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宴设在一处不张扬但格调高的杭帮菜餐厅。
选这个餐厅,安瑾是花了心思的。肖淑华是杭州人。特别是老派杭州人,对杭帮菜有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在一些主打杭帮菜的餐馆门口的那条长队里,或多或少就能看到那些影子。
如果是一些花里胡哨的餐厅酒店,哪怕规格再高,吃山珍海味,也达不到现在的效果。
郭小洲没有想到,资料里也没有提到,华和同这个出生在西部边陲小城的人,居然对杭帮菜情有独钟。
其实不是费日娜的资料缺误,而是人的喜欢和口味都是在不断变化中。有的随地理环境的变化而改变,有的随身体条件的改变而改变,还有的随身边人的口味而改变。
华和同占了后两点。一是他的年龄开始趋向养生食谱,二是老伴退休后开始在家每天捣鼓杭帮菜。
出席拜师宴的有五个人。
郭小洲和安瑾,华和同夫妇,外加瞿小裳这个助理。
以后的教学时间必须瞿小裳这个助理把关调控。相比上午,郭小洲发现,瞿小裳的神情显得非常自如而轻松,在席上充当服务生的角色,不停帮这个夹菜,帮那个倒汤。
郭小洲顿时知道,一定是安瑾说服了她,或者让她免于麻烦。所以瞿小裳才有这样的态度。
他再联想起认识安瑾的前前后后,不由得幡然感叹。
他第一次见到安瑾,是奉命陪甘子怡上山,结果安瑾向他们求助。甘子怡也毅然出手。
第二次是安瑾艺校的室友在广汉名流会所出事,安瑾找他求助。
第三次是安瑾参加模特大奖赛,如果不是他找麦子的姐姐相助,安瑾也拿不到江机高科的代言合约,然后邵培的母亲秦岚如约奉上一份影视剧合约,并且承诺拿出两百万来宣传包装安瑾,而且秦岚所在的影视公司在未来三年内,安瑾至少会得到三次主演的机会。
每一次,看似安瑾无比被动,但她的眼光却精准得可怕。知道哪些人会帮她,知道什么人对她有用。要知道,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现在如果有人对郭小洲说,女孩子只要天生丽质,而且肯学习,有技艺在身,就绝对不会被埋没。
郭小洲会说一声放屁。他现在根本不敢小看任何大小明星,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呐!
谁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的,所谓那些什么在街上被星探发掘之类的鬼话,都是宣传包装所用的伎俩。真的内幕谁知道呢?
作为一个明星,脑子里没点东西支撑,傻里吧唧的,早在踏进娱乐圈就被人吃得骨头沫子都不剩。
拜师宴在安瑾的刻意渲染下,进行得很成功。至少表面如此。
肖淑华一直话语不断,上了一道杭帮菜,她就热情地介绍菜品的来源和历史典故。几乎每一道杭帮菜都融入杭州浓厚的历史文化中,像乾隆鱼头、东坡肉、宋嫂鱼羹等都有着一段久远又传奇的故事。
因此,饭桌上不愁话题,没有冷场的土壤。
即便安瑾很快靠她的嗲柔吃住了师公华和同,但华和同却始终对郭小洲警惕而小心。郭小洲怎么和他搭腔,他都很淡然的予以“嗯!啊”等话语敷衍,根本不给他对话和交流的机会。
看着满桌子的菜和名贵绍兴花雕,郭小洲一时间有些憋闷,不知道自己费心这样做,究竟有没有回报?
