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晚霞似火般笼罩着昔日的点将台。开饭的铃声回响在流动的晚霞中,撕裂了校园的宁静。老师走出课堂,学生们涌向宿舍拿了碗筷潮水般向食堂奔去。没多久,食堂的大厅里便开始比肩接踵,人声鼎沸,锅碗瓢盆响声一片。
一个高三的学生左手端着一碗稀饭,右手端着一个菜盘坐到了饭桌旁。菜盘里放了两可拳头般大小的馒头。
只见他坐下后张开嘴巴喝了一口稀饭。稀饭没有热气,还有点凉。他皱皱眉头,但还是咽了下去,他和他的同学们的胃早已习惯了这种冰凉。他一口咬掉了半个馒头,在嘴里嚼了几下,有点粘,可能不熟。夹生的馒头吃了坏肚子,这是常识。他吐了出来,然后用手掰开另一个馒头。馒头的中间不但发白,夹生的白里还有一点干面灰。他有点生气,站起来就向窗口走去。
他叫朱道,是朱志明和蒋丽莎的唯一的儿子。他原来是个优等生,由于妈妈蒋丽莎嫁给了市委书记黄江河,他成了同学们嘲笑的对象,他在家庭破碎的自卑中,成绩一落千丈,现在是学校里有名的差生。每次考完试年纪排名,向后看他总是第一。破罐子破摔的朱道没事还想惹事,如今有了事,更是不怕事。
他走到窗口前,把正在打饭的几个同学挤到一边,然后把夹生的馒头放在窗台上,两条胳膊也架在上面。
站在这个窗口打饭的是一位胖师傅,看样子体重足有两百多斤。他好像是入错了行,不该在这里给学生打饭,应该到柔道队为国家的体育事业出力。
朱道看着他,他看着朱道。他把眼睛从朱道的脸上移到了窗台放置的馒头上。两个人都不说话,他们在用眼睛较量着高低,互不相让。
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这位同学,其他的同学还要吃饭,请你让开。”朱道的血液里流着蒋丽莎的基因,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他拿起夹生的馒头晃了晃,然后说:“让开可以,但我要换馒头。”胖子把勺子当做了拐杖,支撑在菜锅里,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为什么要换?”朱道说:“这是夹生的馒头,不是人吃的,不信你吃吃看。”胖子一听朱道在骂他,抡起勺子就向窗口里捅出来。朱道躲开后,顺手将馒头扔了进去,然后从站在旁边的一个女生手里夺过瓷碗,向窗口里面砸去。
朱道现在成绩不好,但他的体育成绩优良,尤其是全校的篮球健将。他最见长的就是投篮,篮板球几乎百发百中,他爸爸朱志明还指望他能考上体育院校。
碗飞进了窗口,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胖子的鼻子上。这要是在篮球场上,准是个三分篮板球,一个字,准。
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流到里嘴里,又从嘴里流到了下巴。胖子一下子懵了,懵过之后擦了一把脸,他的脸突然就变成了以红色为主调的大花脸。
他不服气,把头从窗口里探出来,指着朱道说:“小子,吃了豹子胆,敢打老子,你等着。”
朱道离开了窗口,听到胖子的话,也指着他的鼻子说:“小子有种就出来,老子等你三天,随时迎战。”
爱看热闹的学生挤在饭堂内,等着看现场武打戏。胖子出来了,手里提着勺子,挤过人群就向朱道扑了过来。
搞柔道的身材,打架不沾光。没等他近身,朱道就闪身躲到了一边。胖子收不住脚,一头就碰在了饭桌上。
额头上很快鼓起一个大包。同学们拍手称快,朱道开玩笑说:“胖子,不到秋天,头上怎么就长出个大枣来。只是颜色发青,还没成熟。”
朱道的调皮话引来一阵哄笑声。
胖子转过身来,拿着勺子又要向朱道打来。朱道不再躲避,手里多了个凳子。胖子抡起勺子,朱道架起凳子。勺子被夹在凳子里,胖子抽不出来。朱道在凳子上用力,胖子站立不稳,向一边倒去。朱道伸出一条腿挡在胖子的身后,胖子倒地。朱道骑在胖子的身上,但他没有动手。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想当君子,不想当小人。朱道拽着胖子的耳朵,但胖子的耳朵上有很多油,朱道一用力,耳朵一滑就脱了手。
“你们的馒头夹生,稀饭能照出人影,价钱又贵,我们还不敢出声,你说,该怎么办?”
