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当即安排叶南川带徐有才等人去见三家纺织厂的负责人。他一个人离开乡镇大院,琢磨着乔珊这个敏感时刻见他会是什么事?
他考虑有两个方面。
一是谢富丽执意要给他牵线搭桥。但很快他就自我否定,谢富丽虽然对他感情执着得有些失去自我,但她毕竟是一方大员,心中的韬略不是普通女人可比,大事小事公事私事绝对分的清楚。
二是谢富丽真有什么紧急事情要交代他。
那么这个见面地点要适当隐蔽。
他选择镇老粮站后的松树林作为见面地点。一来方便乔珊打听,二来粮站现在很是荒芜,很少有人来这里。
发出消息后,他直接来到粮站之后的林子里。
外面夏日炎炎,林子里却阴凉避日,松涛阵阵。
他沿着林子朝前走,发现这个松林还不小,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而且排列整齐化一,有如列队的士兵,松林之后,有座中型水库。
水库叫长港,一湖净水闪动着万顷碧波,是黄港县城城区最大的备用饮用水源。人站在坝上,往北望,远山如黛,好似一幅水墨画;往近看,平畴沃野,稻束翻滚千重浪。
郭小洲顿时被这美景吸引,他默默琢磨,如果陈武大桥开通,这个美丽的水库绝对可以开发成大型浴场和水上游乐度假项目。到时将吸引大批武江人前来消费休闲。
他甚至立刻想好了名字——长港水上度假中心。
至于合作方,他首先会考虑姚浩的和盛旅游开发公司。作为一家在西海刚刚崛起的旅游公司,广汉的三点一线生态旅游布局已经被省政府列为重点支持项目,前景可观。
正在他神游天外之际,乔珊的电话打了进来,“郭镇长,你在哪?”
“我在松林后的堤坝上,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五分钟后,他在松林边缘看到了乔珊。
大概是松林太过偏僻的原因,乔珊不敢深入,站在松林入口东张西望,看到他,脸上才放松下来,迎着他走来。
隔着十米远她笑着说:“今天见识了郭镇长的厉害!佩服!佩服!”
“哪里有厉害。今天院子里的人哪个不厉害。只不过事不关己罢了,我只能出头自救。”郭小洲邀请她进松林走走。
乔珊跃然同意。
两人齐头并进,乔珊的脸忽然泛红,此时此景,非常像是两个谈恋爱的男女,在林中幽会。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轻声道:“老板让我来有两件事情交代。”
“一是关于陈市长的,他有个侄子叫陈龙。”
乔珊说完仔细观察郭小洲的神色。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是不明白的,但她却必须按老板的交代来交代。
郭小洲笑了笑说:“你告诉谢市长,我已经知道了,请她放心。”
乔珊说:“第二件事情是,老板让我问你,如果选择合作方,你选关立华还是方恒。”
郭小洲顿时明白,谢富丽说的合作,是指陈武大桥以及“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的合作伙伴。严格意义上说,如此重大的项目必须党委和政府一把手通力合作才能完成。但实际执行人却只有一个,通常是主管经济的政府一把手主持,但也有强势的书记把持的可能。
由于这个项目的特殊性,将由省里提口号谋划布局,县里自然没有人敢阻拦或拖延。那么这个项目是县委书记还是县长主持,郭小洲这个实际操刀和发起人有选择权。也就是说,他偏向谁,谁就会得利,享有闪亮政绩。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需要考量他的判断力和眼光。官场上,过河拆桥的事情数不胜数。他选择谁,就等于把春风送给谁。但放了春风却不一定能收到夜雨。
见郭小洲长时间不开口,乔珊也不催,静静等候。
“第二件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再回答。”
乔珊严肃问道:“多长时间?”
“三天……或许更快。”
“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
郭小洲反问道:“谢市长交代了时间限制吗?”
乔珊摇头。
她在那里故弄玄虚,想要打听点什么。郭小洲心里明察秋毫。事关陈武大桥项目,迄今为止,只限于三个人知道,他、谢富丽、成刚。谢富丽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她的秘书。
至于邓怀东,由于格局小,他一直当神话在听。
郭小洲意味深长地瞥了乔珊一眼,“谢市长好相处吗?”
乔珊的思路同他一样敏捷,回答的也很圆滑,“跟谢市长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
郭小洲笑了笑,他了解过乔珊,她毕业于某著名大学中文系,上任市长据说很欣赏她,但后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从市政府办公室的红人,突然被贬到政研室。像她这样的美丽公务员,又和前市长传出过绯闻,任何男领导都不敢沾惹。如果不是谢富丽给了她一次机会,也许永世不得翻身了。
“好了,我交代完毕,该赶回去侍候老板了。”乔珊忽然间不怎么敢继续靠近郭小洲了,她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更加了解女人,她很敏感地察觉到郭小洲和她老板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至于哪方面不简单,她暂时还不敢妄自猜测。
“我送你上车。”
郭小洲把她送到她的车旁,“谢谢你跑一趟。”
“应该的。”乔珊上车,“再见!郭镇长!”
