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的车辆进入钢城的一片家属区。虽然小区有些陈旧,但道路和景观花圃以及休闲体育设施还是能看出曾经的风光。
此时正值上午十一点,小区的路人不多,进进出出都是一些大爷和大娘,少见年轻人。而在一个休闲的树林里,却摆放了三五个桌子,几十个老年人在斗地主,下象棋。
根据池大海介绍,这个小区是W钢的十几年前修建的,当时很是风光,在这里能看到W钢三代工人的缩影。当然,跟日新月异的W钢新家属区相比,这里大多是一些退休的老人,堪称被人遗忘的角落。
郭小洲吩咐池大海停车,他从车上拿了一包香烟,要走池大海身上的打火机,穿过一个破旧的篮球场,走进树林。
这片树林不算大,仅有两个篮球场的面积,看得出,树木都有些年头,避天遮日,的确是个户外的不错休闲场地。
郭小洲走到其中一个斗地主的桌前,除了四个斗地主的老头外,还有三五个和郭小洲一样的旁观者。
其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拿了一手好牌,他的身后也站了三个人在看。
当这个老头最后扔出双王炸弹时,两个“农民”摇头叹息着相互埋怨。
“我这牌缺七,否则我刚才上手就可以一把走完,你没有炸弹吗?”
“我肯定有炸弹,但是我连个2都没有,没办法上手啊,我炸了也是白送一炸……”
“是你技术不行,你看你牌,炸了两个三带一,他敢用双王炸?”
“他炸了你能跑完?”
“我怎么不能跑完,我手上有两个2三条A……”
“你这牌如果是老王家的小儿子打,他肯定能偷鸡跑掉。”
“咦!老王家的小儿子呢,今天没见他来这里?”
旁边一名看牌的老头阴阳怪气说:“你们都不知道,老王家的小儿子今天去钢厂闹事了。”
“闹事?他闹什么事?”
“我也听说,今天有人带头在集团大楼堵门……”
“好像是抗议出卖W钢吧。”
“还抗议?”一名老头把手中的牌一扔,“抗议什么,难道就这样让钢厂越陷越深,最后连接手的人都没有?活活垮掉?人家B钢的经营是比你好,你要虚心接受。现在人家还愿意合并,再拖下去,人家不愿意了,W钢怎么办?”
“嗳嗳!我说白老头,这又不是我说的……你朝我发什么脾气……”
郭小洲笑着出面,“两位大爷,别置气,来,抽支烟……”
郭小洲拿出一包中华,发给周边的几个老头。
“嘿!好烟啊。”
“年轻人,看你蛮面生的,你不是我们院子里的吧。”
“是不是来走亲戚?”
郭小洲笑着给几名老头点上火,顺嘴说:“我是来找老王家的小儿子的。”
听说他来找老王家的小儿子,有两个老头的脸上笑容顿收,面孔变得严肃警惕起来,“你是王小双的朋友?”
郭小洲敏感地察觉到王小双这个名字老头们不受待见,于是说:“不算朋友,找他有点事。”
“我说年轻人啊,小双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看你的样子,像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警察?”
郭小洲摇头,“一点小生意找他。”
“呵呵,他就是个白戳子,和他能做什么生意,千万别信他。”
“我说你今天要找也找不到人了,他去了钢厂总部。”
郭小洲很阳光的笑了笑,“他去钢厂去上班还是?”
“上什么班,他早两年就没上班了,到处游荡混日子……”
“那他去钢厂是?”郭小洲追问。
“他还能干什么,带头闹事,混点钱呗。”
“混钱?”郭小洲表示不懂。
“这都不懂?有人找这群混混带头闹事,背后给钱……”
郭小洲摇头表示不信,“这还能赚钱,您老忽悠我吧。”
白老头一听这话,吹胡子瞪眼道:“我老头子这大把年纪,能忽悠你?我告诉你,早上我去遛弯,就看得来了一辆车找小双,几个人在林子里鬼鬼祟祟小声说话,哼!欺负我老头子耳朵不好使,我现在全身器官不好使,但偏偏耳朵好……”
“您听到什么了?”郭小洲问。
“好像说给他五千元,小双开口要两万,说什么不能被发现,要号召发动在职和下岗工人等等……”说到这里,白老头似乎有点警惕,“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打听这干什么?”
