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可强的话中,高寒听得出来,李秘书长和司徒小倩是同学关系。另一方面,凭着直觉,高寒认为李可强和司徒小倩又不仅仅是同学关系。具体是什么关系,高寒能感觉到,但他说不上来,也不敢妄加猜测。
李可强介绍完之后,就对司徒小倩说:“我已经对高秘书说过了,今天无论吃什么都不用他买单。”
“谁说让他买单了?他一个小孩子,工资不高不说,手中又没权,要是让他买单,简直就是残害生灵。咱们三人中,你是秘书长,德高望重的,肯定你买单,这才合情合理。”司徒拐了半天,又拐到了李可强的头上。李可强摆摆手,呵呵一笑,说:“这话就不对了,和高秘书相比,我的职位是高了些,但论起钱来,还是你司徒小倩财大气粗呀。这样吧,你要是不买单,干脆咱们就学外国人,也小气一回,来个什么AA制,待会儿吃过饭,各买各的单,你看如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高寒饿坏了肚子,就说:“你们都不要争论了,今天我买单。说吧,去哪里?”
司徒小倩和李可强对望了一下,会心地一笑。司徒小倩站起来,对高寒说:“还是高秘书明白事理,哪像李秘书长,光说大话,捂着钱袋,一提到钱就往后退。我和他吃十次饭,有九次都是我买单,他买一回还向我借钱。官越大越小气。”
三个人前后出了房间,坐了电梯来到三楼的餐厅,进了玫瑰厅包间。
女招待迈着猫步进了房间,把菜谱递到司徒小倩的手里,细声细语地说:“小姐是我们的常客,请点菜。”司徒小倩把菜谱放到桌子上,头也不抬地说:“老规矩,一瓶人头马,不,两瓶。至于点菜,还是让这位先生来吧。”
司徒小倩指着高寒,两眼眯成一道缝,微笑着说。
女招待拿起菜谱, 又递到高寒的手里。高寒打开后,不看菜谱看人脸,有点不知所措。
李可强对高寒点点头,说:“随便,你点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反正你买单。”
“对对,我们全听你的。”司徒小倩附和着李可强。
这两人,不会是在乎一顿饭钱吧。反正他们说了,我点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我兜里的钱也不多,就将就点,随便要几个菜。
他一页一页地看。好多菜名他都没听过,想看价格后面也没有,就只能随便了。
“红烧鲤鱼——”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有红烧鲍鱼,没有红烧鲤鱼。“女招待抱歉地解释道。”
“就来红烧鲍鱼。”司徒对女招待说。
“盐水菜心,麻辣白切鸡,广式片皮鸭。鸡鸭鱼全占,还有青菜,先这样吧?你们两位还有补充吗?”
几道菜点下来,高寒的手心已经出汗。这几道菜都不贵,莫非就是鸡鸭鱼另加青菜,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百块钱吗,我出得起。
司徒小倩见高寒征求自己的意见,就谦虚地说:“就这样吧,随便吃个饭,不用太破费。”李可强看看司徒小倩,说:“你可真会心疼人,就这几个菜?”司徒小倩说:“我不是心疼人,我是心疼钱。你也真够狠的,不出钱还想吃好的,你要点就算你的。”李可强这才打住。
大酒店就是大酒店,不同寻常,一刻钟以后,红烧鲍鱼被端了上来。女招待打开酒瓶,给每人斟酒三杯,然后恭敬地站在一侧。
李可强率先举起杯子,说:“为了你们两个人能相识,先干一杯。”司徒小倩纠正李可强说:“应该说,为了李秘书长把高秘书介绍给我而干杯。”
“你总是和我唱反调,不管怎么样说,酒都要喝到肚里。来干杯。”
三人举杯,在空中碰了下。透明的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象征着纯洁无暇的友谊。三人仰起脖子,杯子见底。
女招待又把酒满上。司徒小倩举起杯子,说:“这一杯是敬高秘书。高秘书年轻气盛,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来,为了你美好的将来,干杯。”
这次李可强没有异议。
等第三杯满上,高寒知道这下轮到自己发言了。一向能说会道的高寒这时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能举起杯子,客气地说道:“能认识司徒大姐是我高寒的福气。同时希望李秘书长以后能在工作中多多帮助我。来,咱们喝了这杯。”
高寒把酒端到了嘴边,李可强才说:“前半句正确,后半句该批。我老了,再过几年就解甲归田,以后的天下是你们年轻人。那位老人家不是早就说过嘛,世界是你们的,你们年轻人是初升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的身上。要我说,还得为了你的前程而干杯。”
酒是进肚了,可几个疑问在高寒的脑海中产生了——为什么自己就突然就想到了要请秘书长吃饭,为什么自己一提秘书长就立即答应?为什么他带来了司徒小倩?
