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汉最豪华的海鲜酒店吃完海鲜出来时,郭大洲犹如做梦。他站在车水马龙的酒店台阶上,不停地伸手掐自己肉,希望感受疼痛。
郭小洲以大嫂需要休息谢绝黄战等人的晚间活动邀请。四辆车把郭家兄弟送到了原春园食品厂,黄战,宫加力,蓝小龙三人先离去。
张建军亲自把郭家兄弟带到一楼的住房,交代一番后,便把时间留给郭家兄弟。
看着大嫂里里外外打量着,眼睛里露出惊喜的光芒,郭小洲问道:“嫂子,还满意吗?”
“满意,非常满意……”大嫂兴奋得不得了。
郭大洲呵呵笑着说,“你要不先去洗洗休息,你肚子要紧……”
大嫂跟郭小洲打了招呼,便走进卧室。
郭小洲看着大哥一副要跟进去又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着说:“哥,你先进去帮忙她收拾行李衣物,完了我们兄弟再聊。”
“好,那我一会出来……”郭大洲乐呵乐呵进了房间。
郭小洲趁着这个间隙走到食品厂的院子里,看着前面的厂房没入路灯之中,橘红的一排排汽车尾灯把大街点缀得如流动的海洋,把郭小洲的记忆拉回了二年多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他做出了放弃读研的决定后,找到了正在邻乡做木活的哥哥郭大洲。
郭大洲那年才三十四岁,但外表看上去却像个五十岁的老头,体格敦实,皮肤微黑,由于长期低头勾腰工作,微微有些驼背,看见弟弟很是惊喜,“二娃……你怎么来了?”
“哥!我来看你!”郭小洲看见哥哥,心底一热。这么多年,他最崇敬最感激的人不是父亲,而是哥哥郭大洲。
父亲虽苦,但他有养育儿女的责任,但是哥哥不一样,他没有责任和义务去负担弟妹的学业。
郭大洲是那种老实厚道得连话都不会说的人。父母亲身体有病,他十四岁便辍学帮工,幼小的肩膀开始承担家庭的重担,任劳任怨,低头做人,甘心认命这样的生活,从不祈求命运有任何转机。
但郭小洲不同,从小他就强烈地反抗着这样的命运。他拼命的学习,拼命地壮大自己的知识。他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可以让他抬头挺胸。
可是,命运到头来,还是站在他的前面,给了他狠狠一拳。
“二娃……吃饭了没有?”郭大洲憨厚地四周看了看,内疚道:“这村子没有饭馆,要不,哥带你到镇子上去……”
“哥!我吃过了。”郭小洲凝视着这个外貌堪比他父亲的男人,微笑道:“听说哥定了门亲事?恭喜哥!”
郭大洲黝黑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羞红,吞吞吐吐道:“是西郭村的……”
“嗯!我听说过,很好一女人。等你们办喜事我一定回来。”
“呵呵……你忙学业,哥不耽误你……”说到这里,郭大洲伸手从兜里掏出几张皱皱的钞票,“二娃子,你先拿去,城里东西贵,别太亏了自己,你是要动脑筋的人,少不得要喝牛奶……等哥再接了活,给你寄。”
“哥!”郭小洲鼻子发酸,长这么大,他就在父母门前流过一次眼泪。郭大洲从来都认为牛奶是最好的食物。因为他小时候在村里看了场露天电影,电影里的人总是拿牛奶当早餐,从此,牛奶便是郭大洲给弟弟妹妹的唯一礼物。
“哥!钱你收着,娶嫂子第一。我现在也参加工作了,以后,父亲和小娟就交给我来照顾……”
郭大洲憨厚地笑着笑着,忽然笑容一敛,“二娃子,你说什么,你参加工作?咱爸不是说你要读翰林?”
