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毁?那路省长也是自毁了?”吕浩此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沉重,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话,这话得屋内两个人全都镇住。莫正南瞳孔放大了几倍,吕浩也被自己这话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能这么呢,怎么能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呢?“好吧,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这么着吧。”莫正南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语气已经连贯不起来。

 吕浩还陷在震惊中,刚才这话怎么就毫无阻碍地了出来?

 如果这天到这里结束,吕浩或许还不会太绝望,也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愤怒是有底线的,每个人的愤怒都不过是自己情绪到了极端化时不正常的表现,跟事物的真相并无关联,尤其跟事物的走向更无什么联系。凡事不会因为个别人的愤怒而停下,官场中诸多事,都是在一大批人的愤怒中往下进行的。你可以怒你的,但你休想阻止我!

 可是这天没停下。都怪莫正南。吕浩都打算往外走了,内心里他还是不想跟莫正南闹翻,跟老板闹翻,结局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你可以冲整个世界发火,独独不能对顶头上司发火。因为整个世界报复你,是以后的事,或许永远不会报复,世界穿了是一种虚无,是空,不是某个具体的存在。顶头上司报复你,却是瞬间的事。这个世界上没人不讲报复,大度或宽容是句冠冤堂皇的话,虚得绝不可信。

 就在吕浩转身的一瞬,莫正南突然又:“吕浩啊,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吕浩只好转过身来,莫正南这句话,跟前面口气完全不一样,似乎软了下来也暖了下来,更有一种妥协在里面了。但又不全是这样,吕浩还是听到了责备、质疑。他也用同样的口吻:“书记,您可能多虑了,事情没您想得这么严重

 “还不严重,吕浩你想怎么严重,你把大家都逼进了死胡同。惠玲市长吵着要调走,三思同志在给你擦屁股,全市都在为你擦屁股。”英正南此时有一种自己都清楚的感觉,吕浩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亲信吗?怎么把他也往死胡同里逼呢?让莫正南更心寒的是,到了这个程度上,吕浩居然不愿意对他讲真话,是啊,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左右手,居然设计了这么大的陷阱,居然让莫正南身陷其中,却不得不替吕浩到处灭火。到现在,朱天佑书记都一言不发,到现在路鑫波省长还在医院养看,不见莫正南,连李惠玲也不见。省里相关的其他领导,也都闭口不讲这件事,这就奇了,也怪了。在上级领导集体沉默的时候,吕浩竟然不知道严重性,竟然还要去医院放火,这让英正南心寒到了极点,是,此时,他是心寒。没有哪一种心寒比自己的亲信背弃自己更痛心的了。此时此刻,英正南的感受。

 “为我擦屁股?”吕浩本来已经静下来的心又激起涟漪,吕浩丝毫没有去想老板莫正南此时的感受。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你背后鼓动邱建平,不是你怂.葱邱玉花,会有这样的插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省城救邱丹丹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钱富华的死一直愤愤不平,可是你安排的这个插曲太大了,吕浩啊,你、我都是玩政治的,而且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的翅膀没有硬,我的翅膀也没有硬,连朱天佑书记都在如履薄冰啊,吕浩,你明白吗?政治是这样玩的吗?你想过没有?我让你不要凡事求公平、正义,让你不要出头,不要闹事,可你呢?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我不是替你擦屁股,我是在替谁擦呢?你,我这是在替谁擦?”莫正南是真心生气了,他从来没这样难受过,这可是他的左右手啊,他难去掉吗?他和吕浩绑在一起已经这么久了,全琉州,甚至是大半个江南都知道吕浩是他英正南的影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会在第一个感觉之中认为是他莫正南所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朱天佑书记不会避而不见,不会沉默不语。一个小小的副秘书长算个屁啊,十个吕浩,百个吕浩都会被他们如殊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搞掉吕浩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他们都不屑于动手,可是搞掉莫正南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这才是路鑫波们最害怕的事情,也是他突然把自己关在医院不发声的问题。大家都在寻找化解问题的方式,或者大家都在寻找淡化的路径。可这个时候,吕浩这么冲动地往医院跑,还嫌问题不够大吗?

