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丽莎把车开到碳素厂大门前,摁响了喇叭,看门的老头从小门里走出来,探头探脑地走到蒋丽莎的车前,往车里一望,见是蒋丽莎,赶紧弯腰点头,转身就去开门。

 车子驶进大院刚在停下,老头就一溜小跑到车前,替蒋丽莎拉开车门,问道:“场长,找厂长吗?”蒋丽莎能听懂他的意思,但还是被老头逗乐了,就反问道:“我要是自己找我自己,还来这里干什么。”老头也滑稽,拍拍脑门说:“我老糊涂了,你不能和我一般见识。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请问郝厂长在吗?”蒋丽莎接话道。

 “在倒是在,不过——”老头抓抓脑门,只说了半句话。

 “你要是没睡好,就再去睡一会儿,别吞吞吐吐的了。”

 “不是我不说,实在是那个——,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厂长是我说的。郝厂长在呢,正在房间里睡觉,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还有——,我怎么对你说呢,反正你见了他,可不要说是我说的。我从爹妈的肚子出来还没有说过别人的闲话,这次就破例一回。”

 蒋丽莎看着老头的滑稽相,只想笑。老头探过身子,把嘴对着蒋丽莎的耳朵,悄悄地说:“他房间里有个妹子。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从娘肚子里出来,还没有说过别人的闲话。老了老了,土都埋到脖子了,犯了一次错误。”

 老头说话时,蒋丽莎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烟味。等老头说完,蒋丽莎赶紧捂着鼻子向郝琦的房间走去。

 敲门声不高也不低“咚咚咚”三声响。

 房间里传出郝琦的声音。

 “谁呀,大清早的干什么?我不是说过吗?在我睡觉时,不要说厂子着了火,就是天塌地陷也不要打扰我。”

 呵,气派不小。

 “是我,我是蒋丽莎。”蒋丽莎轻轻地回了话。挺会享受,天塌地陷也不让打扰你,我就偏偏打扰你一回,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郝琦听到是蒋丽莎,只是说了声“稍等”就再也不出声。蒋丽莎听到从房间里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还有几句悄悄话。不用说,他在向他的小情人在交代什么。

 五分钟过后,郝琦开了门,把蒋丽莎引到了房间,让座到沙发。

 蒋丽莎刚坐下,郝琦就问道:“蒋场长,一大早过来肯定有什么急事。”蒋丽莎没出声,歪歪头,透过屏障看到了一双白生生的脚,就反问道:“郝厂长,你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呀。”

 这女人,多事,你管我房间里有设你们人。郝琦心里想着,嘴上还得应付说:“忘了告诉你,我昨天把女儿带过来了。莲花,你出来吧,都不是外人,见见你场长阿姨。”

 郝琦话音刚落,莲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半身子被屏风当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看着蒋丽莎。

 “场长阿姨好。”莲花羞答答地说。

 蒋丽莎点点头,朝莲花微微一笑,顺便打量了眼前的女人。只见莲花身穿蓝色的超短裙,浑圆的小腿肚子和白生生的灵巧的小脚极为般配。身高不过一米五几,但身材却十分匀称。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惹人爱怜,连蒋丽莎看了也心动。

 如果不是看门的老头提前告诉她,郝琦的房间里有小情人,她还真的把眼前的女人当成了郝琦的女儿了。

 蒋丽莎打量过莲花,把脸对着郝琦,含蓄地一笑,露出皓齿,说:“打扰了你的好梦,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也是万不得已呀,咱们现在一起出去看看,我有事要对你说。

 等车子驶出了碳素厂的大门,郝琦看看蒋丽莎,说:“我也不瞒你,刚才的那位不是我的女儿——”

 “我看出来了,你的私生活,我无权干涉。七情六欲,人皆有之,怎好苛求。”蒋丽莎打断了郝琦的话,毫不奇怪地说。

 “你一大早找我何事呀?”