“是的,我参加工作了,没有读……研。”郭小洲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这张存折里的钱,你先安排咱爸去县城医院看病,他不去你就是绑也给绑去,别怕费钱,爸这病我去问过医生,治疗得越早康复的机会越大,千万别拖。我以后每个月都有工资。另外,咱妹妹一定要读书,必须读。我给娟子写了信,大概明后天能收到,你周末抽时间回去告诉她,她敢不读书,我就不认她这个妹妹,学费哥负担得起。”
“二娃子……你,你……”郭大洲明显是受到了惊吓,他的瞳孔放大了又猛缩,一只平衡感超强的手居然捏不住一张存折,“你……哪来的这多钱……千万别吓唬你哥……”
“哥!这钱来路光明正大,是我的工作贷款,收好了,我按你的名字存的,密码是你生日751015。”
郭大洲先是点头,然后又觉得不对,脸色骤变,“你不读书了?咱爹,咱爹……”
“父亲身体必须治疗。你作为长子,必须要强迫他去医院……好了,我得走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郭小洲边向后退边说:“哥!如果有结余的钱,你用来贴补结婚……不够我再想办法。”
“二娃子……”郭大洲忽然想起什么,朝郭小洲的背影喊道:“你在哪工作?”
“广汉市电视台。”郭小洲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
…………
“二娃,二娃……”一阵熟悉的呼喊声把郭小洲惊醒,他疾步朝宿舍走去,“哥,我在这里。”
郭大洲看着郭小洲走过来,他犹豫着说,“二娃,哥这次来没告诉你,你别生哥的气……”
郭小洲摇头,“我永远都不会生哥的气……只是,哥嫂在郭家屯生活多好,现在铁皮石斛的种植已经大面积铺开,家乡的经济环境好转,而且空气新鲜,你还是可以在身边照看两老……”
郭大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郭小洲说,“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了解你,没有。你性格厚道,实在,在城市里,吃亏啊!哥!广汉不比咱老家,十里八乡的都认识……”
郭大洲忽然蹲地不语。
郭小洲跟着蹲下,轻声问,“是嫂子要来的?”
郭大洲抬头,点头,又摇头。
郭小洲正要说话,忽然背后传来一道柔弱的颤音,“大兄弟,要怪怪我,是我逼他出来的……”
郭小洲回头,惊呼,“大嫂!你别自责,我不怪哥嫂,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出来的原因,肯定有理由的,否则……”
大嫂嗫嗫半晌,忽然放开说道:“大兄弟,嫂子出来是考虑肚子里的娃儿啊!大城市医术高,我可不能让他出生和我一样……”
郭小洲想起了关于大嫂额头白斑遗传的风言风语,心中一动,他没想到,大嫂是个相当有决断力的女人。
“另外,我想我的娃能和城市里的娃接受同样的教育,我不想我的娃儿和我一样,每天花在上学放学路上的时间比学习的时间还长……大兄弟!我们什么苦都能吃,他是个好劳力,我生了娃,也可以去打工,不会连累大兄弟……”
郭小洲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大嫂,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那样想,我刚才听了大嫂的肺腑之言,我承认,我没你们考虑得那么远,是我这个当兄弟的太自私了,是啊,啥都可以不考虑,必须得考虑我大侄子大侄女的未来,咱们受过的苦,绝不能让他们再重复。”
郭大洲腾地站起来,喜道:“二娃,你不怪哥了?”
郭小洲笑着说,“我不怪哥,更不会怪大嫂。你们是我最好的哥和最好的嫂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怪……好了,你们长途辛苦,先去休息好,我有时间会来看你们。嫂子,你比我哥有主见,有担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张建军。我得走了。哥嫂照顾好自己。”
“二娃!”
