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笑着说了句,“听说郭哥有心发掘景华的海绣产业?”
郭小洲眼眸中精光一闪,他立刻知道周瑾在打什么主意。
上星期,他就安排专人在国家工商总局跑“麻氏海绣”地理标志集体商标注册证,核准后,景华的绣娘们无需自创品牌即能分享品牌利益和品牌附加值。
同时,他也向省政府提出了一份在麻海镇建成一座海秀绣品产业园的申请报告。计划两年内在景华麻海镇建立集刺绣研发设计、生产制作、展示销售等功能为一体的刺绣产业集群。
规划建立“绣品街、海绣艺术馆、海绣展示中心、海绣文化创意产业园”等刺绣发展载体。建成后,麻海这个小镇,不仅将成为海绣艺术品的展示和交易中心,还将搭建起海绣文化艺术的交流与研究平台,开通麻海刺绣作品版权网络交易平台、成立景华县海绣研究会、开展“海绣”文化艺术理论学术交流与研究活动,大力推动刺绣文化产业不断向内涵延伸。
这个规划非常宏伟,不仅有力推动景华的产业向文艺市场转型,还将形成以“艺术品”加展馆旅游形式的新模式。
当时,周其昌看完申请后,还很兴奋的和郭小洲通过电话,在电话里表示省政府将大力支持景华的产业转型。
郭小洲没想到周瑾的眼光如此之毒,居然很快嗅到了“海绣”点金的味道。而且把海秀产业列入“交易”。
他笑了笑说:“你是艺术圈中的行家。如果你是麻海镇镇长,你觉得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周瑾不再伪装自己,他语气很尖锐的指出,“我这两天一直在麻海晃悠,也访问了不少民间艺术家。但恕我直言,这些‘艺术家’创新能力不够,相关的文化素养不高,大多临摹大师的绘画作品,自身没有艺术创造力。而且海绣在景华即将形成断层,后继无人。这样下去,海绣迟早会被历史淘汰。可惜啊!”
郭小洲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你认为应该怎么发扬我县的海绣?”
周瑾直视郭小洲的眼睛,“让‘大师充电’,培育梯队人才,让海绣传承在‘升级’中‘突围’。”
“继续讲!”郭小洲再次给周瑾倒茶。这一次主动倒茶,他是真心实意,丝毫没有任何‘敷衍’态度。
“海绣要发扬光大,那么绣娘们不能再是文化水平偏低、足不出户埋头刺绣的传统模式。,麻海镇可以和武江的艺术院校合作开办刺绣大专班或者学习班。让一些年轻人系统学习传统刺绣针法和色彩基础、艺术鉴赏、创意表达等课程。使她们能够根据海绣的技术特点进行题材原创和艺术发挥,弥补传统刺绣家庭‘作坊式’生产的缺陷。这些绣娘毕业后可以在景华,在云河,在武江,甚至在京都开个人的绣品店,这样,既能扩大海绣的影响力,还能创造产业利润。”
郭小洲拿起茶几下的纸币刷刷刷的记录着。
“同时,民间大师也不能完全靠临摹大师作品,他们本身就拥有坚实的艺术基础,如果让他们去美院充充电,学习加强水墨画、书法,等课程的基层理论知识,才能更深刻地体味画的构思和境界、书法的运笔走向,才能更好地尊重原创作品”。
“恕我直言,郭哥的海绣机械流水线化的构想是非常错误的。一旦形成机械流水作业,海绣就烂大街了,失去了生命力,就完全毁灭了。”周瑾言之有物道:“海绣文化产业要繁荣,除了依靠本地深厚的刺绣文化底蕴,必须要做好知识和文化这两篇文章——培育‘知识绣娘’,为海绣注入更多文化因子。只有海绣成为传统而时尚的文化产业。才能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才加入。”
郭小洲放下纸笔,抬手鼓掌道:“精彩的分析。”
“我是站在艺术圈的角度去看问题的。”周瑾竭力掩饰眉宇间的得意,话语也显得很谦虚,“很多想法都是看了郭哥的策划书后产生的灵感。我对郭哥的佩服如滔滔江水……”
郭小洲汗颜摆手,“你就别埋汰我了。说实话,你对机械产业化海绣的看法让我警醒。流水线作业的确可以壮大绣品产业,但其附加值和文化性却降低到最低,没有门槛和艺术发挥和高端人才,海绣就是个地毯货。”
周瑾客气道:“你迟早会否定这个念头的。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打算怎么参与?”郭小洲郑重道:“我代表景华县委县政府正式邀请你。”
周瑾很认真道:“我希望能投资参与‘海绣一条街’的建设,同时,也希望能参与海绣创意园。”
郭小洲沉吟半晌,“我作为********,亲自邀请你担任我们组委会的创意总监,但投资海绣一条街,就需要公开竞标,至于海绣创意园区,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周瑾起身伸手,“谢谢郭哥!”
郭小洲笑着说,“该说谢谢的是我。明天我就让魏哲联系你,商量成立海绣推广组委会事宜。”
“没问题,反正我现在就是个大闲人。”周瑾说到这里,扭头向门外看去。魏哲提着方便袋走了进来,“郭书记,瑾哥,夜宵买来了……”
周瑾明显想喝几杯,但他的眼神瞟了瞟二楼的房门,忽然说:“算了,郭哥忙了一天,估计也不想再喝酒,我就不打扰了,喝酒下次。”
郭小洲真没有精神陪他喝酒,也不客套,“那我等你中标后,亲自为你设宴庆祝。”
“一言为定。”周瑾说。
“当然!”郭小洲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周瑾,我承认我走眼了……”
周瑾哈哈一笑,转身迈步离开。
魏哲送走周瑾,走进来说:“刚才市委谷书记的秘书打电话过来……”
郭小洲的心还沉浸在海绣一条街的创意思潮中,他没怎么听清楚,随口问:“哦,有什么事情?”
