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州不动声色看了看韩雅芳,又看了关亚西一眼,心中对这个勉强算得上公子哥之流的男子有些鄙夷。不管关亚西从那个角度考虑问题,想引起他的注意力?想彰显自己的强大背景?嫉妒他的年轻?都显示出这个人粗俗不堪的城府。
关市长?关厅长?今天林巧菊把关亚西喊来作陪是什么意思?
郭小州一边和林巧菊三人寒暄,心中在琢磨顺山目前的官场态势。前十年,顺山是姚浩的父亲一人的天下,他把顺山经营成铁板一块。后来姚希文想凭借顺山这座在西海排名第三的大城市直接入常失败后,去了省政府担任一名普通的副省长。此后他在顺山的话语权逐年减弱。
顺山开始进入“混战”时代。
不管是前任********郑经,还是本土帮的刘岗,都只能在顺山保持一种均衡之势。
而这种均衡之势,随着郑经书记的调离,前省长丁毅的上位而再次打破。
顺山市********柯进山是标准的郑系老人。如果不是郑经的机动性调离,以顺山在西海城市中日渐重要的经济地位,柯进山以顺山********的身份进入省委常委指日可待。可惜的是,郑经的调离中断了柯进山入常的安排。
市长仇国宏是丁毅这两年扶植起来对抗柯进山的头号大将。
除了这两大势力之外,刘岗的本土派在顺山足以和他们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市委副书记吴长明、顺山市********宋松以及常务副市长聂向清都是本土帮代表。
而在仇和平之前的顺山市市长就是关祥兴。关祥兴是姚希文的老部下,这次姚希文退休前不遗余力把他推上了省农业厅厅长的位置上,虽说都是正厅级别,但对关祥兴来说,一来脱离了顺山这个“漩涡”,二来在省厅他是毫无疑问的一把手。
孰高孰低,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话说回来,关祥兴哪怕离开了顺山,但他的“痕迹”仍在。再说省农业厅也是下面县市跪求的对象,关亚西在陆安就是强势如欧朝阳,也要给三分面子。
所以关亚西在郭小州面前有强烈的优越感和嫉妒心。你这个县长居然比我还年轻?凭什么?
当然,在雷浩明和林巧菊的暗示下,关亚西收敛了倨傲,对郭小州也开始显得客客气气了。
不过很快,郭小州就不再小瞧这个他眼睛里不上档次的公子哥。
郭小州在房间看到雷浩明的瞬间,就基本明白,这个人是找他求情来的,希望他在环保检查中放他一马。不管怎么说,被抓了典型就意味着麻烦。如果因为环保问题停产,不仅意味着收入锐减,甚至有一溃千里,关门的可能。
至于关亚西为什么出现,作为管委会副主任和他的背景,既能算是人情面子,也可以当成压力。
关亚西开始很倨傲,但是他的语气和态度,逐渐平和,显得彬彬有礼。根本不像开始见面那般惹人厌恶。
而且主动切入正题的人也是他。当然,在他开口前,林巧菊雷浩明韩雅芳三人都借口离开。
“郭县长!东城有机硅三月份又上马了一个新项目,投资一点三亿,这个五硫化二磷项目投产后,将增加两千万以上的税收,解决就业一千五百人。”关亚西声音诚恳道:“东城今年又预定了几套环保配套设施,大概在年底能够完成安装。希望郭县长给予时间上的缓冲。暂时放东城一马。”
郭小州看向关亚西的眼神再现异彩。他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鲁迅先生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关主任,这杯茶看似简单,但唯有静静的品茶,才能品出茶的芬芳。”
关亚西目光直视郭小州,“您有您要的政绩,有人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实际上并不矛盾。比如,您孤身一人来到陆安,欧书记是什么性格,您比我们清楚。我们不敢保证说帮您战胜谁,但至少能帮您站稳脚跟。您的年龄优势无与伦比,只要您能站住脚,谁都不是您的对手。”
他说这句话时,眸子里闪过了一抹自信。
郭小州笑了笑,“你们能拿出什么筹码?”他其实还想问,你们代表着谁?
