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在黄姗的强烈要求下,写了一份保证书,虽然只是一纸空文,但对于黄珊来说,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而高寒也看得出来,他在黄珊的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爱上一个人是幸福的,被人爱未必幸福,有时还会成为一种沉重的负担,但高寒还是感到了幸福。
黄珊和来华吵了嘴打了架,装了满肚子的怨气,也不感到饥饿。高寒写了保证书,黄珊的怨气才消了大半,伴随着精神的满足而来的是肚子的饥饿感。和高寒商量后,两个人一道到外面吃了饭。说是早餐,其实是提前的午饭。
高寒为了躲避人们的眼睛,故意拉着黄珊坐在了餐厅的一角,但好事的人们还是向高寒投来了诧异的目光。血染的纱布,的确十分引人注目,像日本的武士在决斗前的装束。高寒从人们的目光中感觉到,他们是在欣赏一只猴子。
喜欢猎艳,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精神的代价,有时还要付出疼痛甚至生命的代价。
饭菜上来,高寒吃得很艰难,每咬一次牙,额头的伤口都疼痛难忍。几口吃下去,头上已冒出冷汗。黄珊放下饭碗,从高寒的手中夺过筷子,一口一口地喂着高寒。
“还是在家里好,咱们回家吧。”黄珊以商量的口气温柔地问道。
“我不回去,带着这样的伤口,我回去后怎么交代。”高寒固执地说。
“我不说没人知道的。”黄珊保证说。
“你连爸爸也不说吗?爸爸知道了,蒋阿姨就会知道,蒋阿姨要是知道了,满世界的人都会知道。”高寒强调的是蒋丽莎。他不想让蒋丽莎看他的笑话,尽管蒋丽莎曾经在高寒面前失过态,但他仍然想在她面前保持他绅士的风度。
在漂亮的女人面前,潇洒的男人总想一直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
“你傻呀,咱们夫妻间的秘密,我怎么会乱说。你不想回去,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美国的洋妞儿。你可别忘了,你刚写的保证还装在我的口袋里,上面还有你手指的温度呢。”
黄珊这一军将得好,高寒所有的理由都成了一张白纸。
两人吃过饭,到附近的诊所换了药,然后就回到了省委家属院。高寒要上去收拾他的行李,被黄珊拦住了。
“那么些破玩意儿,别脏了咱们的车,回到家里也没处可放,就扔在这里吧。万一有一天你再回来,也省得重新置办。”
高寒知道,黄珊的话里明显带着刺儿。但高寒同时知道,那是善意的刺儿,是长在瑰花朵下的一根温柔的嫩刺儿。高寒只能苦笑,然后跟着黄珊上了她的雷克萨斯。香车宝马没人陪伴,人生得意之事莫过于此,高寒很知足。
中午十二点,黄珊带着高寒刚好到了游览区的别墅。客厅里,黄江河四肢着地在不断地爬动,蒋丽莎扶着骑在黄江河背上的原野。蒋丽莎的嘴里“驾驾”不停地喊着,一只手也不断地拍着黄江河的。原野骑在背上“咯咯”地笑。他还小,不知道被他骑在身下的姥爷是一个城市的主宰。
黄珊和高寒一前一后进了家,黄珊到客厅见了黄江河和蒋丽莎,高寒一个人回到卧室。
黄江河和蒋丽莎并不知道他和来华的故事,不是他没脸见人,而是他的伤口没脸见人。
原野见到黄珊,只想从马背上往下窜。黄珊抱过原野,黄江河和蒋丽莎才开始问高寒的情况。
黄珊没说话,向对门的卧室努努嘴,蒋丽莎和黄江河便一道走到门口,直接推门进了卧室。
蒋丽莎一见高寒额头上裹的纱布,止不住“嘎嘎”地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直往外淌。
“别笑了,像刚下完蛋的母鸡。”黄江河责备蒋丽莎说。
蒋丽莎止住了笑,擦了擦眼泪。高寒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黄江河和蒋丽莎点点头。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离家出走,带伤回来,尴尬在所难免。
蒋丽莎上前,伸手就去摸额头的伤口,高寒歪歪头,拒绝蒋丽莎的抚摸。
“怎么把头搞成这样?”蒋丽莎关心地问。
“黄珊不是说过了吗?碰的。”高寒敷衍道。
“别骗我了,眼睛都肿胀了,看起来不像。”
蒋丽莎的多言多语让黄江河很是反感,等蒋丽莎一说完,黄江河就训斥道:“碰的就是碰的,你怎么知道不是碰的,赶快做饭去。”
蒋丽莎正要辩解,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就顾不得说话,掏出手机就放在了耳边。
