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洲已判明了对方的立场,他的目光注视着刘卫忠,淡淡一笑,开口道:“在回答刘场长的问题前,我先谈谈我们为什么要组建这么一个大型集团公司,组建这个集团公司有什么优势,各参与企业和职工能获得什么好处?”
赵卫国对郭小洲深具信心,他双手交叉,面带微笑地靠在椅子上竖耳倾听。
常委副市长严大宽敏感地观察到赵卫国的表情。一向不拘言笑的赵卫国,居然接连浮现笑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对郭小洲的欣赏深度、广度。
刘卫忠毫不回避郭小洲的目光,他忽然间发现,这个年轻男子有一张气宇轩昂的前额,站姿挺拔,双眸炯炯有神,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知识分子的气质,但同时还开始显现出官员的威严,虽然很浅很嫩,但两种风格气质交相辉映之下,使得郭小洲在整个小会议室有如鹤立鸡群。
“成立集团公司的优势可以体现在产业链的结构形式上,以太和棉纺厂以及白湖农场等大企业为核心、诸多关联的上下游企业为外围、形成多层次的组织结构,实行资产联合的高级的、深层的、相对稳定的企业联合组织……”郭小洲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他所面对的一群人都不是特别懂得经济管理,不适合涉及过多的经济专业词汇,他顿了顿,改变方法,道:“简单概括成立集团式股份制公司有这样显而易见的好处:抱团可以壮大总公司和自身实力,完善产业链,加快发展速度,可以规避商业风险,便于融资、重组以及上市等……”
刘卫忠再次打断郭小洲的话,“怎么规避商业风险?例如白湖农场?”
三言两语,郭小洲便知遇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他暗暗叮嘱自己沉住气,语气温和地说道:“我拿白湖农场举例说明。一年半前,白湖农场棉花大丰收,本来应该是个收获的季节,但是由于轻纺市场整体疲软,棉花无人问津,全国的产棉大区都低价抛售,白湖农场的棉花陷入滞销困境,仓储保管费用不菲,而且损耗大,据说最后还是国家认购了一部分战备棉,白湖农场才得以度过难关。”
刘卫忠眼睛直盯着郭小洲,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如果成立了旗下有大中型棉纺厂、有相关织布服装等下游企业的集团公司,那么白湖农场的原棉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输送给集团公司自用,而且集团还可以给出保护性收购价格。当然,我所说的只是规避商业风险的其中一个方面。”
郭小洲这番话掷地有声,事实清楚,有理有据。刘卫忠听了暗暗吃惊。的确如郭小洲所讲,去年若不是国家启动战备棉收购来保护棉农利益,白湖农场还不知道能不能度过难关。虽然郭小洲此时有些锋芒毕露的味道,但却真正令他刮目相看了。
刘卫忠放缓语气,和颜悦色地提醒他:“郭厂长,你该回答我的三个问题了。”
郭小洲微微一笑,“我先回答刘场长的第一个问题。集团公司是指以资本为主要联结纽带,以母子公司为主体,以集团章程为共同行为规范的,由母公司、子公司、参股公司及其他成员共同组成的企业法人联合体。按照母子公司管理集权与分权的程度,大体可以划分为以下三种类型。”
“一,集权经营体制。这种体制是指企业的一切生产经营活动都要集中在母公司的统一指挥下进行,子公司的供、产、销、人、财、物都由母公司统管,整个企业实行统一核算,垂直领导,各子公司在财务上没有独立性,在经营管理方面没有自主权,在母公司设立职能部门协助总经理管理各子公司的业务工作。缺点是不利于调动子公司在经营管理方面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容易形成下级人员一切都听上级安排,影响职工责任感的发挥,造成集团管理机制呆板,条条框框过多,影响经营活动的有效性,分配上容易产生吃“大锅饭”,搞“平均主义”等弊端。”
“二,分权经营体制。这种体制是在集团统一领导下,实行分级经营、分级核算,不仅母公司独立核算,各子公司也是一级内部独立核算的单位,有经营管理自主权限。但这种体制容易产生分散主义和本位主义,企业的人才、物资和设备调配困难,影响集中优势打歼灭战。甚至产生只顾眼前利益,忽略长远目标的倾向。”
“第三种是统分结合体制。这是一种由总公司统一核算,由所属单位分级管理的管理形式,它是集权管理与分权管理相结合的产物。采用这种管理体制的企业,总公司对整个企业的经营好坏和盈亏负全责;在经营管理职能方面,总公司与分公司则各有分工。供、产、销和人、财、物的重要经营管理权力集中在总公司,而生产和销售等具体业务下放给下属单位,并拥有一定相对独立的权力。”说到这里,郭小洲直视刘卫忠,“这种半集权型的管理体制和经营组织,集中了分权与集权两种体制的优点,对推行现代化管理有较强的适应性。这种体制也是我们将来的推进方向。”
