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微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你一句我一句,我听不明白。要不这样,你们推出一个代表来说。”
卷毛胖子从人群里站出来,“我孙俊义当代表。”
郭小洲看来看他身后的人,“他能代表你们吗?”
“没问题,我们就派孙总当代表。”
“好!我先问你两个问题。一,当初是陈塔镇的谁把你们拉来投资的;二,以什么名义和优惠政策?”
孙俊义义愤填膺道:“是谁拉我们来的,当然是姓李叫李晖的这个王八蛋子,不得好死,活该他下监狱……”
郭小洲打断他,提醒道:“扯正题。”
“好,说正事。”孙俊义一脸愤慨道:“当初这王八蛋忽悠我们,说县里正在申请架陈武大桥,说立项报告都通过了,还把立项报告拿给我们看了,不是这样,鬼才会来陈塔投资开厂,麻辣戈壁的李晖,为了他的招商政绩,把我们坑死了……”
“孙总,你又跑题了。”郭小洲说话间,任茜和马得中、王学明等镇领导从楼上下来,站到他的身边。
而同一时间,姜海军带着五六名警察冲进了院子里,他警惕地挥手让几名警察维持秩序,然后冲郭小洲点点头,意思是他来了,不会让这里出什么乱子。
看着来了五六名警察,乡镇的工作人员比看到一群堵门要账的债主还吃惊。要知道整个陈塔镇派出所不过十一名警察,其中正副所长三名,外带指导员一名,内勤一二名,真正干活的治安警察不过四五人。以往乡镇有人闹事,派出所顶多派两三个人过来,所长是从来没出现过的。
今天,貌似派出所把文职内勤人员都派来了,而且姜海军所长亲自带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说陈塔派出所,连乡镇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对不起人家。别的县市不说,单把黄港几大乡镇派出所拧出来比比,陈塔的确是对不起当地派出所。
就拿相邻的红旗镇派出所来说,当地乡镇有工资补助不说,还有汽油补助,食堂伙食和宿舍方面的财政补贴。
到了陈塔,全没有。
在姜海军来陈塔前,陈塔派出所已经和乡政府矛盾重重,姜海军更是在系统以“二愣子”出名的,邓怀东几次请他吃饭,都被他拒绝,大有除了工作,老子一辈子不踏陈塔乡政府大门的意思。
而今天,姜海军不仅亲自出勤,而且还和新来的镇长眉来眼去,那副和善劲,和往日的怒目金刚完全是两个人。
镇派出所到来的消息,瞬间传遍整座办公楼。
关门躲在空调屋里喝热茶的何稀才和罗立一直竖起耳朵在听外面的声音。忽然,罗立把脸往门上又贴紧了一些,低声道:“姜海军来了?”
稳坐钓鱼台的何稀才精神有些差,他最近连连熬夜打牌,输多赢少,这个月他已经以乡政府的名义借了七八万的债,下个月就面临还款,他急啊!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重开三结村窑厂之上。
他唆使罗立和孙麻子等人来镇上找郭小洲闹事,就是想把郭小洲闹得焦头烂额,逼得走投无路,这时他再出面帮郭小洲解围,然后乘机提出要租下三结村窑厂的要求。郭小洲不论因公因私都得同意。
“谁来也没用。”何稀才摇晃着脑袋,低头喝了几大口浓茶。
“我怕搞出大事……奇了怪了,姜海洋今天怎么亲自带队出勤了……”罗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罗立忽然激动起来,“有人开始骂人了……”
“一定是孙麻子,他嘴巴最臭,打场牌整晚麻痹麻痹的……”何稀才立刻起身,想走到窗前去看几眼。
外面的确是孙麻子在骂人,但他不少骂郭小洲,而是站在三楼走廊看热闹的童世福。
“童世福,你麻辣戈壁的,当时谈条件你在,喝酒庆祝有你,签字有你,你麻痹的现在躲着看热闹,你特么的给老子下来,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土地想退随时退还给镇上,是不是你个****的说出来的……”
“我不和粗人一般见识……”童世福站在三楼脸色难看地后退几步,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郭小洲表情沉稳的对孙麻子说:“我代表陈塔人民政府承认历史遗留问题,不管是好问题还是坏问题,只要是陈塔政府承诺过的,都会算数。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当初政府对你们说,陈塔要架起一座联通武江的江际大桥,的确如此,我们依然会继续运作,在不久的将来,这坐足以改变西海西部格局的大桥将……”
孙麻子和一群人轰然大笑。
“算了吧,还拿这种大话来忽悠我们。”
“做梦去吧,架大桥?”
“我们不吃这一套,退地还钱。”
面对一群人的嘲讽和叫嚷声。
郭小洲不慌不忙地双手交叉摆在小腹前,语气宁静却又透出一股威严,道:“你们确定不后悔?”