 “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行驶到农场附近的一个村庄后停了下来。蒋丽莎下车,指着一片庄稼地,说:“你好好看看,能不能观察出点什么。”

 郝琦往庄稼地望望,说:“这里能有什么,有老虎,狮子,还是金钱豹?我看连只猪也没有。有什么话就尽管说,不要拐弯抹角了。”郝琦大清早被蒋丽莎从梦中叫醒,心里有些不痛快。

 蒋丽莎走到庄稼地,踩翻了一根玉米杆,然后拿到了郝琦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叶子说:“你看看,上面都是什么?黑色的粉末。从哪来的,你的工厂。附近村庄的农民把我告到了省里,他们告我说,是我的碳素厂污染了他们的环境。说什么烟囱冒黑烟,悬浮颗粒满天飞,麻雀变成了黑乌鸦,沥青浓烟熏坏了肺。省环保局的一个朋友昨天刚刚给我打了电话,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郝琦这才明白,蒋丽莎大清早来找他,就是为了谈污染的事。他是个爽快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就据理力争说:“咱们当初可是签的有协议,你要是赶我走,当然要赔偿我损失。”

 蒋丽莎嗤嗤一笑,说:“协议?协议是什么,协议规定的是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别的不说了,里面还有一条你可曾记得,如果有不可抗力的事件发生时,碳素厂必须搬迁。什么是不可抗力?污染环境是不是不可抗力?老百姓的身体受到损害是不是不可抗力。上面要是真的查下来,不要说你,就连我也跟着受牵连。农场的三万亩土地不能因为你一个工厂而废弃,这才是硬道理。”

 蒋丽莎不愧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几句话下来就把郝琦说得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那你说该怎么办?”停了一会儿,郝琦才问道。

 “哎呀,像这种污染企业还有什么前程?要我说,你就关了它,再成立一个公司,搞一个能挣钱的项目,如果你愿意,咱们还联手,怎么样?”蒋丽莎豪迈地说。她看着一片庄稼地,两眼炯炯有神,好像在蓝天白云下种植她的豪情壮志。

 “你给出个主意,看看什么来钱快。”郝琦的态度不再强硬,语气平和下来。

 “房地产呀,现在就全国形势来看,就是房地产是暴利。吃喝住三国鼎立,房地产可是个举足轻重的大国。”

 郝琦这才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什么,但他不敢确定,只能拍着脑袋说:“房地产?房地产?——”

 “你不知道,我前几日和黄书记一起到省城,找了个大老板,超级大富豪,还是个女的。她愿意到咱们北原市来,在黄河北岸搞一个工业园区,图纸都画好了。咱们的公司只要一成立,我保证马上就有活干,保证咱们不久就能赚他个钵满盆满。”

 听了蒋丽莎这番话,郝琦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女人今天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大谈碳素厂污染是假,要加入房地产开发才是真正的目的。她如此说,肯定已经掌握了自己注册了房地产公司情况,与其到被逼无奈事说出来,不如趁早和盘托出,免得被动。于是就说道:“不瞒你说,我前一段时间就注册了房地产公司。本来想和你商量的,碍于黄书记的身份,怕你不敢加入,所以就没敢对你说。既然你有意合伙,就算你一份。”

 “真的,你真的注册了房地产公司了?哎呀,不愧是企业家,目光远大,壮志凌云啊。看来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好,你盛情邀我加入,是看得起我,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果有什么困难,你随时吱声。”蒋丽莎兴致勃勃地说。

 “那碳素厂的事呢?”郝琦故意问道。他不想让别人把他当傻子,所以就想让蒋丽莎当面表态。

 “污染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事你不要管,改天我到省城去一趟,找我环保局的朋友说说情,力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太感谢了。你放心,所有的花费都算到我的头上。”郝琦心里不高兴,嘴上大方地说。

 “哪里哪里,你客气了。这点小钱,对于你我来说都不算什么,我们是合伙人嘛,哪能斤斤计较呢?”