高寒和黄江河听不到对方的说话,只听到蒋丽莎嗯嗯地应着。随着通话时间的延长,蒋丽莎的脸色逐渐地发白,表情严肃,神情也紧张起来。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黄江河问道。
电话挂断了,蒋丽莎手里的手机还没有合上,好像陷入了沉思,听到黄江河的问话,才小声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
“到底怎么了,一惊一咋失魂落魄的。”黄江河再次问道。
“有辆车子出事了。”蒋丽莎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是车祸吗?谁的车子?”黄江河又问。
“不是车祸,是上次走私的车子。”
“究竟怎么了,情况严重吗,说清楚点。”黄江河焦急地问道。
在黄江河的追问下,蒋丽莎才道出了实情。
原来电话是郝琦打来的。他把一辆车子买给了黄河南岸的一个煤炭老板,老板拿着单据到省城征管部门缴纳车辆购置附加费,征管部门发现购车手续均为伪造,就报了警,结果车子被扣。老板要向郝琦讨个说法,郝琦就把皮球踢到了蒋丽莎这里。
一辆车子倒是小事,大不了赔点钱了事,关键是郝琦告诉蒋丽莎说,此案已经移交公安机关,他们正在立案侦查。如果追到郝琦这里,蒋丽莎就会浮出水面。
听完了蒋丽莎的汇报,黄江河皱起眉头指着蒋丽莎的鼻子先把她训斥了一通。
“什么钱都想挣,走私车子是国家明令禁止的,你竟敢逆风而上,顶风作案。你要是浮出水面,必定牵涉到我。我刚被评为十大风云人物,你就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这下可好,我好不容易捞到的政治资本泡汤了。”黄江河越说声音越高,几乎到了大发雷霆的程度。
“你不要急嘛,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想些办法,把这事捂住。”蒋丽莎低声地说。
“捂个屁,要捂你捂去,我没那个本事。可是你给我听好了,这事与我无关,无论到了什么地步,你都不能牵涉到我,否则我和你没完。”
一向以稳健自居的黄江河,此时失了分寸,只想把蒋丽莎一口吞下。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是你的爱人,我出了事,就是和你不搭界,你也说不清楚。我看你最好还是替我想想办法,救我就是救你。”
黄江河指着蒋丽莎的鼻子“你,你——”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要不然你给黄珊的舅舅打个电话?”蒋丽莎给黄江河吹起了耳边风。
“你的主意倒是现成呀,你也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黄珊不在了,我的话在他舅舅那里还有分量吗?”
“那不是还有黄珊吗,她毕竟是张幼林的外甥女啊。”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猪脑子。要是我犯了事,看在黄珊的面子上,他兴许还愿意帮忙,可这是你的事呀。他的妹妹死了,我娶了别的女人代替他妹妹的位子,他不定心里有多恨呢,帮忙,哼,只要 不帮倒忙就烧高香了。”
“那可怎么办呀?”蒋丽莎一脸的无奈。
“你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黄江河说完,一甩袖子出去了。
黄江河赌气出门,蒋丽莎跟在后面,还想缠着黄江河,刚走到门口,黄江河感觉到蒋丽莎跟在后面,就随手关上了门。门轴旋转,差一点碰到蒋丽莎的鼻子。
蒋丽莎想去开门,可一想到黄江河拉起的驴脸,就缩回手转过身来,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她突然想起了来华,而和来华有关联的人就在眼前。想到这里,蒋丽莎笑了。她脸上浓浓的笑意让高寒莫名其妙。高寒看一眼蒋丽莎,感受到她浓浓的笑意。自从认识蒋丽莎,他没少和她近距离地接触,但每次看到的只是她脸部的轮廓——皮肤光滑细嫩,眼睛流盼生辉。这时他发现,由于年龄的关系,蒋丽莎在脸上堆满笑容的同时,也堆满了满脸的细小的皱纹。尤其是她眼角的鱼尾纹,更是被刻意的笑拉得很长很长,差不多要延伸到太阳。
从眼角看到眼睛,刚一接触,高寒便迅速地躲开,把眼光移到了地面。他在蒋丽莎的眼睛中捕捉到秋波般的游离。他怕这种游离的秋波。
“高寒,鱼好吃吗?”蒋丽莎冷不丁地问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高寒不知道蒋丽莎要说什么,不敢轻易回答。也许蒋丽莎要做一条野生的红烧鲤鱼,从而达到收买黄江河的目的。
