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朱颖的小区前,郭小洲突然转向掉头。
他决定,谁家也不去。
去了朱颖家,就是对谢富丽不公。去见谢富丽,好像又对不起朱颖。因为他一去,必然会留下。两个女人目前都是孤身一人。
谢富丽的母亲早亡,父亲续弦,她和后妈关系很僵。往年都是三十回老家吃了年夜饭,挨到新年钟响,给两老拜年后便趁夜返回。
今年大概也是如此。
朱颖父母都在国外大哥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春节了。
这两个女人,一个已经和他骨肉相连,一个就差挑开盖头的那一刻。至少他现在分不出彼此。
主意拿定,他拿出手机,先后给两人拨打了拜年电话。
接下来他又给几位师兄和孙慧敏、丰娆、许长德、赵卫国、郑杰一一打了电话。陈至和、付小刚、丁小宁、黄战、小四、猛子、蓝小龙、跑跑、徐中医、姚浩、宫加力、麦子、程国栋等人是短信拜年。
至于安瑾,她自签约江机高科代言人后,身价飞涨,邵培的母亲秦岚又按约再掀起了一波狂潮,在绍康影视基地召开新闻发布会,确定安瑾为三十八集宫装电视剧的女一号。一时间,安瑾的人气爆棚,不下五家卫视娱乐台都邀请她去参加节目。
但出乎郭小洲意料的是。自签约成功安瑾给他报喜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甚至春节也没见她电话和短信。
郭小洲本想自己是男人,应该大度点给她发条短信,但想了想,随后放弃。安瑾星运之隆,俨然有了未来巨星的潜质。两人之间,不管是距离还是身份,现在都已经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花开花谢是自然规律!两人的交集本是偶然。她的成功虽然得益于他,但他也深知,安瑾个人条件之优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总的来说,她是天生的巨星胚子。他不过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中午时分,他驱车上了青云山。特地去给静一道人拜年,美美地吃了一顿特制的“长生宴”,临走时又敲了道长一包云涯茶。令静一道长心疼肉疼,大呼:“我就这么点存货……”
当天晚上他赶回了郭家屯子。
此时,郭小娟和陈静秋在她的小房间里看电视,大概电视里整放着小品节目,两人笑声不断。
而大哥大嫂的房间已经熄了灯。
郭小洲走进堂屋(客厅),条柜上拜访着亲戚朋友的拜年礼物,其中有两瓶茅台和两条黄鹤楼1916很是惹眼。
有谁来过?郭小洲第一时间想到了彪子和陈志和。彪子在每入狱前,每年初一都和陈志和赶早来给他父母拜年。但以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需要用贵重礼品来诠释友情。
郭小洲走进厨房,他母亲正蹲在炉子前给小孙子烘尿布。
“妈!还没睡呢!”
“二娃子回来了?吃饭没有,妈去给你弄……”
“吃过了,您忙了一天,该去休息了,尿布我来烘。”郭小洲凑到炉子前,拿起尿片放在炉火上烘烤。
“妈不累!高兴!”他妈妈又补充一句,“大孙子出世我就惦记着,孩子们都回来了,妈比什么都开心。”
看着母亲逐渐霜白的头,以及枯干的手,郭小洲心头顿时流过了一丝内疚。母亲其实并不老,今年才五十三岁,和大城市里的同龄人相比,却已经老态疲露。
操劳了一辈子。把三个孩子扯大,如今孩子们都飞了。
他不由自主模着母亲的手,低喊一声,“妈妈!年后去城里,和大哥一起,您还能给大嫂带带孩子……”
母亲眼睛一亮,随后低下头,“我也想整天抱着大孙子,可我离开了屯子,你父亲咋办。他这人倔脾气,一辈子没离过家。娟子昨天也劝过他……”
郭小洲黯然无语。
“对了,我看咱们家条桌上有茅台和两条烟,谁送的?”
“哦!屯西头郭老九家的耀明送的,你刚走他就来了,明天你赶早去趟他们家,把礼还了。”
“耀明?比我大两岁的那个?”
“就是他,听村里人说,他现在混得可好了,在景津做什么涂料生意,在景津买房买车,节后要把老九两口子接走,这孩子,小时候还真看不出。当年,全村人都说你将来最有出息,说他是耕田的命,还有二狗子,这娃听说混得比耀明还好……”
郭小洲疑惑道:“他来我们家拜年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干嘛?全村人都一个待遇?”
郭家母亲抬头笑了笑,低声道:“哪能呢!我听娟子说了,这得好几千呢。我感觉他瞅上我们家娟子了。今天粘在娟子身边不走,被娟子给撵走的。”
郭小洲“哦”了一声,“妈!娟子还在读书,她的个人问题,至少是大学毕业后才能考虑。这是我给她的一条底线。”
“妈知道呢!人家初一来拜年,总不能撵走吧。你明天去还礼。”郭家母亲欲言又止道:“二娃子,妈问你个事情?”
郭小洲几乎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他笑着说,“您问。”
“你和小左是不是……”
郭小洲轻声道:“分手了。”
“啊……”郭家母亲低声喃喃道:“妈就知道长不了,这孩子的条件太好,咱家真配不上。早分也好,别害人家又害自己。”
“嗯!”郭小洲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二娃子,娟子屋里的静秋是不是和你……”
郭小洲连忙摇头,“不是,她和娟子一样,还在念大学。”
“这孩子妈瞅着不错,不比小左差,苦孩子出生,将来会持家也知道疼人,妈也心疼她。”郭家母亲抬头看着郭小洲,“没少听娟子喊她嫂子,她也不反对。”
“小娟这是在瞎胡闹。”郭小洲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她还在读书。我把她当妹妹看。再说,咱们家给娟子划了一条底线,人家如果父母还在,一样不会答应自己女儿在学习期间恋爱。”
“是啊!咱们得将心比心!”郭家母亲一边叹气一边呢喃,“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郭小洲见母亲脸上的神色并不太难看,他笑着说,“要不,您收她当干女儿。这样,她每年春节都可以来咱们家过。您也多了个闺女不是。”
郭家母亲笑着点头,“我明天让娟子和她说去。”
郭小洲搀扶母亲起身,“您去睡觉,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带您孙子呢!”