孙麻子神情狰狞道:“后悔?按协议办事,白纸黑字,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当初被你们忽悠过来。”
一名事先受安排的司机大嚷道:“退地还钱。没什么可说的。”
郭小洲眯起眼,环视对方一群人,“我最后问一句,你们确定全体退地?”
孙麻子不耐烦地摆手道:“你耳朵蒙了,我们全退,一毛地都不要。”
郭小洲眯起眼睛,手指拖拉机上的农民,放大声音,“请所有人为我作证,我们镇没有逼迫他们退地,是他们逼迫政府退地,如果将来有人反悔,在场所有的农民兄弟都是我们的证人。”
孙麻子和吴洪州等人哈哈大笑。
任茜脸色越来越凝重,她发现郭小洲像是玩真的。六块地加起来差不多百万元,镇里哪有余钱?再背债务利息,镇财务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轻轻抬手扯了扯郭小洲的衣服,小声道:“郭镇长,千万别冲动上当,当邓书记回来再决定……”
“我自有分寸。”郭小洲小声说完,冲着孙麻子邓人扬起眉毛,“你们的土地资质手续都带齐没有?”
孙麻子得意地先回头冲朋友们哈哈一笑,“我昨天说什么了,让你们带齐,否则他们又会找怎样那样的借口。”
说到这里,他对几名司机说道:“去把土地手续和资料都拿过来。”
听到这里,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包括纪委书记马得中在内,都不由露出担心神色。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陈塔乡政府,还经得起这沉重一击吗?
郭小洲倒是不动如山,神情从容。
任茜皱着眉头凝视着郭小洲的侧脸,她不知道他的淡定从容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有那么大的心脏,或者是脑子里全装着大粪,不知死活。
几名司机抬着一个纸箱子,“嘭”地仍在郭小洲身前。
孙麻子上前用脚踢了踢纸箱子,表情得意地说:“土地手续和资料全在这里。叫来土管所和信用社财政所的人,马上便可变更手续。另外,我代表五位同行还有话要交代。”
郭小洲轻轻点头,“你讲。”
孙麻子双手叉腰,声调高扬道:“当初我们六家企业被忽悠来投资,买地的费用先放在一边,我们的固定设备投资,其它的人力物力财力损耗算谁的?还有两年前我们就对政府提出退地,你们一直拖磨,这两三年的利息是不是要算一算?”
他这话连楼上的王学明都听不下去,愤然呵斥道:“孙俊义,你别欺人太甚,有你这么算的吗?”
甚至连孙俊义的同伴们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他们觉得能退地拿钱,就已经非常圆满了,还要讹一笔,就有些下作了。
孙俊义的确是输疯了,他现在就是条疯狗,能多咬一口是一口。
“我调查过你们的投资状况。当初为了框地赚大钱,所谓的工厂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就拿孙总你的罐头厂来说,从邻县拖了条淘汰的生产线回来,搭了个简易厂房,五六个工人,从设备调试到停产,前后不到一个月,半瓶罐头都没有生产出来。”
“还有姚军姚总的编织袋厂,拖拖拉拉的基建搞了一个月,发现势头不对,急忙停止基建,现在那厂房都没有盖顶。”
“吴洪州吴总的粮油加工厂,充其量就是两台小型榨油机,生产芝麻油,是现在唯一还在生产的企业,但从建厂开始,就租给镇上的麻油作坊,整个厂满打满算两个工人……”
“候总的木炭长的确开工了半年,而且有些小利润,后来之所以停产,是因为国家禁止小型涉污企业,特别是我们镇上新开了一家环保型木炭厂,我们镇的这种机制木炭以锯末、秸秆、稻壳、花生壳等农业废弃物为原料通过木炭机设备加工而成,生产效率高、环保节能性强;具备节能、环保、高效的优势。把你们厂挤垮了,对吧。”
“你们现在说,要镇上赔你们的损耗?这样的话你们说得出口吗?”
“我们是负责任的政府,是讲道理的政府,是说话算话的政府。同时也希望你们也遵纪守法,有事坐下来谈,干这种堵政府大门的事情,是一种违法行为。我现在就可以命令姜所长抓人,但我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撤走堵门的车。我会完成我和政府的承诺。”
郭小洲掷地有声的话,让孙胖子一行人脸色难堪。
也令乡政府的工作人员首次了解到郭小洲的不俗谈吐和睿智的头脑。
孙胖子吞吞吐吐道:“不算损耗,三年的利息得算吧?这你还能讲出个一二三四来?”
“我说过,只要是能讲出道理来,我们都会认账。我作为陈塔镇镇长,我答应你们,镇上不仅原价收回你们的土地,而且会按目前银行利息来补贴你们三年的利息。”
“我不同意!”
院外忽然响起一道闷雷般的声音。随着声音落地,一个男人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匆匆从半道赶回的陈塔镇党委书记邓怀东。
他此时的眼中闪着寒芒,大步朝郭小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