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义等人看见邓怀东出现,个个皱起眉头。
他们这两年找过邓怀东无数次,都被顶回。无论什么方法,只要涉及钱,在邓怀东面前就没有半尺余地。
邓怀东一脸阴沉。他没有看孙胖子等人,目光直视郭小洲。沉声道:“郭镇长,陈塔镇毕竟还有个党委存在,还有我这个书记,你做的决定必须上党委会讨论通过。”
郭小洲笑了笑,轻声说:“邓书记,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邓怀东早在五分钟前已经赶了回来,他基本已判明了郭小洲的立场,无非是不切实际地虚想着陈武大桥架起来的梦想上。对于共产党人来说,无疑显得浮躁,虚无,不脚踏实地。
他很严厉地望着郭小洲,一字一句道:“你若尊重我这个党委书记,就不要拿陈塔去赌博。希望你打消这个念头。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即使把这个议题拿到党委会上,也没有任何通过的可能。”
郭小洲心中暗叹。成也萧何败萧何!正因为有邓怀东这样保守的镇领导,陈塔才能保持优良的环境和生态,但反过来说,邓怀东在存在也阻止了陈塔前进的道路。
“邓书记……”
然而邓怀东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语气冰冷道:“郭小洲同志。我在陈塔工作了这么些年,对全镇的发展和布局了解难道还不如你这个来了两天的年轻人?你就不能改弦易辙服从大局?”
见乡镇两大领导在公众场合发生矛盾,任茜和马得中上前劝解。
“邓书记,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办公室谈。”
“邓书记消消气,郭镇长也是为镇上……”
邓怀东牛脾气上来,谁的账也不卖,他正气凛然道:“有什么问题不能公开坦然地说?”
郭小洲笑了笑,“邓书记,您总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吧。听我说完,您不管是什么决定,我都坚决执行。”
邓怀东瞟了郭小洲一眼,火气稍降,哼了一声,“你说。”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镇是人民的政府,说出来的话不仅代表党,也代表全镇人民,咱们不能失信于人。信誉是生命!”
邓怀东眼睛一鼓,正要开炮,任茜茜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提醒道:“书记,您说给郭镇长说话的机会的……”
郭小洲语气温和道:“我作为镇长,必须履行承诺。他们要退地,我个人想办法筹钱,不会动镇财政的资金……”
邓怀东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你个人凑集,这可不是小数字,我们镇财政背负的利息已经够……”
“无息贷款。没有偿还时限。”郭小洲回答道。
“你有这……”邓怀东总算没有把“能力”两字说出来,他想了片刻,“如果你能按你说的办,我和镇党委当然没有意见。”
说到这里,邓怀东和颜悦色地提醒他:“这可不是小事,你自己掂量点,别把自己陷进去。”
郭小洲点头一笑,抬头望着院子外的人群,高声说:“罗总,欢迎光临!”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院外望去。
只见两个气势不凡的男人步出人群。年轻的一位身材魁梧,威猛逼人;年长的年约五十,不算老,但霜白了头发,气质儒雅气场惊人。
年长的笑着开口道:“郭镇长,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郭小洲放步上迎,“哪里!正是时候啊!罗总既然来得巧,今天我就大胆开牙,借款一百万。”
罗治国没有纸直接答复他借不借钱,他握着郭小洲的手,对单彪笑着说:“昨天在黄港县听说有人设路障索要买路钱,我还有些不信。今天信了。”
单彪笑而不语。
郭小洲看了单彪一眼,目露温馨!
