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五点钟醒来后,到厨房吃掉了最后一包方便面。他来到了卧室,拿起昨晚喝剩下的半瓶水,然后丢掉了瓶子,把被褥晾到了阳台上,折回头来开始打扫房间。

 昨晚上睡觉前,他重新给自己定了位。他要改变寄人篱下的生活,把这里作为他长久的栖息地。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把被动变成主动。他要让所有的人不敢对他说不字,尤其是黄珊,蒋丽莎和黄江河。

 在这个世界上,高寒现在只拥有三样东西。一个是他的孩子原野,一个是这所房子,另一个就是他的工作。原野是他精神的寄托,房子是他休息的场地,而只有在工作才能给他带来飞黄腾达的机会。

 上班的时间到了,高寒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然后拉开门下了楼梯,向省委大院走去。

 不知哪位得罪了老天爷,它哭丧着脸,随时都想挤出几滴眼泪。世界之大,莫过于天。高寒算什么,他只是天空下的一粒微尘,他不高兴能有什么用,只能徒增烦恼。他要使自己高兴起来,高高兴兴上班,高高兴兴做事。

 高寒路过门岗时,熟悉的武警给他敬了个礼,敬礼的动作不太规范。高寒想,那是自己的地位太低,如果自己混上一官半职,武警的敬礼一定很规范。

 在电梯门口,高寒正要进去,秘书长李可强从拐角处过来了,对高寒喊了声等等。

 李可强是秘书长,他的职位和权力甚至要超过一个副省长和省委副书记。就是这样一个人,和看得起高寒。高寒也明白,李秘书长看得起的不是他高寒。高寒被看得起,是沾了省委书记的光。

 真傻,我怎么就不知道和李秘书长喝喝酒打打牌。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高寒在李可强进来时打了招呼,就再也没说过话。等高寒想完了心思,李可强也该到了自己该去的楼层。就在他迈出楼梯的瞬间,高寒说:“晚上有时间吗?”

 李可强停住了脚步,对着高寒笑笑,说:“你有事?”

 高寒本来要到五楼的。他临时决定不去了,想和李可强谈谈,哪怕只说几句话。他把手塞进将要合上的电梯门缝隙里,然后走出了电梯。

 “我很想喝酒,只是觉得——”高寒没把话说完,用微笑代替了后半句话。

 “是不是觉着我的身份比你高?没什么,晚上我等你电话。我早就想和你聊聊天。”

 李可强五十多岁,看起来像四十出头。他喜欢和年轻人沟通,尤其想和高寒这样的年轻人沟通。

 省委大院的人很多,具体多少高寒也不清楚。到了中午下班时,人们比肩接踵的,以不同的交通方式出了大门,各自回家吃饭。

 高寒没有回他那个简单的家,他在食堂里要了两个菜一个汤,另加一份大米饭。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别墅,那个本不属于他的家,他浑身轻松,饭也吃得很香。

 二十分钟,高寒把所有的饭菜一扫而光。他打着饱嗝就要站起时,一个女孩子向他走来。女孩子气哼哼的,到了高寒面前就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开机?”

 女孩的声音很高,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你小点声,这是公众场所。我的手机没电了,所以就——”高寒看看其他的人,小声地说。其他人低下了头,各吃各的饭。

 女孩子是肖梅,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高寒和肖梅一块出了食堂,来到后花园——是省委工作人员临时休息的场所。

 花园的布局很特别,外围是个大的椭圆,中间分别套着两个校园。园与园的中间是种植着不同的花草,层次感很强烈。绿的一栏,红的一栏,宿根的一栏,草本的一栏。

 中心位置是一个水池,水池里的中间是一座假山,假山的坑洼里种植着不高的松柏。

 踏过后花园的门槛,肖梅就牵着高寒的手。高寒没有拒绝。这是一双美人的纤纤玉手,是省委书记外甥女的手,他为什么要拒绝。有人给他温柔,他也需要温柔,两厢情愿,他没有作奸犯科,他心安理得。

 肖梅坐在了水池边,高寒站在肖梅的身边。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很严重吗?”肖梅坐下后问高寒说。

