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辉是老三,他头上有盛哥和普明,但他在黄港的威慑力却远远大于两个大哥。他没什么文化,父母双亡,小学三年级就辍学,用他的话说,吃尽了世间疾苦,因此他不惜命,也不会动什么脑筋,只会动手,所以他充当了关盛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而老二普明则是烂到极点的白眼狼,几次坐牢的经历告诉他,打打杀杀是没有任何前途的,靠脑子搏杀,才是王道。
因此,普明担任综治办治安巡查大队队长,在盛哥的“团队”中,他属于唱红脸的。
而杨辉长相凶恶,脾气暴躁易冲动,正好适合唱白脸。
一般情况下,都是杨辉指挥马仔去工地挑起事端,然后“接到报警”的普明队长带队前去“维护治安”。
两人一唱一合,不仅能将当事者引入圈套,还能很自然地使当事者因遭受胁迫而就范,而且还对“盛哥”心存感激。
这次来陈塔“搞工地”也是一样的套子。
杨辉带人来工地闹事,最后甚至把地下管线给挖断了。当然,剩下的事情就归盛哥和普二哥去动脑筋了。
他带着二十几名弟兄从陈塔镇返回双桥镇的一家农庄,中午大摆筵席庆功。
正当二十几人刚坐上桌子,农庄外忽然冲进一群警察和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
杨辉和一群马仔根本不怕警察,黄港是老大的地盘,警察敢动盛哥的人,衣服不想穿了?一名小弟不仅不怕,还冲进来的一名警察笑呵呵地打招呼,“熊队,是不是又出了大案子,瞧你们这架势,不仅出动了治安大队,还动用了武警,啧啧!”
“全部蹲下,就地双手抱头。”熊大队声色俱厉道。
一群马仔蒙了,你看我,我看你,根本不相信熊队是在对他们喊话。但一群武警战士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他们,却是真的。
杨辉摘下墨镜,一巴掌拍向餐桌,暴怒道:“雄队,你麻痹是不是疯了?你想干什么?”
两名武警战士抬起枪托,照着杨辉的臂膀和胸背猛砸,呵斥道:“老实点,蹲下。”
杨辉虽说没脑子,但他敢和警察横,却不敢和武警横。警察和他们的家属都在当地,自然有所顾虑,而武警是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三年退伍复员回原籍,再怎么得罪他也不慌。
杨辉一边冲熊队瞪眼一边蹲下,“你狠,我看你怎么交差?”
“他怎么交差?你多虑了,他只需要向党和人民交差。”随着话音下落,顾北和县武警中队中队长一起走了进来。
看见公安局长顾北,杨辉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蹲在地上侧脑地赔笑讨好道:“顾局,误会,一定是误会,我们啥事都没做呀……”
顾北沉着脸,“啥事都没做?陈塔镇北地下水管是不是你们蓄意挖断的?”
杨辉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别的事情犯了,挖断个水管而已,不就多漏了点水,赔钱赔个水管子就是。多大点事,劳师动众的?他缓缓站起来,“顾局,的确是我们挖断的,我们认赔认罚。”
“蹲下!”一名年轻的武警战士伸手按住他的头。
“嗨!嗨!顾局……这么点儿事,值得吗……”杨辉一边下蹲一边不服气地冲顾北喊道。
“这么点儿事?”顾北厉声道:“你们这叫蓄谋破坏公共设施罪,影响鲁西秦南上百万群众的饮水安全,多少企业由此停产,影响恶劣以及直接造成的危害结果,一般要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不仅杨辉的嘴巴张成O型,他手下一帮马仔也傻了眼。
“县委县政府专门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求严肃查处责任人。带走。”顾北一挥手,一群警察拿出手铐……
杨辉直到被手铐铐住,整个人还没能想清楚,不就挖断一水管吗,怎么说得如此吓人?他被押解着经过顾北身边时,忽然醒过神来,低声央求道:“顾局,顾局,看着盛哥的面子上,容我打个电话……”
“快走。不许说话。”两名武警战士推搡着他往前走。
顾北忽然说,“让他打个电话。”
杨辉频频朝顾局点头哈腰,“谢谢!谢谢顾局。”
这时熊队从杨辉的裤子里掏出手机,板着脸问,“什么号码?”
