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联合调查组并没有住在镇招待所,而是租用了镇上一个带院子的家庭平房。
平房距离乡政府大院三百米,庄达人一行四人很小心地把郭小洲护送进了院子后,庄达人才低声说,“姜海军被顾局长招去了县局,他的证词很快将通报到市局。”
郭小洲楞了楞,点了点头,“庄科长辛苦了。”
“不辛苦!整天闲的要死。对了,郭镇长,这两天你暂时在这个院子里休息,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出去。”
郭小洲沉思半晌,低声问,“庄科长,你们从纪委手里抢人,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
庄达人笑道:“暂时还没有撕破脸皮,再说也不是当着他们面抢的人,他们也无话可说。”
郭小洲若有所思道:“戴组长呢,我能不能见见她。”
庄达人回答道:“戴组长刚赶往县城,等她回来我转告她。”
正在这时,郭小洲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号码,是谢富丽的电话,他看了一眼庄达人,庄达人很知趣地走进房间,他立刻接通,低声道:“是不是你安排的?”
谢富丽语气透着担心问,“他们没怎么你吧?”
“没有。他们不敢怎么着我。”
谢富丽在电话里长长嘘了口气,“低声道,你在县联合调查小组的院子里先休息两天,事情明天就会有彻底的转机。”
不等郭小洲说话,谢富丽解释道:“我认识西海日报的一名副总编,他答应我明天刊登一篇文章,关于你关于工伤事故女工和医疗费来源的记实报道。”
郭小洲霍然醒悟,“釜底抽薪?这一招高,高明!”
谢富丽不无骄傲的说,“我考虑过很多方法,但没有一种能让你快速摆脱目前的不利局面。毕竟他们抓住了你的小辫子,哪怕无法使用法律手段,但能把你的名声搞臭了就达到他们的目的。”
“呵呵!我一直低估了你啊!”郭小洲心情陡然轻松下来。
“那是因为你一直站在我男人的角度去看自己的女人,小洲!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哪怕拼着不要头上这顶乌纱帽。”
“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你到那一步,否则我这个男人也当得太失败了。”郭小洲说到这里,忽然问,“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钱汉在幕后操纵?”
“不像是他,我听乔珊说,钱汉的秘书找人打探消息,似乎钱汉也蒙在鼓里。”
郭小洲眼眸寒光一闪,沉声吐出三个字,“陈恩涛。”
谢富丽说:“我想起来了,陈恩涛的秘书姓陆,会不会和纪委监察室陆主任有什么关联?”
“很明显,即使陈恩涛不是主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要不是钱汉的主意,这件事情就有挽回余地。”谢富丽声音放柔,“等解决了这件事情,你还是去京都吧。”
郭小洲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避没有意义。再说,京都的形势更加复杂。这两天的时间我也不想浪费,我想去拜会绿林集团的汪动总经理,争取让项目落地。”
“也好!我找人打听过汪动的信息。汪动的老家在鲁西县,早年他父亲去世后由母亲把他带大,因此每年母亲生日,他都会雷打不动回家替母亲庆生。明天就是正日子,他应该会回鲁西。”
郭小洲心想,这倒是个接近汪动的机会。前去为他母亲庆生,效果肯定比别的见面方式好。两人又聊了几句后,郭小洲挂了电话。
庄达人等郭小洲接完电话后,从房间走出来,把他带到一间有空调有网线有电脑的小卧室,郭小洲笑着说,“这么温馨的房间我是住不了了。”
庄达人疑惑问,“郭镇长的意思是?”
“我打算晚上趁黑离开陈塔。”
庄达人微微一愣,善意地提醒道:“郭镇长,你要外出活动没问题,但是要千万小心被他们的人看到,如果……”
郭小洲语气平静道:“到了明天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庄达人暗暗有些怄气,心道,我们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把你抢出来,你却如此轻描淡写要外出,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纪委的衙门谁不怕?
