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回到住处时,已是晚上十点,他目送左雅的奥迪Q5驶离,心情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根刺终于拔除。
他知道,左雅也和他一样。
两个彼此高傲而且敏感的人之前一直回避见面,回避交流。甚至连“我们分手吧”这样的话都吝惜说。
哪怕左雅结婚也没有和他做过所谓的“了断”。因为彼此都拥有高智商和敏锐的洞察力,知道两人之间已经产生了不可弥补的裂痕。再坚持下去,伤害会更大。
所谓有始有终,今天就是他们关系的终点,也是“朋友”关系的起点。
站了半晌,他转身朝“暂住地”走去。
所谓的“暂住地”,其实是一个简简单单框起来的大院子,院子右侧一角有五六排简易板房,每排大约十间房子。
院子的土地平整过,还把陈塔旧中学拆迁的两个篮球架搬了过来,弄了个简陋的篮球场,篮球场的左侧还有大片正在平整的土地,这里将继续搭建简易办公室和供镇家属暂住的板房。
陈塔镇人民政府和镇家属院将在十二月中旬拆迁。拆迁后乡镇府办公地将暂时安排在这个大院里,包括镇财政派出所等要害机关等。
这个大院的所在地位于长港水库前五百米,属于“长港水上度假娱乐村”的三期工程用地。开工计划会在一期二期工程完成后,姚浩暂时借给镇政府使用。
而这些活动板房,则是鼎创集团无偿借给陈塔镇政府使用,而且免费帮助安装,算是帮陈塔镇政府解决了个大难题。
看着一排排板房内的灯光,郭小洲还不知道他的房子是哪一间。今天白天搬家,他直接把钥匙扔给了叶南川。
摸出电话,拨通叶南川的电话,“南川,我的房间在哪儿?”
“郭镇长回来了,您的房间就在我隔壁……不过我晚上临时回县城有点事,您的房间钥匙我转交给了茜茜姐,您去找她拿钥匙,茜茜姐的房间在第三排六号房,您是五号,呵呵!我四号房……”
“好,知道了,你家里没什么事情吧?”郭小洲问了一句。
“嘿嘿!也没啥大事,就是家里逼着我回去相亲……”
“好事啊!见面感觉如何?”
“……第一感觉不错,还不知道人家瞧不瞧得起我呢!”
郭小洲一边朝第三排板房走去,一边说,“你小子别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如今也算个人物了,堂堂陈塔镇的镇长助理,陈塔土地储备中心主任,炙手可热的职位,多大的地产老板到了你面前都得恭恭敬敬,记住,给我挺起胸脯来,别小看自己。女人骨子里其实充满奴性,你要是自己都虚头巴脑的,哪个女人瞧得起你。”
“嗯嗯!我记住了,其实说起来,最近之所以给我介绍女朋友的人格外多,就是因为我在陈塔,而且干得还不算差!嘿嘿……”
“那当然,以前对黄港县城人来说,陈塔是乡下,再过两三年,黄港县城相对陈塔就成了乡下了……”郭小洲说着,来到第三排板房前,发现任茜的六号房间一片漆黑,而他的五号房间却灯火通明。他一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挂电话,“我到了,明天见面再聊。”
来到五号房前,他轻轻敲了敲门。
“谁?”房内传出任茜的声音。
“是我,郭小洲。”
房门应声而开,看到满头香汗的任茜,再看到她身后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房间,郭小洲便有些愧疚,甚至有些心虚。
任茜不仅在工作上对他百分百的支持,而且在生活中对他关照有加,比如住一个院子时,偶尔看到他拉在卫生间的衣物,也顺手帮他洗晒,还有房间和院子的卫生等等生活琐事,还有今天帮他搬家打扫卫生,这绝对不会因为他是镇长,她要拍他马屁。
要知道,她的老公官至市委组织部部副部长,妥妥的正处级,他们家交往的朋友肯定大致在处级门槛上下。他这个正科根本不会对她什么杀伤力。她只要愿意,随时可调到市直机关甚至市委市政府工作,前途比他还要光明。
“呵呵!辛苦茜姐了!房间不错啊!”郭小洲大大咧咧走进自己的房间,他知道,有些情只在心里领就行,没必要点破,点破了,反而弄得大家尴尬。
任茜跟在他身后,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学生一样,指指这,指指那儿,“我从镇阅览室弄了个旧书柜,把你的书都收拾好了,这窗帘你满意吗?我那边多出的几块,花色和我是一样的……还有,你以前的洗漱用品我都扔了,全给你准备的新的,啰!这是大浴巾,浴衣挂在这里,还有洗脸巾,牙膏牙刷香皂沐浴露洗发水……”
郭小洲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知是被她啰啰嗦嗦的话打动,还是被她此时满脸的香汗,还是她兴致勃勃的情绪触动心弦。
虽然她的脸上因为打扫卫生,不复往日的光洁明净,但因为劳动,使得脸色白里透红,有种健康的养眼感。乌黑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却透着另类的风情。一件黑色的紧身打底衫,突出了平日隐藏的丰美身段。酒红色的亚麻宽松休闲裤,凸显了她丰韵的臀部和大腿。白净性感的裸足上,踩着一双人字拖,更显家庭气氛。
任茜说着说着,见他盯着自己发呆,脸色微红,“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啊……是,是有东西,一根草屑……”郭小洲说着伸出手,“在你的眼角……”
任茜轻“呀”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
郭小洲近距离的看着她的脸、口、鼻、嘴巴,手在颤抖,心在狂跳。
感觉到一股男人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但预料中的那只手却迟迟没有触到她的眼角,她浑身不自在的睁开眼,“我眼角的……”忽然她意识到郭小洲的目光有些炙热,作为过来人,她知道这种眼神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很晚了,你休息……”她轻喘着说完这句话,便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
郭小洲拉开窗帘向外看去,任茜的步履有些蹒跚,妙曼的身形在地面上拉长出一道影子,很快消息在他的视线里。
郭小洲沉默半晌,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收回心思,走进卫生间洗澡。今天忙碌了一天,精神和身体都充满疲惫感。
谁知道,洗完澡后,居然精神焕发,毫无困意。
他忽然想起昨天孙慧敏在电话里说过的麻烦。他拿起电话,给在京都的二舅哥拨了个电话,“二哥!晚上好!”