 “你为什么没去学校?”高寒问。

 “你先回答我,然后我告诉你。”

 “我被赶出来了,被黄珊赶出了家门。”高寒苦笑着说。要是在平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能掖着藏着就掖着藏着。他怕别人看笑话,更怕别人看不起他。现在不同了,他的心胸豁然开朗了,他什么也不怕了。

 “真好。我想知道详情。”肖梅笑了,灿烂地笑了。

 高寒没有理会肖梅的幸灾乐祸,把昨天的故事讲给她听。

 高寒讲完了,肖梅拉住他坐到了自己的身旁。高寒依然没有拒绝。

 “你为什么没有到学校去?说老实话。”高寒坐下后文肖梅说。

 “还不都是为了你。昨天听说你在河边,被吓坏了。我怕你想不开跳河,你要是跳河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肖梅说着,竟然泪光闪闪,闪动之后,从眼睛里溢出来,滴到了手上。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还小,我又结婚了,我们没有结果的。要是被你舅舅知道了,连我的工作都要跟着完蛋。”高寒担心地说。

 “我才不管呢,反正我就是喜欢你。书上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有的人你和他生活了一辈子都找不到感觉,而有的人你只要见他一次,就终生难忘。你就是那个让我一见就终生难忘的男人。年龄不是问题,你有了家庭也不是问题。如果舅舅敢开销你,我就用死来威胁他。”

 “我听明白了,你是说你有喜欢的权利。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也有拒绝你的权利呀。如果我拒绝你呢?”

 “你敢,你要拒绝我,还是那句话,我就告诉我舅舅,要他开销你。他要不开销你,我就用死来威胁他。”

 肖梅说完,偷看了高寒一眼,然后撅着嘴,下定决心的样子。

 高寒被别逗了了,这真是个稚气的姑娘。她胸无城府,光艳照人,令人一见钟情。高寒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要是和黄珊离了婚,和肖梅结合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情形?如果真是这样,来斌书记会记恨自己吗?自己如果被赶出了省委大院,那么,将来美好的前程就会就此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高寒犹豫着,不能最终拿定主意。

 上班时间快到了。高寒站起来对肖梅说:“你该上学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能逃课。听话啊。”

 肖梅站起来,高兴地答应了。情人的话,永远是动听的,也是正确的。

 秘书就是参谋,是领导者的智囊团,相当于部队的参谋。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秘书和参谋相比可不一样。秘书是领导的腿,是领导的手,是领导的眼睛。日常生活的小事就不说了,就是大事,秘书随便的一句话,有时候也能令领导做出决策。所以,有很多重大的决策看起来是领导做出的,其实里面有秘书的功劳和智慧。

 秘书都这样重要,秘书长的地位就更不一般了。

 电梯里,高寒想请李可强吃饭,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李秘书长爽快地答应了。事后高寒再想,李秘书长看得不是他高寒的面子,而是来斌书记的面子。省委大院的人都知道,高寒到省委来上班,是来斌书记一手提拔的。里面的内幕虽然没人知道,但大家能够猜测出来,能让来斌书记亲自出面安排工作的人,要么是有特殊的才干,要么就是和来斌书记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七点整,高寒给李可强打了电话。李可强在电话里告诉高寒说:“你到楼下等着,我马上就到。另外,你请客,可你得让我付钱。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那哪行,我请客你买单,你这不是取笑我吗?”高寒客气地说。

 “兄弟,就这条件,如果你持有不同意见,咱们再找机会。”

 高寒只能答应了李秘书长的条件。

 高寒下楼后站在楼前,等待李秘书长的到来。二十分钟后,一辆奔驰车缓缓地驶进了省委大院。高寒看着奔驰车,就想起黄珊的那辆雷克萨斯,黄珊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不是想家事的时候,高寒摇摇头,把黄珊的影子请出了大脑。但他还是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坐上奔驰,非要在黄珊面前显摆显摆。

 奔驰车停到了高寒的面前,从车上走下一个四十来岁的雍容华贵的女人,冲着高寒先是一笑,然后问道:“请问你是高秘书吗?”