朱道的声音不高,但却充满了威严和愤怒,围观的同学也跟着起哄,一起喊道:“把你们的领导喊出来,给个说法,没有说法我们就罢饭。”
喊声一片,拳头一片。胖子见众怒难犯,只得说:“有事给领导说去,不关我事。”
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饭堂乱成了一锅粥。
正在这时,从门口走进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就是食堂的司务长,叫李修长。
只见她拨开人群挤到了中间,大声地呵斥着朱道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厨师,不想上学就言语一声。”说着就去拉朱道。没等她的手触摸到朱道的胳膊,朱道就站了起来。
朱道站起来后转了身子正对着李修长,正气凛然地看着她。
李修长厉声问道:“为什么打架?”朱道还没说话,其他能说会道的同学就插嘴道:“没人打他,我们吃了夹生的馒头,就到窗口问他咋回事,不想这个胖子就骂我们,还掂着勺子跑出来要打我们。你是学校的领导,我们要向你伸冤,请你为我们做主。”
“胡说,他脸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是他打我们时扑了空,自己碰到了桌角上,不管我们的事。”朱道撒谎说。
“你叫什么名字?”李修长问。
“我叫朱道,是高三学生。”朱道大声地回答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李修长问道。
“你呀,不但我知道,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专门克扣学生伙食的司务长。”
朱道的话一出,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胆大的小伙子,关键的时刻不拉稀。
“你也太放肆了,打了人不说,还敢羞辱老师…”李修长气得脸色发白,只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朱道本是个优秀的学生,脑子活,口才好,见李修长不停地发火,就大声地说:“我们平时也想放肆,但不敢放肆,今天就放肆一回,你怎么着吧。”朱道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就不怕我反映到校长哪儿去,开除你的学籍?”李修长气急败坏威胁朱道说。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会去找校长,把你克扣我们伙食费的事说得明明白白。”朱道话音刚落,其他同学纷纷响应,振臂高呼:“我们和你一起去,我们支持你。惩处蛀虫,改善伙食!”
口号声此起彼伏,回响不绝。李修长一看阵势不妙,怕打不着狼反被狼吃,不好收场,夹着尾巴拨开人群逃之夭夭。
李修长何许人也?二十年前,她曾经是农村的一名民办教师,一次李修长到市里开会,偶然结识了教育局长的大公子并被看中。教育局长的大公子人长得还算潇洒,只是脑子有点毛病,但问题不是太大,只不过有时说话会跑题。李修长一开始并不十分愿意和这位大公子来往,可一想到大公子的爸爸是教育局长的局长,就委屈了自己,接受了大公子的求爱。
教育局长成了李修长的公爹,她理所当然就摘掉了民办教师的帽子,堂而皇之地成了一名公办教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几千年来良好的传统。什么恶习都能铲除,唯有这个良好的传统被时代延伸,任你怎样喊叫,它就是根深蒂固,无法连根拔除。
由民办转成公办之后,李修长又被调进了北原市的一所中学。可连高中文化都不具备的李修长实在不能胜任中学的教学工作,就又被调进了北原市一中。当然,换了新岗位的李修长不会继续站上讲台,她一进一中就被安插在后勤岗位上,当了个司务长。
俗话说,三年闹饥荒,人人都吃糠,就是饿不死大厨师。李修长是主管厨师的人,管着几千人的吃喝,不光饿不死,还能发财,并且能发不小的财。
别看李修长教学不行,但在管理食堂方面很有一套。一个三两重的馒头,能蒸二两的,绝不会蒸二两半。一份青菜,能卖一块的,也绝不会卖八毛。没用两年的时间,她就成了个校园里有名的小富婆。
吃独食的人不会长久,但李修长硬是不露财,她把贪污的钱全部存进银行,没有分给任何人一杯羹。她不怕,因为他的公爹是教育局长的局长,没人敢奈何她,也奈何不了她。
官员不能实行终身制是李修长最大的遗憾,这不是她能改变的。终于有一天,他的公爹由于年龄的关系退居到了二线。昔日红红火火的李修长顿时失去了靠山,早就眼红的人们张开血瓢大口向她扑来,恨不能咬死她,吸的血后再吃她的肉。她抵抗不住了,几乎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但李修长不是等闲之辈,她能在逆境中寻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对于敛财者来说,除了割肉疼就是拿钱疼,李修长也是这样,她不愿把自己存到银行的钱拿出来与别人分享。但她还有别的妙招,这个妙招的着落点就是她苗条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