郭小洲刚要开口,兜里的手机响起,他笑着对老头们说:“大爷,我接个电话。”
走到树林边缘,他接通了单彪的电话。
…………
…………
当常一丁到来不久,钢厂总部门前闹事的职工终于散去。
袁名山和钢厂方面自然对常一丁感激万分。
而省里丁毅和周其昌都打来电话,对常一丁力挽狂澜表示赞赏。
常一丁在众星捧月下上了他的市委一号车,在车上,他第一时间拨通了熊文涛的电话,“文涛,我常一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把今天钢厂的事情说了一遍。
熊文涛的反应也很快,他立马问,“郭小洲是不是要倒霉了?”
“倒不倒霉我不知道,只知道他这个市重工业产业链领导小组的组长是当不下去了,职工反对,钢厂领导反对……”
“不错,不错,常老兄啊,还是你厉害,终于能让他吃一次苦头。他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是没遇上常兄啊!”
常一丁谦虚道:“不是我厉害,是他太嚣张太不知进退,国家大型副部级企业他也敢一手伸进去。省领导都要掂量再三,他……”
“你确定他这个重工业产业链领导小组的组长当不成了?”
常一丁十分肯定道:“肯定当不了。今天我已经当着W钢领导职工的面表态,市里保留W钢合并重组的方案。省领导过后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既然默认,WB合并重组自然要停止,郭小洲这个领导小组组长他要有想要点脸,就得自己辞职。否则,说话也没底气。”
“他的第一炮没有打响。”熊文涛的声音也带点兴奋。前几年,他对郭小洲的愤恨嫉妒全部源于甘子怡的选择。但最近几年,他发现郭小洲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都快赶上他了。除了他是正厅一把手以外,实际上郭小洲的级别已经赶上了他。
不同的是,他已经上正厅两年多了,而且是重要地市级的党委书记,最多再熬一年多,他妥妥的步入副省,目前家里倾向于他将来去到圳市,目标是政府市长,而黄家却希望他去东广省里担任副省长一职。
他虽然还没表态,但他知道,这是两个家族要确保他获得其中一个位置的稳妥操作手法。相比背后两个家族的目标,他心里的期望值更大。
他希望一步到位,坐上圳市********的宝座。这个位置虽然和市长一样,都是副省,但圳********相当于东广省委副书记,将来可以直接升任一般省份的省长。而市长则不可能。
放下电话后,熊文涛难得兴奋了几分钟。虽然不算出了口恶气,但憋闷积郁的心中舒服不少。
最近两年郭小洲给他带来的是多重压力。
首先是仕途上的,郭小洲以前根本和他不对等,但是最近家族早已把郭小洲列为他的竞争对手。他开始是嗤之以鼻的,但随着耿万两大巨头对郭小洲的青睐,他慢慢意识到,这个对手的后劲,根本不输给他。
而且还有黄玉婉给他带来的耻辱。他胸中恨意滔天。甘子怡的旧仇未报,又添新仇。
说实话,他要找女人,任何女人,都是分分钟的事情。作为一个手握重权的男人,他什么努力也不做,只用目光,就能让对方在暗示中投怀送抱。比如昨天在莞市开个人演唱会的那位著名歌星,中午在市委接待酒宴上,就不断向他发出暗示,甚至在敬酒时,左手有意识的偷偷放在他的大腿上。
这个女人无论美丽度还是气质,都不输给黄玉婉,在年龄和诱惑系数上甚至要超出一格。可是,他熊文涛偏偏不喜欢自己投怀送抱的女人。面对各种陷阱,他从来都是无视的这源于他的底蕴和远大目标。
一个手握重权的男人,权力有时跟欲望是成正比的,越是对权力驾轻就熟的男人,就越是崇尚从容掌控和自我捕猎。
而他唯一的两次捕猎,前一个甚至没有开始就宣告失败。
后一个,已经跌落了他的陷阱,中途却又爬了出来。
他不甘心。
他要用事实告诉她们,她们的选择是错误的。
他要在仕途上击倒对手,无论是KO还是点数,他不在乎。
而这一次W钢事件,只是一个开头。
电话声音响起。
熊文涛并没有马上去接,他摇摇头,将充满恨意的往事轰出脑子,包括甘子怡和黄玉婉的两张脸,还有那个令他痛入骨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