他放下酒杯后,把脸转向李可强说:“咱们今天能坐在这里,也是一种缘分。其实,我早就想和秘书长在一起坐坐,只是碍于面子,怕人说长道短,所以才——”
“所以才没有请我喝酒是吧?”李可强没等高寒把话说完,就替高寒表达他要表达的意思。高寒点头之后,李可强把脸对着司徒小倩,又说:“其实我也早有这个意思。你可别小看咱们的高秘书,他不但是北原市市委书记黄江河的乘龙快婿,还是国务院某部副部长张幼林的外甥女婿。除此之外,又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年轻才俊呀,前途不可限量。”
高寒听了李可强的话,就客气地说:“这都是人际关系,不算什么,做人要凭真本事。我就是会写写文章,没有别的能耐,哪能和两位相比,一个省委的秘书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是大财团的董事长,拔根汗毛比我的腰还粗,怎能和你们相提并论。”
“各有所长,喝酒,喝酒。”李可强说着又端起杯子。
这时剩下的三道菜已经上齐。李可强对女招待说:“你可以出去了。”
女招待点头哈腰地出去后,三个人推杯换盏,边吃边喝,一瓶酒很快见底。
人头马属于低度酒,但后劲比较大。不善于喝酒的高寒这时酒已上头,两腮红彤彤的,说话时舌头也捋不直了。
李可强打开第二瓶酒,说要猜骰子论输赢,司徒小倩拍手称快。两轮下来,司徒小倩输多赢少,多少有些不胜酒力,脸比高寒还红。
就多了话也多了,司徒小倩把最后赢来的酒端给了李秘书长,李秘书长没有退让,接过来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低声地对着高寒说:“你不知道,司徒在学校时那可是有名的校花,追她的人能排成一个加强营,我也在其中。可惜呀,我排不到名次,也就是倒数第几。年轻时的司徒美得像天仙中的天仙。有一次在图书馆,我和她坐在对面。休息时她到外边放风,我就跑到她的位子旁边,拿起她喝剩下的半瓶子矿泉水,咕咚咚就喝了进去。就在我放下瓶子时,她突然回来了,就问我为什么喝了她的水,我就说,我实在渴了。她哪里知道,我只是为了想亲吻一下她用过的瓶嘴。芳泽沾不到嘴边,就感受一下她朱唇留下的余香吧。”
“味道怎么样呀?”司徒小倩问道。
“味道好极了。两个字,香,甜。可惜呀,她毕业后去了香港,嫁给了一个阔少爷。可惜那个阔少爷有福把她娶进家门,去没福享受,在结婚的当天夜里就因为喝酒过量,突发心脏病去见了阎王爷。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成家了。一棵脆生生香甜可口的嫩白菜,就这样——唉,不说了,忆往昔多情岁月愁,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如此话题,高寒不好接嘴,只能沉默。司徒小倩趁着酒兴,以训斥的口吻指责李可强说:“你小子,在一个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呢。嫩白菜你少吃了吗?”司徒小倩说过,知道失口,赶快捂住嘴巴。
“没事,高寒不是外人。当初在北原市他被冤枉,被关进看守所,是我亲自把他打捞出来的。他就是再忘恩负义,也不会对恩人说三道四,你说是吧,高寒。”
高寒只能点头。这时他才明白,司徒小倩和李可强之间,除了是朋友和同学,还有那种只能想不能说的关系。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暧昧。
最后的一瓶酒见了底,谈话才进入正题。
司徒小倩把椅子往高寒旁边挪动了一下,说:“今天喊你来,是有件事要麻烦你。你先听着,等听明白了,再回答我能还是不能。我们的公司要发展,但省会的地价太贵,所以我打算在黄河北岸征一块工业用地。李秘书长了解了我这种想法后,就把你推荐给了我。按说凭我和李秘书长在省城的关系,像这种事作起来也极为简单。为什么要你来帮忙?一是因为李秘书长身在官场,不便出面;二是因为你老丈人是北原市的市委书记。我们的手伸得再长,强龙也不压地头蛇不是。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当个牵线人,你看如何?”
