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噩梦是虚幻的,白天的噩梦是真实的,但无论是虚幻的噩梦还是真实的噩梦,总算是都过去了。蒋丽莎回到家里时,黄江河还没有回来。她在客厅闲坐了一会儿,感到浑身疲惫,到了卧室之后脱掉鞋子躺到了床上,休息了几十分钟之后,体力得到了恢复。
恢复了体力之后的蒋丽莎反而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她想到河边走走,去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风光。出门之后,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从昨晚出去之后,她二十几个小时都没回来,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是市委书记的妻子,理应为黄江河做点什么。
在这样的家里,基本上没有家务活,唯一可做的就是做饭。她突然心血来潮,想为黄江河做一顿晚饭,露露自己的厨艺。可做什么呢,她想到黄江河最爱吃红烧鲤鱼,于是开着车到了大桥边。
附近的农民在闲暇时总爱划着小船到黄河里捕鱼。说是捕鱼,其实他们更多用的是电击的方式。这种捕鱼的方式蒋丽莎在河边散步时见过,很简单。一个电瓶两根线,插到水里,只要小船划过,大鱼小鱼统统浮出水面。这种捕鱼的方式很残忍。也许最简单的就是最残忍的。蒋丽莎由鱼的死亡想到了人的死亡,当然是工地上小年轻的死亡。她不由感叹起人生的短暂,说不定哪天开车不小心,或在工地上转悠时,一块砖掉下来砸到自己头上,自己就到阎王那边报到去了。
人生苦短,还是及时行乐吧。黄江河和司徒小倩之间就是有什么,自己也满不在乎了。自己不是和郝琦也那样了吧。鱼儿的交配不会选择对象,动物们的交配大多的时候也不会选择对象。那样就那样吧,反正也不少什么。不但不会是少什么,还能增添点什么呢。增添的到底是什么呢,快乐,说穿了就是快感。
想到快感,蒋丽莎想起了在大学时读过的一本书,什么从动物的快感到人的美感。现在想来,那都是美学家们糊弄人的把戏。快感就是痛快,美感也是痛快,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当时和朱志明离婚,就是因为黄江河不但是市委书记,身上还具有朱志明所缺少的魅力,那是男人的魅力。后来黄江河外表的魅力依然,但在那个方面却力不从心了。自己比他年轻,难道非要到黄江河老的时候才想起找个情人?既然到时候要找,还不如现在就找,有句话不是说,赶早不赶晚吗,早一点总比晚一点要好。如果黄江河说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那么他当初不是也给朱志明戴了绿帽子吗?彼此彼此,扯平了。
到了卖鱼的地方,蒋丽莎挑选了两条一斤二三两重的鲤鱼,连价格都没砍买下了。打渔的也不容易,多少也就是三五块钱的事,何必要斤斤计较呢。
蒋丽莎做饭手脚还算麻利。由于黄江河经常吃红烧鲤鱼, 蒋丽莎练就了一套杀鱼的本领。她一手抠着鱼鳃,用刀背在鱼头上敲了两下,鱼儿蹦跶几下就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
蒋丽莎把油放到锅里,又把锅放到煤气灶上,然后看看表,估计黄江河快回来了,就到门口去等着。红烧鲤鱼必须趁热吃,如果她做好了黄江河没回来,热菜还得放凉。
蒋丽莎站在路口,不停地向路口张望。几分钟之后,终于看到了黄江河的奥迪车。
车子四平八稳地开到了门前,然后静静地停了下来。车子站稳后,冰莹下了车,从车头绕过去给黄江河开门,边拉车门边给蒋丽莎打招呼。黄江河还没下车,蒋丽莎就跑了过来,把手伸向车门,想在黄江河下车时扶他一把。
黄江河下车后,蒋丽莎的手很快就搭在了黄江河的胳膊上,然后与黄江河一道和冰莹打了招呼,挽着黄江河向别墅走去。
红烧鲤鱼做好了,红枣稀饭也熬好了。热腾腾的馒头,香喷喷的红烧鲤鱼被蒋丽莎端到了餐厅上。
“快吃,趁热。”蒋丽莎和黄江河坐在一起,先把鱼头夹到了黄江河的碟子里。黄江河不客气地啃起鱼头来。
“今天怎么了,热情过火,我可是受宠若惊。”黄江河啃了一块鱼头,在嘴里嚼了嚼,然后把骨头吐到了桌面上。
“你看你,越来越不讲究了,我去给你拿个盘子过来。过几天,我托朋友找个猫过来,你在上面吃鱼,它在下面吃骨头,两不耽搁。”蒋丽莎说着,就到厨房拿盘子去了。