“再见!”
目送她的车离去,郭小洲立刻赶回乡政府。
他刚进入自己的办公室,童世福敲门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说:“郭镇长,我刚问了邓向东,他交代说是何稀才替他解开的绳索,这王八蛋吃里扒外,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这个消息并不让郭小洲意外。邓向东三兄弟绑手绑脚,还塞了毛巾,怎么能忽然跑出来呢?里边肯定有猫腻。这个内奸不是罗立便是何稀才。他只是不了解县劳动稽查科的人耗费心机,想针对谁?
郭小洲拿出一包烟扔给童世福,“邓书记知道吗?”
“我刚打过电话,邓书记都快气死了……”
“然后呢?”郭小洲问。
“邓书记让你处理。我这不是来汇报了吗。”童世福拆开香烟,美美地点燃一根,恭维道:“郭镇长厉害,居然把太和集团请到我们陈塔,哎呀!你要是早来几年就好了。”
郭小洲没有兴趣谈这个问题,他现在有些头疼。邓怀东总是把烫手山芋抛给他,让他处理,怎么处理?何稀才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问题是没办法处理。
这事情太好找借口了,何稀才不承认,任何人都没办法。
但他旋即一想,邓怀东不是傻瓜,他既然让他处理,肯定另有它意。郭小洲抬头,“童镇长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童世福额头的皱纹严肃的集中了,“这事情……还真不好处理……不过,我有个建议,查他的账。”
“什么账?”
“他的报账开支。”说到这里,童世福的目光顿时转为尖锐,“镇财务一直有怨言,说他的个人开销比邓书记还高一倍,以前邓书记睁只眼闭只眼,是不想闹矛盾……”
郭小洲明白,这是让他当前锋上阵杀敌呢!
“怎么查?”他即使知道怎么查,但也要对方说出来。
童世福犹豫片刻道:“查他的手机及话费、差旅费、公车及燃油费、招待费、参观考察费,特别是招待费,据财政所刘家兵诉苦说,他每个月都要报一叠餐饮发票。”
郭小洲笑着说:“你告诉邓书记,我们要查也不只是查他一个人,要在全镇领导职工中展开检查,正好借这个机会整顿乡镇的公费开支,杜绝‘领导干部吃喝不愁,普通职工发愁吃喝,有时连办公经费也付不起’的窘境。”
听到这里,童世福一双稀疏的眉毛抬得老高,支支吾吾道:“范围扩大不好吧?”
郭小洲语气坚定道:“如果要我查,我就全查。”
童世福连忙道:“我去问问邓书记,看他什么意见。”
郭小洲点点头,没有出声。
“郭镇长忙,我先出去。”
看着童世福的背影,郭小洲笑了笑,何稀才的事情他肯定会查,但这并不妨碍他顺便敲打敲打全体领导层。拿捏到他们的痛骨,以后的工作开展是不是会更顺利畅通。
查出来问题,和要不要公开和惩罚是两码事。
关于领导层的公费开支问题,陈塔不是个例,有时候你自己可以不贪,可以不占,但你过分的廉洁,你的周围肯定空无一人,谁愿意跟这样的领导办事?
水至清则无鱼嘛!天下至理!
占占小便宜可以,只要适度,这些都可以接受。
…………
…………
中午,原定在镇招待所的接待午餐被取消,谢富丽等县市调研官员忽然选择在当地一个农民家庭吃了顿简餐。
郭小洲没有午休,在办公室查找到关立华和方恒的履历资料仔细研究。虽然没有明确的结论,但也心中有谱。
关立华先后给两任黄港县委书记当过秘书,第二任县委书记正是现青山市市委书记钱汉,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钱汉嫡系中的嫡系,所以钱汉不遗余力把他推倒了县委书记的高位上。关立华也继承了钱汉的工作作风,强势,高调,但实事求是的说,工作能力很强。
方恒是省派官员,来黄港前在省发改委工作,作风温和但务实。
涉及到他和谢富丽的关系,郭小洲现在考虑问题,不能只考虑自己,他必须考虑到谢富丽的处境和利弊。因此,他必须排除关立华。给关立华加分就等于给钱汉添彩,也等于削弱了谢富丽。
但在做出决定前,他必须等成刚的通知,然后再和方恒面谈一次。
仿佛冥冥中自有定论,下午一点半,成刚亲自拨打他的电话,告诉他,丁省长明天下午三点约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