 “我叫高寒。”

 “我叫司徒小倩,是李秘书长的朋友,他要我来接你。上车吧。”

 司徒小倩亲自给高寒打开了车门,等高寒上车后,自己才绕到了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驶出省委大院后,司徒小倩才开始说话。

 “早就听李秘书长说过你的大名,听说你的文笔很好。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文绉绉的小青年,今日一见,不但好文采,人也仪表堂堂。”

 司徒小倩从见到高寒的那刻起,脸上始终都挂着微笑。这种微笑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是长期修炼的结果。凭着直觉,高寒觉得这个女人的老公一定是个大富豪。大富豪的女人都这样,养尊处优之余,穿行于官场和商场的交际场合。

 “不敢当,百无一用时书生。我现在虽然不是书生了,按过去的话说,从其量也就是个酸秀才,别人动动嘴,我动动笔杆子而已。当然,现在一般不动笔了,只敲打键盘。以后有机会,还请司徒大姐不吝赐教。”

 两人没说几句话,车子开到了凯悦大酒店。

 车子直接上了酒店门前的台阶。

 司徒小倩和高寒下车后,保安躬着身子接过了司徒小倩递过来的车钥匙,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司徒小倩抬起了胳膊,碰了碰高寒。高寒看了她一眼,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司徒小倩冲着高寒笑笑,然后用手拽了拽高寒的袖子,又递给高寒一个眼色。高寒这才明白,司徒小倩是要高寒挎着自己的胳膊。

 高寒没见过着阵势,脸上火辣辣的,就像少女脸上飞起的红晕。他还是抬起了胳膊,挎住了司徒小倩。

 两人挽着胳膊走过大堂,径直到了电梯口。

 七八个人挤在电梯里,司徒小倩和高寒身子挨着身子。司徒小倩依然挎着高寒的胳膊,在人群里丝毫没有害羞的表情。高寒不习惯,几次都想把胳膊抽出来,可每当他一用力,司徒小倩就紧紧地夹紧了他。

 一种熟悉的香水味道直扑高寒的鼻孔,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似曾相识。在刘燕妮的身上,高寒也闻到过这种香水。这是香奈儿香水。

 到了最高层,电梯门打开,出于礼貌,高寒让司徒小倩先走出了电梯,自己随后跟出。等高寒出了电梯门,司徒小倩重新挽起了高寒。

 在一个房间前,司徒小倩举手敲门。门开了,李可强秘书长出现在高寒面前。

 司徒小倩还没有松开高寒。李可强和要和高寒握手,高寒想抽出手来,司徒小倩却对李可强说:“秘书长,我要是这样和高秘书走在大街上,像不像一对儿。”

 “一对儿什么,说清楚点,别嘴里一半肚里一半。”李克强知道司徒小倩的所说的一对儿指的是什么,但他故意问道。

 高寒看得出来,李秘书长和司徒小倩并不是一般的熟人,但也不是夫妻。在陌生人面前,他不敢胡乱发言。

 “明知故问,一对儿还能是什么,夫妻啊。”司徒小倩说。

 “还夫妻呢,我看他倒像是你的儿子。看看小高,二十多岁,你呢,远看还像个少夫人,近看虽不像老太婆,但也离老太婆不远。幸亏是挽着的是小高,要是我呀,哼哼,我就把脸埋起来。”

 司徒小倩这才松开了高寒,看着李秘书长说:“你能脸埋在哪里?该不是要藏到那里吧。”

 “在年轻人面前,别胡说。”

 高寒正在纳闷呢。平时看起来周五郑王的李秘书长,怎么会和这个妇人开这样的玩笑,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正想着,李可强开始介绍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高秘书,来书记的文字秘书,以后你可以叫他小高。高秘书,这是华海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司徒小倩,我大学的同学。司徒女士在学校时可是一朵美丽无比的校花,高秘书是北方大学的高材生,可惜不是同龄人,要不然,肯定能凑成一对儿。”

 对于李可强的玩笑话,司徒倒也没表现出什么。高寒听了,耳根一阵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