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怀东和郭小洲脸色大变。
县委书记关立华和县长方恒脸色一沉。
谢富丽和一班市领导收敛笑容。
陈塔镇的一干干部群众个个傻了眼。
邓怀东应变能力不差,也善于摆脱不利局面。他很快回过神来,快步走向邓向东,打着哈哈笑道:“向东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事情我保证给你解决了,走,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一边说他一边朝邓向东眨眼睛,意思是你给我个面子,我会有所回报。
但今天邓向东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冲出办公室门的瞬间,眼睛便看到了对面街上停靠的面包车。想起孙晓的话:“事情闹得越大,得到的赔偿越多。”
他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脸和胳膊,“姓邓的,你今天搞我们,就别怪我们不给面子,谁是大领导,我要告状,陈塔镇的领导和私人老板合起伙来坑职工,我弟妹在医院里不知生死……”
“向东兄弟……我们去屋里说……”邓怀东朝陈塔几个干部猛使眼色,马得中童世福立刻冲出人群,强行拉拽邓向东向科普房走去。
县领导关立华和宁郝都没有开腔,市长谢富丽也没有表态。作为有素养的领导,谁都不喜欢对自己不了解、难掌控的事情发表意见。如果发表了意见,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
谢富丽不表态是因为考虑到郭小洲是陈塔镇长,如果事情向不好的方面发展,很有可能影响到郭小洲。这是她不希望看到的。
闹事者留给陈塔自己解决,彼此都不难堪,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眼看邓向东被三人推向科普办,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看热闹的何稀才一脸郁闷,怎么这么多大领导,就没一个人开口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这时,陈恩涛眼眸里寒光一闪,忽然开口,“等等!”
在场的所有人脸露震惊。
在场的人有三个人可以表态。一个是关立华,一个是方恒,另一个有资格的是在场的最高领导,市长谢富丽。怎么也轮不到陈恩涛来表态做主。
关立华和方恒的眸子里同时掠过一抹疑云。
邓怀东的笑脸比哭还难看。
青山市副市长宁郝和市直机关的局长们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却都炸开了锅。陈恩涛自打仕途受挫后,性格和工作风格大变,从一头凶猛强势的老虎变成了一只温吞大象。
陈恩涛频频去一些著名的寺庙,烧香拜佛,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暗暗拜了师傅,还有了自己的法号。
今天这么强出头,为的是什么?打谢书记的脸?不可能啊,官场上要想给对方上眼药水,多的是方法和机会,没必要在公开场合怎么做?没逻辑性啊!
谢富丽停下脚步,表情平静地看着陈恩涛,想知道他究竟唱的哪出戏?
陈恩涛走到邓向东身前,这时童世福和马得中还一左一右抓着他的胳膊。
陈恩涛语气温和道:“放开他。”
童世福和马得中闻言立刻松手。
邓向东甩了甩手臂,盯着陈恩涛说:“你是这里最大的官吗?”
陈恩涛笑了笑,手指谢富丽,“这是我们青山市的谢市长,她的官最大,是个平易近人的好市长,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她讲。只要你们在理,谢市长就必定帮你们解决问题。”
陈恩涛的确是官场老狐狸,他话锋一转,便把矛盾扔给了谢富丽,谢富丽还不得不接。
谢富丽很镇定地接下他抛过来的矛盾,缓缓走到邓向东面前,轻声问,“你有什么委屈,现在可以说出来。如果陈塔镇政府不作为,我要批评他们……”
邓向东激动地大喊道:“市长大人,我要伸冤,我弟妹在陈塔镇第一棉纺厂车间工作,昨天出了大事故,人还躺在医院急救室,生死不知。本来是工伤事故,但厂方到现在都没拿一分钱医药费,而且厂里还没有给职工购买保险……陈塔镇领导和私人老板勾结一气,现在我们都没有活路了……
邓怀东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县委书记关立华朝他使了个眼色,走到谢富丽身旁,对邓向东说道:“我是黄港县县委书记关立华,有问题说问题,说问题要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随便说。”
“证据……厂里的承包老板是邓怀东的侄子,从来没交过承包费,这个事情街镇上的人都知道……”
关立华冷声问邓怀东,“有没有这回事?”
邓怀东有苦难言的解释道:“关书记,承包人的确是我远房侄子,我不否认,但当初是按正规程序承包的……”
“我问你,承包人又没有缴纳承包费?工厂有没有依法替职工缴纳三金?”
面对关立华的问题,邓怀东脸色惨白地说不出话来。
关立华本来想替邓怀东解围,但现在的形势是越来越不利于陈塔镇领导。他默默后退两步,意思很明显,交给市领导处理。
谢富丽刚要开口,郭小洲从人群后走出来,目光直视邓向东,“谁唆使你来政府闹事的?”