 蒋丽莎达到了目的,开车把好奇送回了碳素厂,自己驾车回到了北原市。

 郝琦被蒋丽莎接走之后,莲花一肚子的委屈。

 一个农村的小姑娘,把郝琦看得比天还大,比地还广,即使没有天地的宽广,也是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地上的高山和大海。

 她喜欢郝琦,喜欢他的成熟,喜欢他的潇洒,更喜欢他的财富。她曾经打过这样的小算盘,和郝琦同居两年,弄一笔钱之后,在市里买一套房子,然后做个小生意,永远脱离农村这片天地。她和郝琦相好,碳素厂的人都知道,她也不想隐瞒,也隐瞒不住。可是,郝琦不该在给蒋丽莎介绍自己时,把自己说成是他的女儿。莲花的文化水平不高,可她也知道,成年的女儿不能和爸爸睡在同一张床上,更不能发生关系,那叫乱 伦。

 眼看着郝琦被成熟而美丽的蒋丽莎带走,莲里很不是滋味。吃醋,是女人的天性,莲花也不例外。她以为,郝琦除了和碳素厂的女人相好,还和蒋丽莎有染。她刹那间产生了一个疑问,突然认识到,自己就是郝琦的一个玩物。

 莲花坐在床上,呆呆地生着闷气,一直到蒋丽莎把郝琦送回到碳素厂。

 郝琦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插足房地产,是他蓄谋已久的一个项目。经过几个月的准备,靠着人大李主任,以碳素厂作抵押,从银行里贷了五百万,眼看在下半年就要有动作,谁知蒋丽莎又横插一脚。锅再大,也不希望碗多筷子多。吃饭的人多了,饭就难做,费时费力,胃口还难调。

 可他不能拒绝蒋丽莎,他的碳素厂在她的地盘上,更要命的是,蒋丽莎的老公还是北原市的市委书记。黄江河就是北原市的玉皇大帝,而蒋丽莎就是王母娘娘,得罪了两人的中任何一个,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蒋丽莎的车子离去,郝琦收住了笑,气哼哼地进了房间。

 莲花低着头,没注意到郝琦难堪的脸色,就问道:“你们出去干嘛去了?”说话的语气有点冲。她年龄小,深得郝琦的宠爱,不高兴时撒气成了习惯。郝琦也在气头上,没好气地说:“多管闲事,我送钱去了。”

 郝琦送钱的含义很明显,意为快到到手的钱要分给蒋丽莎。而莲花理解错了,以为自己判断正确,郝琦真的和蒋丽莎有染,就更为来气地说:“你真是别具一格,人家都是喜新厌旧,你倒好,喜旧厌新。既然你心不在我,我就告辞了。”莲花本来说的是气话,没想到郝琦被激怒,就往门口推了她一把,说:“看哪儿凉快去哪儿,如果别的地儿不如这里,回来。”

 莲花平时受到郝琦的百般宠爱,没曾想撒气不成,反被抢白,一抬腿就出了门,到了外边就开始抹眼泪。

 将近八点,前来换班的职工们正鱼贯而入。他们看到莲花从郝琦的房间里抹着眼泪跑出来,有爱说风凉话的就嘲笑说:“不好,五姨太受委屈了。”另一个接话道:“别幸灾乐祸了,受委屈也轮不到你。”

 “我才不稀罕呢,要穿就穿新鞋子,破鞋子谁喜欢。”

 “胡扯吧,新鞋子挤脚,破鞋子穿着舒服。”

 他们光顾着自己嘴上痛快,没想到莲花的感受。莲花一听了,心里愈加难受,疯一般跑出大门。

 对话中一个胆大的,停好车子后走到郝琦房门前,敲敲门,得到允许后就推门而入,一本正经地对郝琦说:“老板,不好了,莲花姑娘哭着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喊着要自杀。”

 “滚蛋。”郝琦大发雷霆地骂道。

 郝琦越想越气愤,抓起电话就拨通了人大李主任的号码,他要好好问问,蒋丽莎是怎么得知自己注册了房地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