没有烟瘾的郭小洲忽然想出包厢抽支烟,去去心头闷气。
出了包厢,站在走廊里拿出香烟,点燃一支,抽了几口,忽然有种冲动,拿出手机,拨打程力帆老师的电话。号码拨出去了,郭小洲才意识到现在正是程老的吃饭时间。
以他对程老的了解,饭点程老是不会接电话的。因为程老不会把手机带去饭厅。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电话居然很快接通。里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洲,这个点打电话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郭小洲在这个睿智的师长面前不善于隐藏自己,也无法隐藏自己。除了大学毕业那一次。
“是的,老师!我在京都跑的项目遇到了麻烦。”郭小洲掐灭香烟,把专家组的困境一五一十向老师汇报。
程老听完,沉默半晌,说:“给你讲个寓言故事。在某块陆地上,一匹小斑马在浅水中戏耍,悠闲而自在,完全不觉察四下的危机。”
“岸边,有一头体积比它大数倍的母狮正在窥伺。母狮没有贸然的采取行动,不是因为无把握,只是不知道水的深浅,所以静待良机去猎杀。不久,小斑马满足的站起来了,美美地伸个懒腰。”
“是的,小斑马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让岸上的敌人洞悉:哦,原来水这么浅,只及你膝。母狮蓄锐出击,马上中的,齿咬着小斑马的咽喉不放,撕裂血肉,大快朵颐。”
“母狮进餐,是在水中一个小浮岛上进行。它并无意与同伴分食。岸上来了些狮子,远视它吃的痛快,也谗啖大流。不过晚来了一点,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不知道水的深浅啊!所以没有游过去抢食。”
“母狮死守并独占食物,得意的尽情享用。一不小心,尸体掉进了水里,它下水摄取,一站起来,群狮洞悉了:哦,原来这么浅,只及你膝。二话不说,一齐下水拥前。饥饿的狮子群,瞬间把母狮的晚餐抢走。”
程老的故事讲完,郭小洲心中有所触动,但还是抓不到要点和专家评审团之间的联系。
他很谦虚的问,“老师,我知道您讲这个故事是向我传授某种谋虑和方法,但我还是不太明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人都不想倒下去,都希望站起来,站得比别人要高。实际上,当他站起来时,却让周围的人都看清楚了他的全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底牌在哪,水有多深——哦,就那么浅。他是自己揭露了自己的底牌,这是官场大忌。”
郭小洲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对方的底牌已经全打了出来?”
“小洲,你如果和对手打牌,他手上拿什么牌你全看得清楚,你会害怕吗?”
“不会。”
程老笑着说,“但是你的底牌,他们却不知道,这就是你的优势和胜势所长。”
郭小洲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出好的对策,但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是啊,对手的底牌就三张,他知道是什么牌,还怕什么呢?
放下电话,正准备进包厢,眼角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疑惑着抬眼望去。
只见甘子怡正和一个身材魁梧,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并肩走进一个包房。
…………
…………
和甘子怡一起进餐的男人是熊文涛,潼江县********,这次返京为县里跑一个项目,上午11点飞机落地,便被甘子怡一个电话找到,邀请他吃个饭见个面。
熊文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人坐在这个可以容纳十几个人的大圆桌前。距离感空前。
甘子怡平静地望着他。
他的眼神也毫不不退缩。
甘子怡轻声道:“事情是你做的。”
熊文涛温和一笑,“我闲着没事,随便找点乐子。”
甘子怡眸子掠过一抹寒芒,“文涛哥,你没有让我小瞧你。如果你今天开口否认,我会怎么做,你知道的。”
熊文涛淡淡一笑,“我还是我,你不是你。”
甘子怡微微躲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我们没必要打机锋。”熊文涛一挑眉,继而一笑,道:“为什么会是他?说实话,他配不上你。”
甘子怡轻描淡写道:“鞋子合不合脚,只有鞋子主人知道。”
熊文涛默然,半晌他缓缓道:“我现在输得只剩下脾气了。因为我连对手都不知道,就被宣布下了擂台。”
甘子怡沉默片刻,答非所问道:“这件事情能不能不要把他牵扯进来。文涛哥你有脾气可以冲着我来。他是无辜的。”
熊文涛哈哈大笑,表情玩味地看着甘子怡,“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甘子怡吗?”
甘子怡提高声音,“文涛哥!回答我。”
熊文涛收敛笑容,轻声道:“他如果连这种小问题都无法解决,他连替你**都不够资格。”
甘子怡目光骤冷,“文涛哥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玩下去?”
“对。”熊文涛漫不经心道:“只到那一天我不想玩了,或者我玩够了,再或者他来求我别玩了……”
甘子怡盯着他,“我今天最后喊你一声文涛哥,出了这个门,你就是我的敌人。抱歉,我不会讲任何客气。”
熊文涛神色一变,“他值得你这样付出?”
“很值得!”她目光坚定的回答。
熊文涛望着母性十足的甘子怡,眼眸中首次露出伤感和绝望。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真的不需要理由。他从十一岁看到她时,就喜欢上这个野性十足的小丫头。
是真的喜欢,和家族和任何外因都没关系。所谓的家族强强联手,不过是他的一种借口。
他始终无法理解,像她这样的强势女孩,要么不谈恋爱,一谈起恋爱来,就奋不顾身一头栽了进去?
正在这时,包厢外传来敲门声。
甘子怡开口道:“进来!”
话音刚落,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失声道:“小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