“大兄弟……”
郭小洲头也不回地离开食品厂。刚走出大门,他身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来看号码,居然是安瑾打来的。安瑾虽说喜欢在短信里腻味缠人,但却知轻重,懂进退,很少给他打电话,短信的话,郭小洲如果不回,她全当自娱自乐。
他立刻接通,电话里很嘈杂,安瑾的语气带着焦急,“小洲哥,你不是认识广汉的猛子哥吗,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让他……”
郭小洲走进一个巷子里,声音才稍微清楚点,“安瑾,有话慢慢讲,别急,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安瑾的同学曹晓梅惹祸了。上次去白浪山就是这名叫曹晓梅的女同学发起的,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甘子怡和郭小洲,现在她们五个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相比上次,她这次惹的麻烦更大。
曹晓梅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她能读艺术类专业就相当知足并感激父母。因此她从大一下学期就开始自己赚生活费,在外当野模走散台,开始接一些商场的内衣秀,最后开始走上了夜店的霓虹T台。
而安瑾等人除了学校安排表演活动外,从不私自接单。
曹晓梅属于模特圈中的野外“游击队员”,野模门槛低,鱼龙混杂,只要身材标准脸蛋OK的女孩子都可以随便进入。她们没有签约公司,也没有自己的经纪人,接单主要靠朋友相互介绍,留意业内广告,还有就是找个模特公司代理。
她看似光鲜,可实际上却熬得很苦。没有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但又得在化妆品、发型、服装上要花比别人多几倍的钱,所以即便她顽强地抗拒诸如出台、当二奶等诱惑,但最终还是没挡住一个高富帅的诱惑,短短数天,心理和身体防线被接连突破。
她把这个高富帅当成自己的唯一和改变人生的转折口。无奈神女有情,襄王无意!这个在广汉充其量只能算上二线的公子哥有个外号——夜店王子,号称只要在夜店被他看中的妞,不管清纯白菜还是火爆辣妹,从不失手。
曹晓梅只是他无数猎物中的一个战利品而已。
夜店王子用两个夜晚恣意玩弄了曹晓梅所能……第三天便把她忘在脑后。他又看中了另一个更有挑战性的猎物,华夏新花雨模特大奖赛西海赛区去年的十强之一,人气不温不火的名模韩小研。
而曹晓梅在连续几天找不到夜店王子后,心中的悲愤和绝望已经濒临顶点。正在这时,她的一个朋友介绍到广汉一家顶级会所里“助阵走台”,一场秀两千酬劳。曹晓梅一来想去见识传说中的顶级私人会所;二来也想去碰碰运气,能不能找到无夜店不欢的狠心王子。
也许是曹晓梅的命运太过残酷。她在被会所工作人员带进会所后台的大厅里,看到了夜店王子和他带来的女子。
被惊喜的天雷劈中的曹晓梅大喊着他的名字,并朝他冲了过去。
夜店王子在韩小研这里苦攻了两天,完成了击球跑垒,眼看今晚要本垒成功,自然不想被曹晓梅的出现毁了他的美事。
男人矢口否认他认识曹晓梅。
女孩发疯地大哭大闹。
这个私人会所不是市面上普通的夜店,谁有钱都可以去当大爷。就夜店王子的层次,在这里他还真不敢发泡装大爷。
他拼命把曹晓梅往外赶,但韩小研却醋意大发,拉拽着曹晓梅让她说清楚……
夜店王子当着韩小研的面,信誓旦旦说自己不认识这个野模,说她八成是想讹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他给了曹晓梅两耳光一脚。
被绝望击中的曹晓梅爬起来后,抓起壁柜上的花瓶朝夜店王子砸去。
这一砸,连夜店王子都傻了眼,在这装饰奢华的大厅里,任何一件饰物都价值不菲,主人要说十万八万算给面子,心稍狠点三五十万,你也只能认。
会所经理出来了。
曹晓梅作为毁坏古董的责任人被直接关押在会所地下室,然后会所给曹晓梅的寝室打了个电话,让她们转告曹家父母,带五十万来赎人。
曹家别说五十万,五万都困难。
安瑾知道消息后,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郭小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