邓向东脸上微微露出惊慌,但他很快放泼道:“放你妈的狗屁,老子自己来的。”
在场的领导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立刻看出了问题——看来事情并不单纯!
“你敢再说一句你自己来的?你怎么知道上级领导要来调研?你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来闹事?你们三兄弟应该去厂里闹才正常……”
面对郭小洲咄咄逼人的问话,邓向东愤怒得脖子都红了,但他有个特点,越激动越不会表达,所以,道理到了嘴边只剩下骂人了,“我艹你麻痹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凭什么要告诉你……”
郭小洲淡淡笑着对众领导说:“问题很清楚,他是有心来闹事的,而且背后有指使人。”
“老子说了没有人指使……”
“没有人指使,你怎么知道今天镇上有领导来调研?”
“我……老子根本不知道……”
“好,我再问你,你是怎么从办公室冲出来的。不是有专人看守着你吗?”郭小洲瞥了何稀才一眼,他一直在怀疑是不是何稀才在捣鬼。
邓向东看了看自己手上被绳索缠出的红痕,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何稀才一眼。
在场的领导们跟着他的目光……
何稀才目光躲闪地低下头,心里气得几乎想把这个王八蛋给撕了,几分钟就把他给出卖了。
邓向东稍微有些失神,但马上又凶狠起来,“我趁人不注意,冲出来的,怎么了?你不服气,还是打算继续关押我们……”
郭小洲本来就极为擅长引导话题,一般的对手都会被他牵引着走,何况邓向东这个大老粗。以至于他完全跟着郭小洲的话题和节奏在走,失去了主动权。
谢富丽也是第一次看见郭小洲如此威势,可以说一针见血,直接化弱势为胜势。
她的秘书乔珊看着郭小洲的表情,一派镇定自若,在众多大领导面前丝毫不显慌乱,她不禁有点欣赏起这个男人。
黄港县的书记和县长迄今为止还没有见过郭小洲,只是看过他的档案资料。这一次的见面更加直观,印象深刻。
但有人却不想让郭小洲继续出风头。
陈恩涛忽然开口,“这位同志,你继续刚才的问题,镇企业真的没有替职工购买劳动保险?”
邓向东连连点头,“没有,真没有缴纳,可以去劳动保障局查……”
郭小洲气定神闲回答道:“各位领导,这件事情里边另有渊源,据我所知,当初镇领导为了保证乡镇企业不至于停产,保职工生活,和三个私人老板签署了一个临时的租赁协议。镇上不收取工厂承包费用,只要求他们保证完成税收以及职工工资,机器维护等等。”
邓向东刚想开口,郭小洲继续道:“所有的合约文件以及承包手续完整无缺,现在就可以去文件保管室调出来。”
陈恩涛淡笑不语。他第一次领略到这个年轻人的厉害之处。
邓向东忽然记起什么,大喊道:“领导,我的两个兄弟现在还被他们关押着……”
关立华和方恒脸色再变。
“对这种企图不良的人必须关。”郭小洲忽然对邓向东冷声呵斥道:“有人唆使你来闹事动对不对?”
邓向东猛摇头,心里暗骂,这王八蛋怎么老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啊?“没有人,是我们自己来的……”
陈恩涛暗暗摇头叹息,邓向东和郭小洲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对手。纵然他有心出力也枉然。
郭小洲蓦然问:“没有人?谁给你们摄像?”
“啊……”邓向东脸露慌张地看了街对面一眼。
院子里的大部分领导都朝街对面的面包车望去。有人在摄像?这问题大了,成政治事件了。
关立华低声交代他的秘书,“马上叫人去看看,如果有问题,一个都不能放跑。”
郭小洲冷声道:“邓向东,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名吗?蓄意破坏安定团结,偷拍市县领导,你在蓄谋什么?他们许诺给你多少钱?”
邓向东既委屈又惶恐道:“他们没给钱啊……”
众人脸色这才释然!
任茜站在人群后几乎忍不住想给郭小洲鼓掌。
当然,最感激郭小洲的还是邓怀东。
一般来说,正职跟副职是天生的对手,这在官场已成铁的定律。最希望正职出问题的人绝对是副职。如果邓怀东出问题,郭小洲哪怕不能接替书记职务,再换个新书记,毕竟带了个“新”字,镇长的权利绝对要比现在大。
而郭小洲今天毅然出头,力挽狂澜,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你们把我兄弟放了,我们马上离开,暂时不找你们麻烦!”邓向东已经意识到局面失控,语气虽然犹然带狠,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凶悍。
“放了?”郭小洲笑着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姜所长,把他们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