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站在桥中央一辆堵塞的皮卡车厢上,手持高音喇叭,对着桥两旁和桥中央的腾飞化工公司的工人们说:“腾飞化工公司的工人同志们,我是武江市政府副市长郭小洲,也是武江城市圈规划的主要负责人,你们的工厂搬迁也是我协同腾飞化工从头到尾谈下来的……”
一群工人打断他的话,纷纷嚷嚷。
“甭废话!我们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临退休还要抛家弃子远走他乡,谁摊上谁都不愿意……”
“我们要求在自己的家乡生活工作,这要求不过分。”
“我们不搬迁。”
“我们坚决不答应。”
看着周围的人群情绪逐渐激昂,不远处的常一丁田红兵都不由得捏一把汗。
郭小洲语气平静的开口道:“产业转移是一国或地区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必然现象。它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和巨大推动作用也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发展……”
“我们不听废话,我们要求在自己家乡工作,和自己家人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郭小洲就着大桥上的灯光和车灯,看向说话的一名工人。问道:“请问你在腾飞化工从事什么性质的工作?”
“想打击报复啊?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同志们,你们说是不是?”
只听大桥上空响起四五十人的和声,“我们绝不退缩!”
郭小洲的表情非常平静,“十几天前,你是否和市政府和腾飞化工签过约?”
这名工人的语气有些慌乱,“签过,怎么了?”
“十几天前你签了协议书,当时,你完全有资格有条件提出任何要求。当时不提,为什么今天忽然反悔?全市类似腾飞化工的搬迁企业有上百家,为什么别的企业工人签署协议后没有反悔这一说?”郭小洲盯着他问。
“不一样……我们以前不知道厂子能卖那么多钱。”这名工人忽然加大音量,神情激奋道:“我们的厂址是武江最繁华的地段,我们的老厂房卖了十九个亿,但赔偿给我们的下岗费却是全市倒数……”
“全市倒数?按政府推出的赔偿机制,你们买断工龄的数字是固定和统一的,另外,还会根据原企业经济效益给予自主补贴,据我掌握的情况,腾飞化工给出的自主补贴是每年八百元。这个补贴在武江不能说最高,肯定不算低。”
“但是,我们卖地的钱却是最高的,十九亿……区区每年八百元,我们不服。”
“郭市长,他是买断工龄自主下岗择业的,我是签署协议去陆安新厂的工人,按协议,我们按级别要享受三百元至八百元的住房补贴,以及交通补贴,但目前已经去新厂搞基建的人说,公司取消了住房补贴,一律住集体宿舍。还有……”
“好,我欢迎这样的对话方式,咱们不怕问题,不怕提问题,也不怕解决问题,就怕没有沟通交流。我先回答你们第一点,为什么要进行产业搬迁以及必要性。”郭小洲大手一挥,制止一名工人的发言,“你住在什么地方?是商品房还是公司家属楼?”
“我们这种工人家庭,哪买得起商品楼,当然住工厂家属楼。”
“腾飞化工的家属楼,就在你们厂房后边吧。我问你,你晚上睡觉敢开窗户吗?”
“不敢。”
“为什么不敢?”
“气味重,有时候薰人……”
“你儿子女儿想住在工厂家属楼里吗?”郭小洲继续问。
“当然不想,有点本事的孩子们,都不会回来。”
郭小洲说:“既然如此,搬迁就是唯一解决你们空气安全的方法。”
“可以上环保设备,只要严格遵守……”
郭小洲打断他的话,“你们是腾飞化工的老工人,对真实情况远比我熟悉。但是你们即便上天价环保设施,但缺乏前期配套环保工程,以及片区的环保配套……除非把老厂房推到重新规划新建。而你们厂的地段不仅在繁华商业区域之内,而且又是人口密集住居区,搬迁既符合产业转移大势,也有利于整个区域的百姓和商业活动。”
“可是,不能唯独牺牲了我们啊!”
眼见工人的情绪逐渐缓解,常一丁田红兵等市委市政府领导,现在不得不佩服郭小洲临危不乱控制局面的个人能力。而曾瑞光和刘长裕徐云飞等人对郭小洲更是增添了敬意。?
“你们的要求主要有两点。一是公司自主补偿低,二是选择去新厂工人的住房补贴以及交通补贴方面的问题。”郭小洲再次有力的挥挥手,“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保证解决你们提出的问题。现在我请求你们先离开大桥,避免交通大堵塞……”
“你的保证算数吗?”
“别忽悠我们。”
“我们在得到正式答复前,绝不离开。”
站在桥头的常一丁和田红兵有些着急了,他们俩人已经连续接到省领导的问责电话,要求他们务必快速解决三桥交通堵塞问题。
常一丁眼见工人的态度坚决,再拖十几分钟,后果不堪设想,他神情凝重的和田红兵秦国栋等人私下交流了几句,然后常一丁抬眸朝皮卡车上的郭小洲看去,抬手做了个动作,这是要下达行动命令是手势,让郭小洲马上离开。
郭小洲心情激动,甚至有点儿愤怒。强行“劝离”工人离开,的确是最后也是最有效的一种手段,但行动上却有太多不确定性。不能容任何闪失。比如肢体接触的不可预见性,比如桥上的行人车辆,人手一部拍照手机的时代,新闻事件能在一小时内在国内社交媒体上掀起一波波高潮。
如果最后事态失控,他就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
那么,央视的的几轮宣传攻势将彻底撤销。他在承担责任后,武江市副市长的位置肯定坐不稳,更不要谈什么莞市市长竞争。
他愤怒的是,常一丁们才给了他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自己感觉这群工人并不是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纠缠闹事的人。他还想试一试,用最平和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常一丁再次抬手示意。
郭小洲站在皮卡车上,目光四顾。忽然,他看到了桥头不远处,有四五名工人在抬着帐篷包。
他们抬帐篷的意思是?持久战?温和手段?这意味着对方有长期“奋战”的心里准备,而且不像是要采用“过激”手段的意思。
郭小洲瞬间有了判断。他对常一丁抬手作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拿起话筒,“同志们。我在这里表个态,24小时内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果然,几名工人碰头商量后,“我们可以马上撤出桥梁。但我们在桥头准备了帐篷,24小时内扎根桥墩旁,政府和资方一旦满足了我们的要求,我们马上撤离。如果是忽悠我们,拖时间,下次,我们上桥就不打算活着下去。”
郭小洲直接要求桥上的工人马上退出桥梁道路。
半分钟内,二十几名工人离开桥道。车辆在交警的指挥下,有序的开始蠕动。
而回到常一丁等人身边的郭小洲还没来得及去和常一丁等人交流,徐云飞大步拦住郭小洲,低声道:“腾飞化工杨志超失联。”
郭小洲闻言心头一凉。
要想妥善解决上桥工人的问题,杨志超本人是关键。如果联系不到他,一切都无从谈起。时间一旦拖过24小时,郭小洲就等于彻彻底底的失败。
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