盘子拿来后,蒋丽莎用手小心翼翼地捡着黄江河吃剩的鱼骨头。她翻眼偷偷地看看黄江河。黄江河的脸色很平静,显不出天气的阴晴。
等黄江河吃完了鱼头,拿了一片餐巾纸擦擦嘴,才接着蒋丽莎刚才的话,说:“吃腥的东西多了,不仅仅是猫。”
“也是,养个狗也不错。”蒋丽莎赶快顺着黄江河说。
“人也吃腥呀。你今天表现不错,红烧鲤鱼的味道也不错。”
“还不是因为你爱吃,我才学的。”蒋丽莎讨好地说。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蒋丽莎一听,坏了。吃腥要是和人联系起来,这话不但难听,还不好回答。她内心一慌,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她意识到,昨夜夜不归宿已经引起来黄江河的怀疑。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撒个慌对于她来说就像走平路,崴不了她的脚。
“俗话说,报喜不报忧,我本来要等你吃过饭再告诉你,谁知道你那么心急,就像你第一次去农场找我一样。你要不怕影响你胃口,我现在就说给你听,不然,就等到饭后吧。”
其实,蒋丽莎根本就没有想好借口,她这样说是想拖延时间。但是,黄江河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再问道:“别打岔,正面回答我。”
“人家在外面已经担惊受怕一天了,回到家还不敢对你说,你倒好,像审问犯人似的…”蒋丽莎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女人最锋利的武器就是眼泪,那是征服男人最好的利器。可是,她越是不说,黄江河心中的疑团就越浓。
“我抗击打的能力很强,你只管说。”黄江河又把一根鱼刺吐到了桌面上。那是不满的发泄,是对蒋丽莎昨晚不归的严正的抗议。
“江河,工地上出事了,死了三个人。这可是你要我说的,不怨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是昨晚上死的吗?”黄江河看一眼蒋丽莎,平静地问道。
黄江河的态度出乎蒋丽莎的意料,她希望的神情没有出现。
“不是的,今天早上,工地上刚一开工,就发生了…”
“ 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却说今天早上的事,是不是车子坏到半路上了?还是和朋友聚会了,喝多了酒睡在他家里了?要么就睡在农场办公室了?你总不会住宾馆吧。”
狡猾的黄江河,挡住了蒋丽莎所有的借口。蒋丽莎这才意识到,市委书记就是不同寻常。
“我住宾馆了,不过不在市里,在省城。”
蒋丽莎说完,等着黄江河继续盘问呢,谁知黄江河却低着头,呼噜噜喝完稀饭,把红枣全部留在碗里,然后把碗一推,站起来走了。
黄江河出去了,没打一声招呼就出去了,把蒋丽莎孤零零地留在了餐厅里。她再也没有心思吃饭了,呆呆地看着盘子里黄江河吃剩下的半条红烧鲤鱼,不知道该如何收场。黄江河一定是怀疑她了,蒋丽莎心想。他怎么会怀疑自己呢?自己和郝琦到舞场跳舞被熟人看见了,向黄江河告了密,还是帝豪宾馆里有黄江河的耳目?蒋丽莎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蒋丽莎心烦,但她不得不压抑着自己。她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到了一套令黄江河相信的妙计。于是,她打起了精神,收拾了碗筷后,到卫生间清洗了自己,然后穿着睡袍进到了卧室。
黄江河侧身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想着什么,看到蒋丽莎进来,一翻身把脸对对着墙壁。蒋丽莎走进黄江河,拿起毛巾被盖在了黄江河的身上。黄江河一手抓住毛巾被,就扔到了一边。
蒋丽莎愣了一下,语气自然地问黄江河说:“江河呀,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心里烦闷。你要是不舒服,我就给你按摩一下吧。这段时间,你忙我也忙,咱们都忙,我没时间照顾你,让你受委屈了。”
嘴上说着,动手就捏黄江河的胳膊。
蒋丽莎不仅脸蛋长得好看,身材诱人,她按摩的功夫也是一流。一开始黄江河有抵触情绪,想把蒋丽莎甩到一边去,可等蒋丽莎捏完了一条胳膊,又开始在他的第二条胳膊上工作时,他心里的火气才慢慢地消了。等蒋丽莎给黄江河脱掉了衬衣,在他的前胸后背上轻轻地捶打一番之后,黄江河的心情竟然完全平静下来。
