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步入颜婕的办公室。一眼看到颜婕。
  端坐办公桌后的她,依然如第一次见到时的端庄漂亮。一身修剪合度极具风格的灰色西服,精干的短发不但突出她希腊女神般似大理石雕成的轮廓,更显卓然气质。
  这么多年来,郭小洲无数次回想他第一次在广汉的茶楼见到她的场景。那时的他和她差距太大,只能仰视之。
  就好像越是自卑的人越要表现出骄傲一样。
  他像一只浅薄的蜗牛般在她面前极力表现。
  后来的六七年间,他们又见过数次,但每一次见面,都会击毁他心底的一丝绮念。
  颜婕不是谢富丽,更不是朱颖。她是西海乃至华夏官场的一道标签。无人敢亵渎的官场女神。
  像谢富丽或许还有男人敢试探伸手。
  但没有任何男人敢于对她发出进攻,哪怕是试探甚至是暧昧的一道眼神。
  大家都一直承认她在女性官员中的超然地位,甚至会捍卫她的独身主义——我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
  每一次见面,都会导致郭小洲的自省。
  每一次的见面,都是郭小洲奋斗的动力。
  但他早已明白,这辈子,他是不会跟颜婕发生什么的。如果能发生,早在广汉他担任版主时期应该是最佳机会。
  可惜……随着他的崛起。她的地位显赫。她和他都刻意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因此,她只能是他的一个梦,只能幽暗地开在心底某个角落。郭小洲也相信,同样的想法也存在颜婕心里。他们是两只孤燕,可以一起飞但永远不可能共同筑窝。
  但不可否认,唯有这一次,他们之间的地位最平等。
  如果他坐上那个耀眼的座位,他们之间将彻底平等,甚至他还要超越一筹。可他们彼此的地位越显赫,将来就越无可能。
  见他入内,颜婕伸手示意他落座,然后对秘书吩咐道:“十分钟内我不接任何电话。”
  她的女秘书点头应承,给两人倒了茶水,便悄然退出。
  颜婕随手拨了个电话,交代几句后,挂线后站起身,来到郭小洲的对面坐下。她双腿规范地并拢在一起,挺直着身子,目光平静。
  颜婕是他女性朋友中身材最高的人,比安瑾略高。不知是因为上天的眷顾还是后天的努力,她一直保持着完美的身材。****或许不算惊人,臀部或许不算高翘,但比例绝佳,增减一分都会似乎令人感觉遗憾。
  “我就不说客气话恭喜你了。”颜婕微微一笑,端起茶杯,看着郭小洲,说了句经典名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郭小洲亦含笑道:“尽人事,知天命!”
  颜婕喝了口茶水,淡淡道:“你这态度有些消极。”
  郭小洲坦然道:“我不这样认为。”
  颜婕微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以前,他虽然也有过反驳她,但她看得出来,只不过是雄性炫耀羽毛罢了。
  但这一次,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蕴含着一股力量。不亚于她的力量。她轻眯起眼睛,这算不算一种宣告,他将拥有平等对话的资格。
  颜婕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个稍有青涩,微微有些卖弄小聪明的阳光男孩,还有他雪白的两排牙齿,在她记忆里闪光。
  说实话,她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这个干净阳光的大男孩。这喜欢不涉及爱情。只是单纯的一种欣赏。比如她看到路边风中摇曳的野花,一幅抽象派油画,一本有营养的书籍等等。
  也许换一个女人,会有些反感他的现实和野心。
  但身在官场,谁没有野心?
  在郭小洲之前的那个男人,金杨,当初不也白手起家,钻营奉承……作为毫无根基的一族,初涉官场若不学会低头,将来怎么能高高抬起头呢。
  说起来,这两个男人有很多相似之处。
  同样的野心勃勃,追逐权力,聪明,坚毅,果敢。
  但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郭小洲阳光的干净。她一直把他当大男孩看待。
  但是今天,他的话,他的动作,他的眼神,他的姿态,都彰显出和她对等的力量。
  她显得更犹豫些,似乎是没想好究竟应该怎么回应,是和以前一样,还是更得体些。
  郭小洲淡然一笑,“很多人都认为我是背水一战。实际上,我无需非赢不可。”
  “嗯?”颜婕表示疑问。
  郭小洲说:“《菜根潭》上有句话说得好“毋以善小而不为,毋以恶小而为之”,说的是做人的道理,而当官也是如此,不要因为希望不大就不去做,也不要因为稳定无风险就去做。这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颜婕忍不住心中的惊讶,“你给自己留够了底牌?”
  郭小洲摇头,“我的底牌是比他年轻。年轻意味着机会,年轻就允许有犯错误的机会。而他没有。”
  颜婕惊讶的看着他,今天的他给了她不同往日的感觉。
  一个彻底成熟的年轻政治家。
  “而且我不会犯错误。因为我顺势而为,我不会忙中出错。所以才有尽人事知天命之说。”
  颜婕微一犹豫,脸上的笑容只绽放了一半,看上去有些古怪。半晌,她叹了口气,“看来我白担心一场。你不用我告诫你什么了。”
  郭小洲微微低头,“不管如何,我还是感激你的好意。”
  颜婕没有客气,她抬腕看了看时间,遂把ZZB考察组未来的考察安排和注意事项简单说了一遍。
  郭小洲点头,“没有什么交代的话,我先告辞……”
  颜婕想了想,“我想我还是不免庸俗的提前预祝你成功。”
  郭小洲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着她问,“我好奇你想告诫我什么?”
  颜婕展颜一笑,“我本来想对你说,有能可输不起的战争最好不去打。在做任何决策以前,你都必须考虑清楚,如果你输了,那么你是否输得起,而不是去考虑你如果赢了会怎样,输不起的仗最好别做。而考虑输的范围时不要只考虑暂时的位置和前提。作为年轻的高级干部,有些东西你永远都输不起,包括你的未来,你的潜力,你的盟友,你的信誉。”
  郭小洲笑笑耸肩。
  颜婕说:“不过我今天还想送你一句话。”
  郭小洲表示洗耳恭听。他猜测对方会和他说到女人。毕竟,这是他唯一的漏洞。而颜婕又相对比较了解他。
  颜婕却说:“如果你成功了,只会越来越成功。那么你不要轻易让人知道你有多大的发言权。这点很重要。对于权力,你自己知道你有多大就好,该用就用,到了一定的高度,不需要让人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郭小洲眉毛微挑,“谢谢你的告诫。”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有种难以克制的冲动涌上心头,颜婕喊了一声:“小洲!我想问你个事!”
  郭小洲回头,表情中略显惊讶。
  一句话出口,颜婕却又后悔了。但这时已经不好马上就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故作镇定的说:“关于你和谢富丽的事情,是真是假?”
  郭小洲默了片刻,开口,“这是组织部们的谈话,还是私人间的交流?”
  “私人间的。”
  郭小洲自嘲的一笑,沉默好长时间,“这个问题我恐怕没法说清楚。若要彻底解释说清楚,就势必要对谢富丽和我个人作出评价;而对一个人作出评价,只说结论是不负责任的,必须得说明支撑这个结论的论据。”
  作为聪明人,颜婕马上听懂了他的回答,她盯着郭小洲的眼睛,感叹道:“我有些羡慕她了!”
  郭小洲很想说,你也可以像她一样的,只要你愿意!但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有些话是不需要说的。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颜婕说。
  郭小洲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