魏哲苦笑着低声道:“还不是为周瑾和魏格生的事情。”
郭小洲皱眉,“他怎么说。”
“他说谷书记不希望扩大事态,要尽量给陆市长留点面子。”
郭小洲淡淡一笑,“面子我已经给了他们很长时间。是他们目空一切,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魏哲附和道:“是啊,您一直没有动魏格生的矿业集团,就是给他们时间和机会,让他们撤离,但魏格生显然……”
郭小洲沉眉不语。他在想,谷寿山和陆逸之间的关系。两人一个即将退居二线,目前在博弈一个更高的位置和待遇;另一个蒸蒸日上,前途绝对会超越谷寿山。
谷寿山对武镜高速景华段接口志在必得。
而陆逸本着财政上的考虑,不想为此付出财政受伤的代价,但也不会明着阻挠,但暗地里不配合是必然的。
如果从粗浅的角度看,谷寿山应该利用这样的机会敲打下陆逸,让他在武镜高速景华接口的工程上予以配合。但从政治的角度考虑,这一招明显是着臭棋。谷寿山怎么发力,也顶多让陆逸受点小伤,心情不舒服而已,但却会形成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更可惜的是,谷却没有持续打击能力。
那么主动示好,帮陆逸挽回面子呢。
陆逸自然会报之以李,在武镜高速工程上大力配合。骑马杨帆送谷寿山最后一程。
如果谷寿山还年轻,还能干两三届,那么谷寿山肯定不会放过打击陆逸的机会。但到了他这个年龄的人,不会轻易选择政治冒险,平稳退休是他稳妥的策略。
因此,郭小洲马上得出一个结论。在这个事情上,哪怕有周瑾背后的力量,谷寿山也绝不可能和他联盟打击陆逸。
而刚才已经和周瑾达成协议。这个结果虽然出乎他的预计,但也不坏。
他马上对魏哲说:“你马上答复谷书记,说事情已经得到控制,不会扩大。周瑾的条件是关闭皇朝酒吧,魏格生退出景华矿业市场。”
魏哲有些迟疑,“魏格生会愿意?”
郭小洲淡然一笑,“他这样的人是不能坐牢的,哪怕关一天。”
魏哲联想到魏格生的舅舅,心想的确如此。魏格生拘役的话,就等于打陆逸的脸,等于是陆逸的政治污点。他们宁可付出旁的代价,也不能走到这样的境地。而且魏格生自身干不干净,有没有其他的问题,一旦关进去的话,想必陆逸自己也不敢保证。
“好的,我马上去回复电话。”魏哲说这走到大厅外面去拨打电话。
郭小洲看着魏哲的背影,心里还在想着周瑾,喃喃道:“他到底是个真小人还是伪君子?”
说实话,周瑾今天的表现让他也感到有些惊惧。他记得一句名言:想要在复杂的局面中站住脚,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也别得罪一个小人。
周瑾今天有点真小人的趋势。甚至是阳谋的延伸。等于明白告诉郭小洲,我知道你想利用我,好,我顺势被你利用,达成我的目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后的结果是他和周瑾皆大欢喜。
如果周瑾提出另外的条件,郭小洲就得头疼死了。
他默默苦笑,但愿周瑾今天是人品值爆发,临时逆天。如果这就是周瑾的真实面目,那么他对周瑾就得重新考量了。
正在这时,高霜吸这拖鞋“滴滴答答”出现在二楼围栏住,声音慵懒道:“郭哥,子怡姐问你什么时间睡觉……”
郭小洲诧异抬头,心里明知道子怡不会这样子催促他,明显是高霜替甘子怡自作主张,他还是笑了笑,“马上就去。”
说完,他起身去到浴室,洗漱一番后,来到了二楼主卧。
甘子怡穿着白色的睡衣蜷缩在沙发上,听到细微的开门声,立刻惊醒过过来,像一只小猫一样,乖巧的起身朝郭小洲迎去。
郭小洲搂抱着她说:“周瑾刚来我们家了。这个人你怎么看?”
甘子怡眯起眼睛,“京都公子圈里很多人我都能看懂,周瑾是为数几个我看不懂的人。”
郭小洲惊讶道:“这样的评价是不是太高?”
“不高的。你试着分析,他在京都圈子里的位置一直都不低,在高端艺术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从没有惹任何大麻烦,也从没有得罪过他得罪不起的人,但却名声在外。”
“嗯!”郭小洲搂着甘子怡趟在床上。
“要知道,周瑾名声鹊起之时,他父亲周其昌只是一个刚踏入副部门槛的人,这样的干部,在京都,真算不上什么。但周瑾当时就能压制好些正部家的公子哥。”
“果然不简单。”郭小洲笑了笑,“好在他和我在一个战壕里,否则有这样的对手就够头疼的了……”
甘子怡欲言又止。憋在心里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周瑾没有得罪过他得罪不起的人,但也有个例外。他在京都吃过一个人的大亏,这个人就是熊文涛,当时一度在圈子里很惨。否则,周瑾也不会离开京都来西海发展。就是因为他被熊踩了一脚,落下太深的印记,此生无法在京都翻身。
想到这里,她默默看着郭小洲愈显威压的侧脸,心想,要是这样的两个人中之龙提前碰撞,郭小洲输得盘面更大,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时间往后再拖十年,她相信郭小洲拥有一战的能力。
可是,黄玉婉和熊文涛会给他们十年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