说李修长长得漂亮并不是对她刻意的夸张,在女人中能长得像她那样风韵十足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当姑娘的时候就不说了,已经有了八岁孩子的李修长不经打扮,看起来也像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妇。稍长的脸盘就像按黄金分割的比例从模子里铸造出来的一般,宽了不行,窄了也不行,长了不好看,短了也不好看。女人的皮肤以白皙为好看,可李修长的皮肤不仅仅白,随着四季的更换,她的皮肤能表现出不同的特点,该红时红,该白时白,但无论怎么变化,总是红中又白,白中透红。据说这种肤色只有天生的贵人才具备。
说过了李修长的脸,现在再来看看她的嘴唇。一般人的嘴唇不是厚了就是薄了。厚嘴唇忠厚老实,薄嘴唇油腔滑调,而李修长的嘴唇却是不薄不厚,而且棱角分明。不用涂口红,她的嘴唇就常年发红。那是一种天然的肉红,透着青春的美感。凡是见过李修长的男人,只要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她的嘴唇,就产生了想亲吻的冲动。
上天造一个人,如果心里高兴了,就会把她造得如同神仙下凡,给了她一种好东西,也会把其他的部位造得完美无缺。李修长就是这样被上天造出来的女人。她勾魂的桃花眼,魔鬼般的身材,说话时小桥流水般的声音,一切美好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让男人和女人都对她产生嫉恨和羡慕。
公爹从教育局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李修长失去了靠山。月无常年圆,花无百日红,眼看李修长的美差事就要干到头了。可她不甘心,就想起了自己得天独厚的身体优势。
一个星期天,校长把李修长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校长想找她谈谈,给她换一个岗位。但给职工换岗位得有个借口,哪怕这个借口是臆造出来的,只要听起来冠冕堂皇就行。
校长的借口是她应该到一个文化部门工作,比如图书馆教材科一类的部门,说这样能提高一个人的文化素质。
李修长爽快地答应了。她不能不答应,当面不服从领导的安排会给她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李修长答应后并没有迅速地离开,如果她离开办公室,这个谈话内容很快就会形成文件,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晚了。她坐着,脑子在转着。
校长一表人才,但却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眨眼睛。全校人都知道校长的这个毛病,李修长也不例外。就是这个毛病使李修长产生了灵感。
她站起来了,校长以为她要告辞,也站了起来。但李修长站起来后并没有向门口走去,而是直接走近了校长。
校长有点害怕,向后退着,问道:“你要干什么?”
他以为李修长要 报复他。
李修长笑笑,说道:“你的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我能不能给你看看。这多么多了,没有替校长干过什么,真是不好意思。”
校长还没说话,李修长就抬起手来,并伸向了校长的脸。李修长用修长的手指翻开了校长的眼皮,然后嘴对着眼睛就吹起来。一吹两吹的,就把嘴对准了校长的嘴。
星期天只有高三在学校补课,周围的办公室里几乎无人。校长最终没有拒绝李修长的诱惑,当了李修长的俘虏,办公桌成了他缴械投降的平台。在受降的过程中,校长没有举手,而是把枪了李修长的身上。
不巧的是,一名高三的老师烟瘾犯了,在课间里到校长办公室找烟抽,当他通过玻璃看到里面精彩的一幕,悄无声息就离开了。
从那个星期天开始,校长再也没提过撤销李修长司务长一职的事。李修长也就继续当她的司务长,直到现在。
现在,朱道又在饭堂里惹出了是非,如果校方得到消息,一定会追查打架的原因,到时候食堂问题就会浮出水面。这一次,不知道李修长能不能逢凶化吉。
李修长和同学们的话一直李修长的耳畔萦绕,她有点害怕,怕朱道真的联合其他的同学,联名把她告到新任的吴校长那里。可她又无可奈何,她总不能亲自去找朱道们,央求他们别那样做。没办法,只能等,他希望朱道是出于一时的气愤才说出了冲动的话。
李修长平时都嫌双休日过得太慢,因为在双休日里,大部分的同学都不在学校吃饭,这对于李修长的腰包来说不是个好事。和其他双休日相比,这个双休日尤其更慢。她不是在算计两天中她损失了多少,而是担心一旦朱道们到了学校,会不会向校长汇报她的问题。
星期一的早上,李修长早早地来到了学校。在学校门口,他刚好就碰见了吴黎校长。她满面春风地向吴校长打了招呼,而吴校长只是礼貌性对李修长笑笑。这本来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但心中有鬼的李修长却以为校长已经知道了同学们的议论。她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沉思一会儿,认为自己应该先下手,在校长面前告朱道一状。
李修长是个很注意打扮的女人,她现在要去见她的顶头上司,一定要注意仪表。她拉开抽屉,拿出那把用了十多年的桃木梳子,然后对着门口旁的镜子,先仔细地端详了自己后,就举起梳子慢慢地梳理起自己光洁油亮的头发。梳理完头发后,她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轻轻地往嘴唇上涂抹着。
李修长打扮过自己之后,放松了心情走出了办公室,向校长的办公室走去。
这时候正好学生们到校的高峰期,在李修长经过教学楼的前边时,看到了朱道正在上楼。李修长向他瞟了一眼,心里想,你个小子,等我向你汇报了你打架的事,我看你是否还能呆在学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