关亚西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轻松下来,“至少两名县委常委的支持,人代会选举无忧,您也许不知道,我父亲在顺山公子了几十年,现在虽然调离,但还是拥有一些根基的……当然,还有这个……”
关亚西手上拿出一串钥匙放在茶几上,“这是武江松涛园的一处别墅,如果您需要,还可以加上韩雅芳。”
郭小州眼睛一跳,武江松涛园虽算不上顶级住宅区,但在武江却也是老资格的招牌住宅小区,临江背山,是武江最早越过两万一平米的楼盘之一。他相信以关亚西的出手,这套房产的面积不会低于一百三十平,相当于二三百万的馈赠。
同时,还允诺把韩雅芳送给他。即便是郭小州见多了美女,也不能否认韩雅芳的魅力。
对很多男人来说,他们的人生,莫过于权利金钱美女。
对方同时奉送三样大礼。着实花费了心血。也下足了功夫。不怕郭小州不答应。
“当然,郭县长是胸怀大志之人。不大会拘泥于眼前这点东西。”关亚西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掏出一份文件,慢慢放在茶几上,“我们不会让您难做。这里有几家化工企业的涉污资料。您大可以放心使用。”
郭小州笑了笑,没有去看那份资料。
关亚西直截了当说:“您如果还有需要,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郭小州轻轻叹息,“一家东城值得你们付出如此代价?”
关亚西说:“当然不止是东城,我们也许是给未来下单。您的潜力值得我们的投资……”
“投资?”郭小州大笑,“什么时候,领导干部也成了你们的投资对象。”
关亚西诚声道:“请相信。我们可以推着您继续前进。”
郭小州脱口而出,“能把我推上省长高位吗?”
关亚西摇头又点头,“如果彼此都在发展壮大,就是双赢之局。也许不能,但也许不止是省长。”
“好大的野望。”郭小州忽然孩子气地问了一声,“既然有如此好的条件和机会。你为什么不走仕途?”
关亚西正色道:“我有自知之明,不适合走仕途。”
“嗯!一切奔着钱去?”郭小州看着茶几上的房产钥匙,自嘲一笑,“我想很少有人能拒绝你们开出的筹码。我能不能知道,你们给欧朝阳开出了什么筹码?”
关亚西神色如常道:“欧书记的靠山比我们大,他在体制内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钱?”郭小州问。
关亚西摇头,“欧书记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句话一半否定了郭小州的问话,但也保留余地。
“如果我拒绝呢?”郭小州突然问。
关亚西微微一怔,笑着摇头,“您是聪明人,我相信您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
关亚西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眼下,他有九成把握拿下这个年轻的县长。
他小时候的理想是像他父亲一样,当大官,受人尊敬。可是等他真正踏入仕途,却却发现,道路并非他想象中的那般理想。他有致仕背景,但和很多人相比,这点背景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么,拼个人实力。他也的确做的不错,仕途一帆风顺,二十七岁就成了组织部副科级干事。他如果再沉稳点,在组织部打熬几年,未来的道路也许会更顺。
可是,他心高气傲,他太急了,他无视父亲的劝阻,执意离开组织部,去了顺山九里堡工业园区,结果刚去半个月园区就发生了重大事故。而他偏偏就在办公室负责安全生产的副科长。
出事后,九里堡园区管委会正副主任都收到处分,他这个安全管理办公室的副主任更是首当其冲,给予党内处分,降职处理。
他的人生猛地从高空跌落。
至此,他仕途无望。熬到三十岁,依然副科。后来,他才改变人生方向,并且选择调来福鼎化工工业园区。向另外的方向努力。
“如果东城的资金有问题,作为政府主要领导,我当然要尽量帮助。东城的环保问题,我目前还没有拿到第一手资料,所以,我暂时无法答复你。”郭小州的话很模棱两可,他不想得罪任何人,但也不想公器私用,拿人民的财产和健康当筹码。
关亚西有些疑惑不解,不管从任何角度去考量,双方的合作对郭小州都有利无弊。
“郭县长,您的意思是?”
郭小州推杯起身,淡笑道:“我现在无法答应你什么。”
关亚西有些发愣,他跟着站起身,“郭县长,您先别急着拒绝。不妨再考虑考虑!”
“我还是这句话,我现在无法答应你。”郭小州说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