“哦……好!好!妈去。你把手上这几块烘干了也去休息。”
郭小洲看着母亲的背影离去,默默烘烤着尿片。
…………
…………
初二一早郭家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亲戚。家里热热闹闹的。郭小洲这天去了趟郭耀明家,从车里拿了两瓶水井坊和两条南京九五至尊,算是大致相当,彼此不欠。
郭耀明和父母都在待客,看见他来,非常热情地把他请到后院,非要请他喝酒。
小时候郭耀明比他大,但大孩子一般都不喜欢和小孩子玩耍,而且郭耀明属于特别圆滑之类,专跟在大孩子屁股后头。
两人虽然在一个屯子里,但童年却并无多少交集。
这次见面,郭耀明身上已经没有农村人的味道,外表也似乎有所变化,商人味道很浓,但脸上的圆滑之色内敛,看起来成熟而世故,身上隐隐透着成功者的气势,但并不咄咄逼人。特别是招待郭小洲,姿态摆得非常低。
郭小洲见状,越发心里有数。这小子还真想当他妹夫。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郭耀明给他讲述这些年的打拼过程。
他初中毕业就跟着舅舅外出当建筑工,俗称“泥瓦匠”,搬砖砌墙,中途他多次离开寻找其它活路,但屡试屡败,几年下来,把他熬得雄心消散,整个人也蔫了,打算安心接受现状。跟着亲戚再打几年龚,积攒够了钱回家讨媳妇,然后再出来。
有一天,他在一家单位大楼贴砖时,这家单位用的一种涂料缺货,当时整个县城就一家在供应这种牌子的涂抹,而这家店的店主恰恰岳母过世,匆匆关店赶回老家奔丧。几天内赶不回来。
缺货,工期却不能停。
这家单位的基建负责人着急,打算马上奔赴三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购买。郭耀明灵机一动,谎称他认识一个老板手里有这种涂料。
单位的基建负责人一听本县城有,他那想多跑路,问清楚品牌型号和数量,便让他先把货送来,货到付款,现结。
其实郭耀明根本是在撒谎,整个县城就一家在代理,他哪里能找到现货。他不过是自己跑了趟大市里的建材市场,来去两个多小时,运回了这批涂料。
同样的牌子,同样的质量,他的价格比以前的供应商少了两个点。
于是这家单位的基建负责人觉得他这人实在,接下来把墙砖地砖和油漆的单子都给了他。
他靠这家单位的工程攫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从此他开始跑工地,别人要什么,他就进什么货,而且价格低,有时候哪怕保本也要赚取人气。
慢慢的,他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建材店。
后来市场上竞争越来越激烈。他所挣到的人脉已经远远拼不过“关系”和“回扣”。他开始琢磨转行。
正好这时他认识了一名上门推销涂料的老板。
这个老板刚研发了一种新型环保涂料,但由于自己资金有限,宣传推广不力,一直打不开销路,眼看着濒临破产关门的境地。
郭耀明当即决定入股经营。他在一个星期内把店铺和货物全部盘了出去,带着六十万资产走入了涂料生产行业。
恰好当年绿色环保建材开始走俏。
他的涂料厂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开了三家分厂。而且在华北重镇景津的工业园区开了一家大型环保涂料公司。
当然,他说到最后不免流露出得意之色,比如他在景津有两套房子,其中一套是三百多平米的别墅,私人汽车三辆,每年出国旅游放松等等。
郭小洲没有他意料中的震惊和羡慕反应,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微微严肃道:“耀明哥!你是成功人士,成功人士有成功人士的处世之道,我知道你对我们家娟子有好感……”
郭耀明脸色微宏,他连忙解释道:“我……”
郭小洲打断他的话,“婚恋自由,这是国家法律,任何人否不得干涉。但是,我家小妹目前尚在求学期,她将来选择谁,我们家人只有建议权,没有否决权。但是我对她有条底线,那就是求学期间不得谈恋爱。”
“你们家的家教很好!我举双手赞成。”郭耀明的确赞成,这证明郭小娟在大学没谈恋爱啊!这等于老郭家帮他照看着女儿,好事啊!他可以等。
“我可以等。等她毕业。”他很郑重地表态。
郭小洲笑了笑,“那是将来的事情。我们不能帮她做主。”
郭耀明心中有些失望,他的财富现在即使在景津也属钻石王老五之列。多少高级白领金领倒追他,他还看不上。至于郭家屯子,自打他发财后,媒婆都快踏破他家门槛。
如今他看中了郭家小妹,郭家人应该大喜过望才是。
“我的条件你也知道,你妹妹跟了我,绝对享福,而且我还能保证郭家二老的未来,当然,就是你们兄弟,我也可以帮衬一二……”
郭小洲忽然冷笑着起身,“我老子用得着你来养老?这不是屁话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你有钱?觉得我们家应该搭杆子感到荣幸?郭耀明,你有钱,村口的路是你修的吗?村民因为你的涂料改变了生活现状吗?你去年能直接把豪华轿车开到你们家门口?”
“小洲兄弟,我……刚才有些狂妄。我知道村里因为你而改变,你很了不起!我知道,这钱,你完全可以一个人赚……”
“话已至此。我们家的底线在那摆着。”郭小洲淡淡道:“另外,不是所有人都把钱当成一切。这酒我喝不下去,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