司徒小倩解释得很清楚,高寒也听得很明白。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拍着胸膛告诉小倩,这事对于他来说,连一碟小菜都算不上。可是,才和黄珊闹了别扭,他怎么能立即就去求黄江河呢?
高寒喝得有点多,但他的头脑还算清醒。他低着头没说话。
司徒小倩见高寒沉默不语,就说:“你要是为难,我就另外想办法。”
“不是的,我刚刚和家里闹了矛盾,不好张口。”高寒老实地回答说。
“你不一定要找你的老丈人,也能找其他人嘛,比如蒋丽莎。”
看来,司徒小倩对高寒的背景了解的一清二楚。不过,她的话还真的点拨了高寒。
“那好,我只管牵线搭桥,别的事不参与。”高寒许诺说。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你牵线搭桥我不会亏了你的,事成之后,我送你一辆车,凌志宝马随便挑,不能超过一百万,随便张口,我司徒小倩说到做到。
高寒不是贪财的人,但想起黄珊心高气傲的样子,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听说有车相送,就说:“我不会开车。”
“小事,我教你开车,三天包会,免费的。”
司徒兴奋地说。
李可强一听司徒小倩要教给高寒开车,就开玩笑说:“小倩女士,教开车我不反对,但你千万要教好,别把我的下属带坏了。要是出了其他问题,我可不饶你。”
“去去去,想到哪儿去了,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见美女小腿肚子就发软。”司徒小倩嗔怪李可强说。
“就你现在,还敢自诩为美女?说徐老板娘还差不多。”李秘书长当着高寒的面,说话越来越离题。司徒小倩瞪了他一眼,说:“闭上你的抽嘴巴。”李秘书长这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说话太过分。
酒喝了,饭也吃了,该办的事也办了,买了单也该走人了。司徒小倩喊来了女招待。
女招待拿着托盘进来后,司徒小倩给她指了指高寒。
“先生,一共八千九百五,我们老板说了,取个吉利数字,八千八。请问你是付现还是刷卡。”
高寒一下子懵了。他以为自己喝多了,把耳朵喝出了毛病,就抬头看着女招待,问道:“请你再说一遍。”
女招待很听话,又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高寒这次没听错,他确信他的耳朵没有毛病,一定是女招待把数字看错了,也许多看一个零。
李可强和司徒小倩看到高寒窘迫的样子,相视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女招待看到高寒疑心重重的样子,就把清单递到他的面前,说:“你们吃的黑鲍鱼,极品的,鲜活的就要一百多一公斤。你大概是不知道价格,他们是老顾客,心里很清楚的。”
高寒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的手慢吞吞地伸向口袋。他对口袋里的钱很清楚,不会超过一千块。钱不是种子,在适宜的温度下会发芽成长,结出果实,也不是老母鸡,每天能下一个鸡蛋。怎么办?
正在高寒涨红了脸为难时,司徒小倩和李可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司徒小倩对女招待摆摆手,说:“别难为这位小兄弟了,先记到我的账上,到了月底我来算。另外请转告你们的老板,以后凡是我这位小兄弟来这里消费,无论多少,通通记在我的账上。”
女招待含笑点头,答应着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