单彪的变化之大,和去年刚出监狱时完全是两个人。他身上的阴翳和寒气不仅一扫而空,反而在商业圈中养出了一点商业范儿。看上去就是成功人士,时代精英。
罗治国松开手后,目射精光,“郭镇长,要不,我个人把这六块地买了。”
在场的邓怀东和孙胖子邓人个个神情一振。
孰料郭小洲的回答令他们目瞪口呆,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抱歉!镇上目前不会卖地。您如果愿意借,我领情,不愿意,没关系,我再找旁人。”
“哈哈!郭镇长厉害啊!这笔钱我借。”
郭小洲说:“无利息,无归还期限。”
罗治国淡然自若道:“没问题。”
郭小洲立刻吩咐刚从院外走进来的党政办主任高明和财政所所长刘家兵,“高主任,刘所长,你们回来得正好,马上把孙总他们带到大会议室捋一捋账目,尽快完成转让手续。”
孙胖子说:“今天能不能结款子……”
郭小洲看向罗治国。
罗治国点头道:“随时可以去信用社转账。”
郭小洲对任茜说:“麻烦任镇长把罗总带到我办公室。我安排完了马上过来。”
任茜到现在脸上惊容未消。她想不出来有谁会这么傻,借钱不收利息,还无归还期限。
她带着罗治国和单彪上楼。
邓怀东似乎想上前套近乎,又拿不下脸来,他站在原地,看着郭小洲和姜海军小声说话,脸色越来越惊奇。
姜海军那长“死鱼脸”今天居然一直带笑,对郭小洲的态度亲热中透出一丝恭敬。
“郭镇长,我们暂时不离开,等交割完再来清场。”姜海军说。
“也好!一会去信用社转账时,你安排人手跟一跟。”郭小洲说。
“没问题。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们,我都交代过,郭镇长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听到姜海军说出这样的话,邓怀东都想掐掐自己的脸,是不是在做梦。
看到郭小洲要上楼,邓怀东上前两步,小声说,“郭镇长,我们唠几句?”
郭小洲笑着说,“那您就稍微快点,我朋友还等着我去接待。”
邓怀东瞅了瞅左右,他把郭小洲拉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关上门,神情认真道:“我为刚才的发脾气向你道歉……”
郭小洲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邓书记,我可一点都没意见,也没任何不敬的想法。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塔镇。对于没有私利的领导,我只是有满满的钦佩!”
邓怀东愣愣地看着郭小洲,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如果以前的镇长们能有你一半的胸襟,我们陈塔也不至于这样落魄。”
郭小洲轻声道:“我没来陈塔前,看过一篇如何当好乡镇书记和镇长的杂谈,里边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乡镇的书记镇长紧密相连,就好比‘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只有相互融合了解沟通,才能把镇里的工作做好。乡镇工作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课题,您是行家老师,我理所当然要向您学习取经。不仅仅是现在,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依然会全力拥护您的权威,充分尊重您的意见。”
邓怀东一时间感概万千,说不出话来。
“好了,邓书记,我们有的是时间交流。我先上楼照顾客人。”
“你去,你去,要不要我上去打个招呼……”
郭小洲摇头道:“暂时不需要,如果他们有时间留陈塔吃饭,我一定请您作陪。”
“好!你去忙……”邓怀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满是赞许。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这个年轻的镇长。
人家刚来就帮镇上解决了两笔财政拨款资金,然后搞定了双桥路霸,接着摆平了陈塔镇外来投资的遗留大麻烦。
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平心而论,郭小洲对他一直保持尊重,工作认真,敬业负责,人品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即便他老伴的挑剔眼光,也一下子被他征服,见了第一面就嚷嚷着要把自家的宝贝闺女介绍给他。
他微微叹息,“要是他再踏实点该多好!”
迄今为止,他一直纠结于郭小洲对于陈武大桥近乎赌博的勇气。
别人不清楚,他是清楚的,想要完成大桥立项,实在比登天还难。当年青山市的书记市长亲自上京都跑项目都没有成功,他一个乡镇科级干部,能耐还能比书记市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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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吵吵嚷嚷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罗立和何稀才打起精神,双双来到门窗前偷窥。
“咦!人都散了?拖拉机也开走了?怎么回事?”罗立连升问道。
何稀才喃喃道:“看样子像是解决了……”他立刻拿起电话,拨打孙胖子的手机。
铃声响了两分钟,孙胖子那边才不紧不慢接通。
何稀才急忙问,“老孙,怎么回事,你们人呢?拖拉机呢?怎么都不见了?”
孙胖子哈哈大笑道:“解决了,解决了,谢谢你啊!老何,没你的消息,我们还真不知道新镇长有这么大的魄力和能耐……不说了,正在核账,晚上回城里请你一条龙!”
何稀才眼神奇怪地看着手上的手机,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明白。
“何主任,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事情闹大了?还是……”罗立在一旁焦急的问。
何稀才定了定神,“冷静,我再问问……”他说着拨打协助他处理人大工作的一名科员,详细问着对方。
“怎么会这样子……”听完消息后,何稀才脸色非常难看。他期待的结果不仅没有出现,反而让郭小洲在镇里的威望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刚才那个科员在电话里是不停地赞美郭小洲,说郭镇长有魄力有能力有勇气什么的,就差下跪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