宋子丹声音透着奇怪,“打半夜的打我电话,是不是子怡发飙了,我说妹夫啊,我这妹妹发了脾气,你找我没用,我承认我劝不了也拦不住……”
郭小洲疑惑不解道:“子怡发飙?我不知道啊,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我哪儿知道,她不是去了你哪儿吗?”
郭小洲一惊,“什么时间来的,她怎么没通知我?”
“什么时间?我擦!她昨天中午的火车,昨天晚上就应该到……妹夫,你确定你没开玩笑?”宋子丹的声音透着焦急。
宋老的宝贝孙女若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一件小事。事发地的行政领导都脱不了干系。
郭小洲瞬间冷静下来,“二哥!我没开玩笑,她的确说过这几天会来我这里,我这几天忙得都……二哥别急,我马上给她打电话,她随性,也许在途中遇到了朋友,或者有什么风景吸引了她……”
“你大爷的,你不急还不允许我急,我怎么能不急,我昨天中午送她上的火车,子怡要是有什么……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二哥!我先给她打电话,挂了……”郭小洲嘴中说不急,其实已经心急火燎。
他急急忙忙拨打甘子怡的电话,却被告知不在服务区。
他的脸色顿时傻白,在他的记忆力,甘子怡的手机是24小时待机的,从来没有关机过。他呆愣半晌,继续拨打甘子怡的手机。
手机里一次次传来,“您呼叫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三分钟后,他转而拨打甘子怡闺蜜费日娜的手机。
费日娜不疾不徐的接通,声音酥麻带着慵懒的味道,“小洲!这么晚打电话,别是又有什么事情找姐……”
郭小洲打断道:“娜姐,你知道子怡在哪里吗?她这两天有没有跟你联系?”
费日娜在电话里怔了怔,“你说什么?她不是去了你那里吗?怎么了……”
郭小洲沉默半晌,颓然道:“她失联两天了。”
费日娜结结巴巴说,“你说什么,姐刚才没听清楚,失恋?两天?神马意思?”
“她失去了联系……电话提示不在服务区……”
“她……她她她不是去你那儿了吗?你没接到她?怎么会失联呢?什么时间发现失联的?”费日娜的声音如机关枪一样,轰得郭小洲耳朵发麻。
“我糙你奶奶的,姓郭的,子怡要是有事,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王八蛋……小虫,小虫,你马上跟我订机票,不,晚上没飞机了,订火车票,一小时后的,到武江的……什么软卧硬卧,只要能走,拖拉机都行……”
郭小洲听着费日娜在电话里朝她的助理吼叫,默默挂断了电话。
这一夜,对郭小洲来说,一分钟都显得格外的漫长。
宋子丹不断的拨打他的电话。只是他暂时不敢通知父母,只是告诉了大哥宋子敬。
宋子敬的电话也随之打了过来,到底是人到中年的男人,又是有底蕴的大家子弟,性格沉稳,语气倒也算平静,很冷静地问他情况,最后问他有什么搜寻打算和安排。
郭小洲这才醒悟,如其心急惶惶的到处打电话,不如来点更加实际的,越早展开搜寻行动,对甘子怡也许更有利。
他惭愧的连连道歉,说马上就着手找人。
宋子敬一言不发的挂断了电话。
郭小洲没想到,他和这位官至地级市常务副市长的大舅哥,第一次对话居然在这样的境地下。很显然,这位大舅哥对他的印象坏透了。
由于他的电话一直占线,费日娜的电话打不进来,接连发了几十条怒火冲天的短信。
郭小洲看着短信,忍不住抬脚朝墙壁猛踢了一脚。
“砰!”
殊不知,他所在的房间不是混砖结构,而是以轻钢为骨架,以夹芯板为围护材料,以标准模数系列进行空间组合,构件采用螺栓连接的环保经济型活动房屋。
这一脚踢出去,整面夹芯板墙壁发出震颤和摇晃,同时还伴随着轰鸣!
而他根本不知道,这面墙壁的背后,就是任茜房间的浴室所在。
郭小洲紧接着拨通成刚的手机,把甘子怡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便,寻求调出武江火车站当天车次出站口的监控视频,成刚听清楚后,睡意全无,语气也立刻紧张起来。
而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郭小洲一边和成刚保持通话,一边伸手去开门。
任茜满脸羞怒的站在门外,身上披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虽极力保持镇定,双手抱着胸前,但语调却有些失常。
“至于吗,非得把我的墙壁踢倒……”
郭小洲闻言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