“好吃不好吃,黄珊都吃了。你们先吃了鱼,可是,鱼是用网捕出来的,现在轮到你们结网了。你刚才也听到了,那批车子可能要出事,你爸爸又不愿意出面,现在轮到你出场了。我就直接地说吧,你去找来华,想办法打通关节,把这事摆平了,阿姨我感激不尽。”蒋丽莎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说到了正题。
“这——”高寒犹豫了。要是找别的人,他完全可以一试,但蒋丽莎要他找的人是来华,他不能答应。那张保证书还在黄珊的口袋里,按照黄珊的说法,上面还有高寒手指的温度。
红颜祸水,高寒不想再和来华又任何的交往,免得引起和黄珊感情上的纠葛。
“不要这个那个了,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总不能看着我出事吧。”蒋丽莎志在必得地说。
“不是我不帮忙,我实在是有我的难处,至于什么难处,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要不这样,你去和黄珊商量一下,只要她吐了口,无论成与不成,我都帮这个忙。你现在就去,我在这儿等着。”
话儿说到这份上,蒋丽莎猜测高寒和来华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并且与黄珊有关,就不好再勉强,她站起来就去客厅找黄珊。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的,那辆雷克萨斯的车子就是蒋丽莎的挡箭牌,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涉到她的爸爸黄江河,黄珊没有理由拒绝。可她实在不想让高寒去见来华。
正在为难之际,黄江河推门进来了。
他刚才说的是气话,再怎么说,蒋丽莎也是他现任的妻子。妻子出了事,他逃脱不了干系,他在自己的卧室想了半天,最后和蒋丽莎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先到了高寒的卧室,看蒋丽莎不在,就又找到了客厅。
黄江河进来的时候,黄珊正哭丧着脸,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蒋丽莎。看到女儿不高兴的表情,他猜测到蒋丽莎一定在和黄珊商量车子的事。黄江河就对蒋丽莎说:“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要难为黄珊。这事只能求助高寒。他和来斌书记的女儿来华熟悉,也许由他出面说情会好办些。”
“我的好老公,你真是我的知己,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你走后我就想到了高寒,可他非要黄珊同意了他才去见来华,这不,我正和珊儿商量呢。”
蒋丽莎说着站起来,不顾黄珊在场,拉着黄江河的手就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爸爸也出面了,黄珊就不能再无动于衷。她把原野领到了蒋丽莎身边,自己一个人去见高寒。
“这下可好,合了你的心意了。你可以去见她,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去我也去。”黄珊一进门就对高寒说。
“要去你去,早上才和人家打完架,保证书还装在口袋里,转脸就又去求人家,自己打自己脸,我说不出口。”这下轮到高寒发威 了。他阴沉着脸,看也不看黄珊一眼。
黄珊没想到高寒会来这一手,一时也无话可说。但牙齿是硬的,舌头是软的,话有时候能随便说,高寒的话难不倒黄珊。她不会给高寒承认错误,也不会撕了那张保证书。
她坐到高寒身边,拉着高寒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高寒,我让你写保证书是为了你好,现在让你去见她是为了蒋阿姨和爸爸。你是男子汉,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家里出了事,你不管谁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反正这事就靠着你了。”
黄珊说完,把高寒的手塞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说,去还是不去。”
“你要是诚心求我,我就去,否则,别想。”高寒坚决地说。其实,高寒知道,既然一家人都出面了,他没有别的选择。
在男人面前,女人永远是胜利者。撒娇是女人的拿手好戏,嬉戏的口舌之争之后,高寒终于答应了黄珊。
赶早不赶晚,一家四口经过商议决定,要高寒下午就给来华打电话,先说好晚上见面。
地点当然是在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