夫妻两人怄气,双方的关系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蒋丽莎一看黄江河没了脾气,就开始用心为自己辩白了。
“男人啊,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动不动就喜欢生气。我好心侍候你,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鲤鱼,你倒好,吃着我做的饭,还对我横眉冷对的。我告诉你吧,我昨天到省城去了,还在那儿住了一个晚上呢。知道为什么我要走吗?都是因为那个司徒小倩。她也不想想,孩子们都不在家,我也没回来,她竟然和你一起在家里吃晚饭,嘻嘻哈哈的,言重了就是打情骂俏,我能不生气吗?可我敢当着你的面生气吗?你是市委书记,有身份的人,我要是给你发脾气,你以后还怎么出门呀。所以,我只能一个人生闷气了。我开车从家里出来后,到市里转悠了一圈,可我没地方可去…”
蒋丽莎说着,被自己所编的故事感动了,竟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责问黄江河说:“我抛夫弃子,原以为跟了你,你会疼我爱我,视我如宝贝,谁知你连一个老女人都不放过,还把她带到家里来。我和你赌气,就是不回来,让你和她玩个够,让那个老女人折磨死你。”
蒋丽莎这一招也够损的,不但糊弄了黄江河,还倒打一耙。她讲的于情于理都不过分,黄江河听了,信以为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举着拳头对蒋丽莎发誓说:“我要是和她怎么样了,我就…”
蒋丽莎没让他说下去,立即就堵住了黄江河的嘴巴。为了清白,人人都会发誓,蒋丽莎不让黄江河发誓,并不是她相信了黄江河,而是她根本就不相信誓言。
蒋丽莎假戏真做,黄江河终于掉进了蒋丽莎温柔的陷阱。实际上,黄江河相信了蒋丽莎,而蒋丽莎对于黄江河和司徒小倩的关系,依然坚决地下了定义——暧昧。更好笑的是,黄江河不但相信了蒋丽莎的清白,内心还感到十分惭愧。
一般而言,惭愧和羞耻是一对孪生姐妹。而黄江河只有暂时的惭愧,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羞耻。为了使蒋丽莎触摸到他的惭愧,他想对她做点什么,从而让蒋丽莎相信她对自己的怀疑没有根据,于是,黄江河就主动起来了。
主动需要资本,黄江河昨天夜里把资本都给了司徒小倩了,他已经没有资本去讨好蒋丽莎了。没有资本可以寻找资本,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冰箱里的“小师傅”那可是立竿见影的宝贝。
黄江河不会直接说他想吃“小师傅”那样就会引起蒋丽莎的怀疑。他故意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然后对蒋丽莎说:“这几天咱们都不在家,忘记了插冰箱的电源,只怕那点东西也该放坏了。”蒋丽莎见黄江河不再怀疑自己,心里正高兴呢,就巴结黄江河说:“要不我去看看。”说着就转身。走到门口后,忽然停下来对黄江河说:“刚才看你无精打采的,要不我顺便给你炖半根?”
“老婆的好意我哪敢拒绝,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江河吃了半根“小师傅”后,静等着精力旺盛。他突然就想起蒋丽莎对他说的工地上死人的事,于是就问道:“你好像说工地上死人了,死了几个人,怎么死的?”
“死了三个,高压线打死的。郝琦已经处理过了,一个死人赔偿五十五万。”
“郝琦这个傻蛋,死人属于意外,赔钱理所当然,可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有电业方面的责任。”黄江河肯定地说。
“不会吧,如果市里提前给电业局下了整改通知,当然有他们的责任,如果没有呢。人家架设线路在先,我们建设工地在后,怎么追查也追查不到人家的头上。”
“呵,还长了见识。言之有理,是我昏头了。”
蒋丽莎心里想着,你可不是昏头了,要是不昏头,自己的老婆跟人家睡觉你还被蒙在鼓里。还说人家是傻蛋,你才是世界上最傻的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