”

 木刺很快被指甲剪拽了出来,可黄江河的手依然没有松开许文蓝的手。他一手捏着许文蓝的那根手指,一手握着许文蓝的手腕,往上面吹了一口气,像哄小孩子那样说:“吹一吹就不疼了,以后千万要小心。在工作的同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全是生命的保证,如果没有了生命还谈什么工作。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北原市中学教育都存在哪些问题。”

 许文蓝趁着黄江河说话,稍一用力,不失时机地把手从黄江河的手里抽了出来。可她的手还是感到不舒服,就放在眼下仔细地看,然后又在木刺刺进去的地方捏了一把,就对黄江河说:“这下麻烦了,你把刺弄断了,里面还剩了一半。”

 “不会吧。”黄江河说着,又把许文蓝的手抓到了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