杨辉恨恨地瞪了熊队一眼,哼哼着报出了关盛的号码。
熊队拨通后,把手机贴在他的耳朵旁。
于是出现了关盛在酒店按摩大厅接听电话的一幕。
顾北让杨辉打这个电话,一来很快就瞒不住消息,二来他也想“打草惊蛇”。看关家父子怎么行动。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是因为今天早上有三个人给他打了电话。
第一个人是青山市市长谢富丽。作为非直管上级,谢富丽主动打来电话,很出乎常规和常态,但有讲究。
这个讲究就在于她说什么,讲什么内容。
顾北接到谢富丽的电话后,既惊又喜,同时还有些犹豫。
谢富丽这是直接拉他站队啊!但他一来很满足县局这个位置,二来他知道谢富丽初来乍到,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权利,他这样匆匆站了队,一有闪失就成为被打击对象,别说市局的实权职务,就是想保住现在的位置都难。
但是第二个电话却让他陡然有了信心。
打来电话的人是省公安厅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厅长修正尧。
修正尧开口就说付厅长的儿子在黄港被抓,然后直接下达命令,说省厅已经给当地武警中队下达命令,让他选一些“合格“的警察,带领武警立刻抓获涉嫌罪犯。
顾北开始吓得脸色煞白,堂堂厅长的公子在黄港被执法部门的人“抓获”,而且是在没有违反当地法规的情况下,这……
后来听修正尧的语气并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在电话结束时轻描淡写说了句,“听小洲说,你们的关系很好,他上次说你想追求进步,我认为很好嘛,不求进步的局长不是个称职的局长。”
听到这里,顾北顿时大喜,他知道这是修正尧在向他暗示。
这是他人生中也许是最重要的机会啊!以前他担心谢富丽在青山权利有限,摆不平上级公安部门,现在有省厅领导“看重”,他哪怕在青山混不下去了,也能很轻易换到另外的“重要”城市。
如果他“任务“完成得好,不仅可以获得修正尧的赏识,还能在付厅心中留下好感。
他几乎当时就下了决心,站队。
接着郭小洲又给他打来电话,把陈塔镇北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很坦率地告诉他,省委姚副省长的儿子姚浩作为投资商,和付江涛一起被不公正的关押了。
同时,他还告诉顾北,杨辉和普明等人的现场画面全部被录像。
顾北连声道谢!他知道这个大好的机会是郭小洲给他的。并很直接告诉郭小洲,他愿意听从市长的安排。无论让他去什么地方,什么位置。
…………
…………
关盛接了杨辉的电话后,深呼一口气,表情复杂地盯着被众人押解出去的姚浩和付江涛两人的背影,忽然开口喊道:“普队长,先把他们放了。”
普明闻声转身,满脸不解道:“老大,你说什么,放了这两个孙子……”
关盛寒着脸大吼道:“我说放了。你没听清楚?”
普明很少见盛哥这样失态,他微微有些失神,遂冲队员们大吼,“放人……”
一群巡查队员虽然不解,但闻言都松开了抓住两人的手。
姚浩淡淡一笑,转身看着关盛,“怎么了?这么快就认怂了?”
关盛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凶横得想吃人一般。但他毕竟还有点城府,知道这个时刻,必须得把这两人放走,至于以后,只要他们还在陈塔投资,他报复的机会太多太多。
普明见这两个年轻人狂得没边,便在一旁跃跃欲试,只等盛哥一声令下。
谁料关盛却说了句让所有人傻眼的话,“把他们的手铐下了。”
“啊……”普明感觉非常憋闷和委屈,但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示弱”的盛哥,聪明如他,也知道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情不愿地对手下挥手,“下他们的铐子。”
谁知道更稀奇的事情发生了,付江涛却高举着带铐子的双手,“谁也别动。”
“嗨……你们特么的稀罕了啊,居然有喜欢带这玩意的人?”普明像是看野猴子似的看着两人,摸了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付江涛笑眯眯的对关盛说,“我早告诫过你,铐子好带不好下,你不信。”
关盛没有说话,他一直盯着两人的神情,在寻思着,莫非这两人还真有大背景?否则到了这个境地还有如此气场?
见盛哥不吭声,普明出来唱白领,“呵呵!盛哥难得开恩,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也识相一点。真要把盛哥惹火了,真把你们扔拘留所被犯人上课,你们的小菊花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付江涛朝普明吐了一口,鄙夷道:“去你奶奶的……”
“我曹,你还敢骂人?”普明大怒。
关盛越看越觉得不对,他忽然疾声道:“快,强行下了他们的手铐。”
一群巡查队员纷纷冲上去,强行制住两人……
正在此时,却听到一声暴喝,“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