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宝山被黄江河当着副部长的面免了职,他以为黄书记只是做个样子,第二天,他照旧来到市委大院,后勤处的负责人却告诉他说:“我们刚接到市委办公室的通知,你被调离了工作岗位。”
白宝山的嘴张得像个老鼠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负责人说完,没再吭声,躲瘟疫般扭头便走。他想和其他人打招呼,人们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只狂犬,生怕被咬上一口,纷纷躲离开来。白宝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他突然感到,他被人遗弃了,一下子就想到了流落在街头的狗。他不愿意和那些丧家的狗们呆在一起,吃过街的人们丢掉的骨头和面包的碎屑。想到这里,白宝山头脑一热,就想起一个人来。
不行,要去找黄书记,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白宝山这样想着,就迈动脚步,开始去找他的老主子黄江河。
那天黄江河送走了王副部长回来,特意给他的大舅子打了个电话。大舅子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的热情了,但他还是告诉黄江河说,王副部长确实跟着某位重量级的领导人到了黄江河所在的省。黄江河提到土特产,张幼林又告诉他,那位重量级的领导人,就是吃了来斌书记给他捎回去的土特产,感觉良好后,才让王副部长下去采购的。
一切都得到了证实,无论以后王副部长是否还来过问,白宝山都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白宝山来到黄江河的办公室,正要敲门就被新来的秘书吴黎拦住了。刚来没几天的秘书不认识白宝山,白宝山也不认识他。
“同志你要找谁?”政府部门没有先生小姐之说,他只能称呼白宝山为同志。这样的称呼虽然土了些,但符合常规。倘若哪位时髦的政府官员在单位里小姐先生地乱叫一通,那人肯定是不懂得官方礼仪的疯子。
“我找黄书记?”白宝山理直气壮地说。
“有预约吗?”
“我不需要预约。”
白宝山说着还是抡起了拳头,照着门“通通通”三声响。秘书正要发火,黄江河打开了门,和白宝山来了个照面。
“黄书记,我——”
“你来干什么,那天不是已经通知过你了吗?”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笑话,一个市委书记能和你开玩笑吗?”黄江河板着面孔,平时的平和之气荡然无存。
“那总得给我的饭碗找个地方,他要是饿了,就喜欢张嘴,一张嘴就跑气,跑出的气味道不好,人们要知道我曾经是你的司机,会认为我有病,也许…”
黄江河只知道刘燕妮疯了,想不到这个白宝山也是个疯子。白宝山在威胁他。
“不要说了,回头我安排一下,你暂时去门岗上班。”黄江河有了刘燕妮的教训,这次不敢大意了,大意是要失荆州的,搞不好还要再被双规一回。
“我不去。”
“那你要去哪儿。”
“如果不当你的司机,你就交代一声,保留我的公职,我在家休息。”
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莫说一个白宝山,就是整个北原市多养成千上万只狗也不是多大的难事。
黄江河答应了白宝山的要求,白宝山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开了市委大院。
白宝山走出市委大院后,漫天的雪花便纷纷扬扬地从空中洒落。开始还是一粒一粒的,不久就变成了大块的雪片。西北风迎面吹来,他感到有点冷,赶忙回过身来,倒退着,让凛冽的寒风吹在背部。可是,肆虐的风依然夹杂着雪钻进了他的脖子。他不由想起了办公室温暖的空调和奥迪车里暖洋洋的热风。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干瘪的烟盒里只剩下一支香烟。他瑟缩着手,把最后的一支烟掏出来,然后拉开衣服上的拉链,背着风点着了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他把高档的烟盒扔在空中,默念道:再见了,我的高档香烟,我的高档次的生活。
烟皮被扔在空中,顺着风打了几个转,落到了地上,和雪花混在了一起,不久就不应无踪了。