“至于集团负责人选,赵书记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这个人选不会来自周康市委市政府,更不会来自太和棉纺厂或者各下属企业。而是向全社会公开招聘高级经理人,这个人选既要有有在大型集团公司担任副总级别的高级经理人,丰富经验,成绩卓著,了解熟悉轻纺产业,在业内有良好的口碑。”
“至于白湖在集团的位置,当然无比重要。作为农工贸的龙头,白湖农场将是集团抵御风险的防坡堤。农场在未来的董事会中享受一席。至于第二个问题,农场的财务自由度,我想这应该一分为二的来看待这个问题。”郭小洲说,“我的建议是白湖农场把白湖的产棉区以及相关领导职工单独划分出来,成立一个新公司,这个新公司单独加入太和集团。在任何集团公司里,子公司的财务不可能拥有绝对的自由,那么,这个新公司的财务将受到总公司的监控。”
郭小洲一席话,使得赵卫国和刘卫忠神情百变。
郭小洲提出来的新建议,不仅可以有效解决白湖农场的抵触对抗情绪,甚至也给集团公司规避了风险。因为太和看中的只是白湖的产棉区,除此之外,白湖还有两个分场,种植大豆花生芝麻等农作物,还有建材、生物农药和规模化畜牧养殖业。而这些个非纺织类种植区是太和不想接收的。一来职工众多,也不是太和的主营方向。
刘卫忠最担心的是农场整体被打包,现在郭小洲的新建议,使得他内心的抵触情绪慢慢消解。棉产区虽然是白湖的主体产业,但最近几年农场为了规避风险,有意加强多产业结构,从利润上来比较,棉花种植已经下滑到了农场第四的位置。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郭小洲。等待他回答第三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加入集团后农场职工的待遇保持不变,增加效益工资和相关福利,同时职工有权利购买一定数额的职工原始股。至于集团内部的采购问题,一律向市场看齐,手续可以简单化,快捷化,资金由总公司划拨,也将快速化。请注意,这个总公司既不是太和棉纺厂,不是织布厂毛巾厂,也不是白湖农场,而是一个单独于各子公司之外的一种管理机构。”
“刘场长,我的回答完毕。”
刘卫忠脸露笑意,举手鼓掌,“精彩的发言。”
毛庆军周高涛等人连忙鼓掌附和。
赵卫国虽然没有鼓掌,但他开口道:“郭厂长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易懂的经济课啊!好!”
严大宽也笑着说:“人才啊!”
只有宋为成黑着脸。他觉得自己被忽悠了,搞这么个集团公司,他有什么好处?他最多也就维持原状,担任太和纺织公司的总经理,但在财务和管理上还要受到总公司的节制。这等于把他的权利削弱了一大半,劳心劳力就是给自己套了个紧箍咒。
赵卫国侧首问:“刘场长对他的回答是否满意?”
刘卫忠笑着回答:“总体来说还不错。经济管理方面分析得头头是道。”
赵卫国说:“郭厂长可是程力帆教授的关门弟子啊!说实话,让他来太和棉纺厂是大材小用了。”
“哦!程力帆程老?”刘卫忠的脸色顿时色彩斑斓起来。
郭小洲汗颜道:“惭愧,有辱师门。”他汗颜是真的汗颜,程老的弟子中数他最不成气,的确是拖累了众弟子的整体高度。
“请郭厂长有机会一定去白湖农场看看,给我们指点一二。”刘卫忠说到这里,起身朝郭小洲走去并伸手,“我代表农场和职工正式邀请你前去参观。”
郭小洲态度谦虚道:“指点不敢,但有空一定会去。”
赵卫国心底一直空悬的针刺顿时消失,他知道,郭小洲起码攻破了刘卫忠的一半防线,假以日时,组建集团公司的最大障碍将完全消除。
这场会议也无需继续开下去,他象征性地问了问左右的严大宽和工信委主任余大宝有什么话要说。
严大宽和余大宝摇头说没有。
于是,赵卫国宣布“散会!”
散了会,大家出于礼貌,一起把赵卫国严大宽刘卫忠等领导送出门外。周高涛故意落在郭小洲身旁,想等毛庆军和卫得柱都走了,他好邀请郭小洲一起去吃饭,套近乎。
没料到毛庆军也紧跟在郭小洲身边,他担心被毛庆军抢了先,正准备开口邀请,却又被身后的卫得柱拔了头筹。
“郭厂长,中午一起吃顿便饭,我知道新开了家不错的饭庄,有几道招牌菜……”
毛庆军和周高涛连忙打断卫得柱的邀请。
“卫总,你和郭厂长是老熟人,吃饭的机会多多,今天就让给我吧……”
“咦,怎么就让给你周高涛,我可是早就邀请了郭厂长的,你们今天都别和我争了……”毛庆军大言不惭把两人挤开。
郭小洲刚要开口,张正忽然从走廊冒了出来,疾步走向郭小洲,轻声说,“郭厂长,赵书记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