他如果不是顾北和邱树贵打招呼,还真不怎么待见这种嘴上无毛的年轻干部,年年轻轻就当上了陈塔镇镇长,肯定有什么大背景,否则,顾北还会冒着得罪纪委的风险命令他抢人,还有,检察院的那位“铁娘子”居然也肯参与进来,真令人不可思议。
郭小洲也懒得和他解释什么,他要领也是领顾北和方恒的情,像庄达人这种级别的干部,能交结则交结,不能成为朋友也无大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这座院子几乎成为临时的乡政府,包括书记邓怀东在内的乡镇领导穿梭似的进进出出,有来慰问的,有来汇报工作的,甚至有投资商也闻讯找到这里,和他谈项目投资。
庄达人和联合调查组的成员都感觉他们成为古代的“护院”了。
镇党委成员没有来看郭小洲的只有罗立和马得中。
罗立不用说,他巴不得市纪委一次把郭小洲整得永世不得翻身;马得中毕竟身背乡镇纪委书记一职,他必须“避嫌”。
郭小洲惊奇的发现,这次被“约谈“居然成为他在陈塔镇执政的一个里程碑似的分水岭,自邓怀东摆明了前来慰问站队后,整个乡镇的中高层居然全部自发前来。这给了他一种无法言语的信心。
从这一刻起,他收获了整个陈塔的支持。
下午五点,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他因为“勒索”邓新元而“被纪委抓走”的消息外泄后,陈塔镇三家纺织厂集体停工,三四百名职工聚集在乡政府大院和市纪委工作组驻扎地,进行抗议。
目睹这一幕的陆瑶和工作组成员都吓得不敢下楼吃饭,而陈塔镇派出所因为他们的所长姜海军也被“牵连”,干警得到报警后,不情不愿地出现在楼下“维持秩序”。
说是维持秩序,也只是把握最后的底线,不让职工冲闯镇招待所,至于她们在楼下怎么骂怎么喊,一概不管。
邓新元得知消息后火速赶来,他拿着大喇叭站在台阶上,大声保证说郭镇长安全无事,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事。
但情绪激昂的职工们根本不信邓怀东,因为邓怀东忽悠过她们太多次。
而新来的镇长郭小洲不仅令她们看到了联营后的希望,而且和太和集团的协议已经签订,新厂房的地址已定,从下个月起,特别是战斗在工厂第一线的挡车女工薪水大幅上涨,在安全生产和劳动保险方面,也下了大工夫。
当然,最让这些职工感动的是,郭小洲冒着“违反法律”的政治风险,亲自出面“讹诈”了邓新元一笔巨款,用来治疗恢复邓秀梅的伤势。
因此,很多职工自发打出“人民的好镇长!”“郭镇长!我们支持你!”等标语。
邓怀东出面安抚未果后,局面不仅没有得到控制,甚至一些街镇的市民和周围农村的人也逐渐加入。
人数呈直线上升,晚上六点半,已经聚集了渐两千人。
陆瑶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市纪委和黄港县求救。
钱汉立刻给黄港县县委书记关立华通电话,要求他务必平息这次集体事件,市纪委书记柏京辉闻讯驱车赶往黄港。
于是,在短短一个半小时内,陈塔镇聚集了市纪委书记柏京辉、黄港县委书记关立华、县纪委书记曾毅、县公安局局长顾北,以及黄港县武警中队两个排的战士。
小小的陈塔镇,一时间风声鹤唳,顷刻间成了不夜之镇。
这么多领导到来,镇上的汽车自然多了起来。
其中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上的车玻璃后,有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手拿长焦相机,不停地摁下快门。
在车上拍摄后,他把小型摄像机放进一个特制的“背包中”,走进聚集人群中,不停地和一些看似话多的女职工闲聊。
半小时后,他回到汽车上,拨打电话,“霍总编,我拍摄了一组非常有意义的镜头,采访了一些职工和当地居民,不得不说,很有意义。这个郭镇长很了不得啊!我建议做一个专版,甚至可以借机推出一个系列报道……嗯嗯!我马上传输到报社终端。好的,我暂时不回去,继续潜伏在陈塔……”
关立华刚赶到陈塔时,还非常气愤地批评邓怀东等人,但他目睹了情绪激昂的聚集职工群众后,开始有些担忧起来。如果一旦失败控,怎么办?
他甚至有些埋怨钱汉书记,为什么要点名让他来,而不是让方恒前来。
市纪委书记柏京辉根本无法走进镇招待所,他的面前是几百人组成的防线,高喊着,释放郭镇长,还郭镇长一个公道。
虽然现场来了几十名武警战士和六十多名公安干警,但面对两千群众,根本不具备任何优势。柏京辉甚至当场拍板,让武警和公安人员退后两百米,千万不要和当地职工和群众发生人任何身体接触。
老实说,自从他收到消息,说郭小洲被当地调查组“抢走”后,他的心里反倒踏实了一些。当初陈恩涛找到他,要求惩治郭小洲勒索敲诈事,他就有些抵触,但他欠陈恩涛一次人情。再说陈恩涛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你纪委工作组去了陈塔,什么事情都不做,说得过去吗?
再说,调查只是调查,并不是给谁定罪。
因此,他才很委婉地给陆瑶下达调查郭小洲的命令。他不知道的是,陆瑶的亲侄子陆进是陈恩涛的秘书,陆进给陆瑶打了电话,要求他“从严处理。”
陆瑶因此在郭小洲宴请太和集团董事长的时间,当面“带走”郭小洲。这才导致一件很普通的“约谈”事件不断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