路旁的一堆垃圾旁,几只狗在寻找着人们丢弃的残羹冷炙。一只小狗发现了什么,用嘴咬起一根骨头样的东西,另一只大狗伸过嘴来,想抢走小狗嘴里的食物,于是,两只狗便干起架来,随即就听到了几声“汪汪”的狗叫。小狗的嘴上流了血,逃命般一溜烟飞跑。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血迹。该放弃就要放弃,即使被饿死,也不能被咬死。狗肯定是这样想的,估计白宝山和他的想法差不多。
白宝山无处可去。这时,一个女子骑着车子从他身边路过,一不小心,刚好撞在了白宝山的上。他刚要发火,女子却向他笑笑,笑容里满是歉意。白宝山忽然觉得,这笑很熟悉,他马上就想起来小李子。于是,白宝山就改变了方向。去找小李子。
路过菜市场,一个卖香蕉的老人在棚子下高喊着香蕉便宜了。白宝山不能空手去见小李子,他掏出十元钱来,买了八斤香蕉。就在老人给他系好了袋子时,白宝山一再央求着,要老人再给他加一瓣。老人开始不肯,但拗不过白宝山死缠,只好给他加了一瓣。不过,这只香蕉的外皮有点发黑。捡来的麦子磨成的面,白宝山不好再计较,就提着香蕉等在公交车的站牌下。
小李子不知道白宝山已经不是市委书记的司机了,依然以饱满的热情接待了这位贵客。白宝山把香蕉放在暖气片上,不久,香蕉就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果香。白宝山剥下一瓣,亲自剥了皮,然后放在小李子的嘴边。
“白哥,我的工作怎么样。”小李子品着香蕉的美味,开始询问她工作的情况。
“别急,正在跑呢,你想,我一个市委书记的司机,即使他们不买我的帐,也得看市委书记的面子吧。我要是不高兴了,随便在书记面前给他穿个小鞋,谁能受得了呀。”白宝山依然得意地炫耀着说。
“我就知道白哥有本事。”小李子深信不疑地夸奖着白宝山。在漆黑的夜晚,白宝山就是小李子的北斗星,只要有这颗星星在身边,就不会迷失方向。
“你经常这样出来,就不怕市委书记用车呀?”小李子关心地问道。以后在北原市,很多事都要仰仗白哥,她不能不为白哥着想。只有先关心他人,他人才能关心自己,这道理,小李子懂。
“不用,大雪天,他哪里也不去。即使要用,我把车给他留下了,他自己随便。”
“奥,原来是这样。我总是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能不能挪个地方?”
小李子家住农村,平时节约惯了,每天都要给招待所教二十元钱,她心疼。要是在家里,二十元钱能买好多东西。记得她第一次来例假,她怕得要死,以为自己的隐有了毛病,就告诉了妈妈。等妈妈给她解释清楚了,她就问怎么办。妈妈没说话,就从枕头下面给她拿出一块破棉花团,要她塞到裤裆里。那脏兮兮的黑得发霉的,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恶心。直到她到了城里,才知道女人例假来时,应该用卫生巾的。二十元钱,能买多少卫生巾呀。
小李子这一问,正合了白宝山的心意,他立即出主意说:“那你就住到我家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那你老婆呢?”小李子欣喜地问道。
“就在前几天,我把她赶走了。”
小李子一听,欣喜若狂,又问道:“好好的,你怎么就把她赶走了呢?是离婚了吗,还是生了气暂时出走。”
“怎么说呢,当初她死皮赖脸的要跟我,谁知道娶进家门后才发现,那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成天连饭也不做,光记着打牌,出了打牌,就是打扮自己。我说了她几句,还竟然和我顶嘴,你说说,这样的女人要她干什么?我过几天就到法院去,休了这个女人。”
如果说小李子刚才是兴奋,那么现在听了白宝山的话,就有点得意忘形了。她顺着白宝山的话说:“白哥说的一点没错,这种女人,生在福中不知福,要她也没用,离了就离了,来个干脆的。我要是在那种环境中,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你放心,如果我住到你家里,绝对勤快。可惜我们不是夫妻,如果是,不要说洗衣做饭,就是每天晚上给你洗脚,我都心甘情愿。白哥,我这样说是不是很傻?”
“不傻,不傻,一点也不傻。”白宝山听得出来,那小李子现在也是无家可归,恨不能立即嫁给他白宝山。不管怎样,先把她弄到家里才说。
说走就走,一刻也不停留,为了每天能节约二十元钱,小李子当机立断,结了招待所的帐,和白宝山一块提着包,打了车去了白宝山的家。
一路上,小李子都把身体靠在白宝山的肩膀上。从黄江河家里出来后,她有一种失落感,现在她又找到了家的感觉,尽管那不是她的家,可她还是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