 英正南不是对邱玉兰没有同情心,可是同情心值钱吗?同情心能解决问题吗?如果吕浩不是这么蠢笨地设计这一曲,邱玉兰会栖牲掉吗?还有那个钱富华的儿子会再一次进入监狱吗?钱富华已经栖牲掉了,邱丹丹已经被路明飞毁了,不是这笔账不算,而是要等,要等时机。

 吕浩偏偏就不等,吕浩偏偏就冒险去救人,当然了,这其中还有欧阳兰在护着吕浩,如果没有欧阳兰的帮护,吕浩敢这样吗?敢如此冲着他话吗?欧阳兰,这个名字再一次在莫正南大脑里闪现时,他竟然涌起了异样的复杂。她又出现在琉州,据她还和丁红叶这个女人一起在琉州秘密收购土地,他知道这两个女人有钱,可是她们的手还是伸到了琉州,而且这个女人竟然一再包容着吕浩,这让莫正南不出此时是何种滋味。

 吕浩似乎被击中,沉默地咀嚼了好半天,终于,吕浩牙一咬,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望着莫正南:“书记,我没有玩,我也没有鼓动谁。有些事是藏不住的,你越压,它越往外冒,不如就让它痛痛快快冒出来。而且,书记,明明是路鑫波省长做错了,你到底怕什么呢?他们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何苦要替他们收着,藏着,还有被他们捏在手心之中玩弄呢?这口气,我受不了。这口气,不出,我咽不下。”

 “吕浩,我过很多次了,同情心会害死人。我过很多次,在官场,有的气咽不下也得强迫自己咽。你上嘴唇和下嘴唇一搭,话出来了。你得多容易啊,且不论你吕浩这次做过什么手脚,单就论情,我跟你论情行不?”莫正南有点急了,这年轻人怎么越来越固质了呢。

 “行,听书记您的。”吕浩似乎妥协了。

 “我问你,我莫正南对你吕浩怎么样,小兰又对你吕浩怎么样?”莫正南这话时,用尽了力气。他不想这样去问吕浩,吕浩也为他付出了很多,至少为了他,至今还单身着,至少还在替他照顾着念桃。是啊,那个让莫正南放不下的小丫头,吕浩还在全心全意地照顾着。

 “这个---一”吕浩突然被问住。他绝没想到莫正南会把话题往这个方向转,而且一下推心置腹起来,他有点慌乱,有.汽被人偷袭的感觉。这个论情,太致命了。是啊,论情起来,他吕浩有今天,哪一步是靠着莫正南和欧阳兰的帮扶而上?他吕浩敢策划这种事,不就是仗着有莫正南和欧阳兰吗?没有他们,他敢这样吗?就算他敢,谁又听他的?彭青山会听他这个小副秘书长的?*和邓散新还有叶小青会那么全心全意跟着他转?琉州那么多双眼晴会盯住他?会看他的脸色而行色?谁不是把他当作了英正南的影子和传声筒呢?

 “书记,这个,这个--一”吕浩又吞吐一声,舌头好像打软儿,不听他的使唤,而且他实在不出口啊。论情起来,他吕浩欠莫正南和欧阳兰许许多多,或许这一辈子也还不起。

 “吕浩,你不好是吧,那我来替你吧。我莫正南对你吕浩从来没二心,我全心全意栽培你,在你身上,我寄托着莫大的希望,寄托着莫大的未来,你明白t,b?吕浩,未来,你就是未来的希望。”莫正南越越激动,他今天必须把话清楚,把话透,要不,这个年轻人就没办法醒悟一样。

 “吕浩,还有小兰,我相信她对你也没二心。这一点,你比我的感受还要深得多。可现在呢?现在呢?离心离德的是你,背弃的也是你。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可以飞得更高更远是不是?”莫正南喝了一口茶水,吕浩想辩解,他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弃老板和兰姐,从来没有的。

 “吕浩,你别狡辩,听我把话完。我承认,从我到琉州后,你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铁了心跟我干的。我莫正南能有今天,也与你吕浩的真诚扶助、坦诚相待有很大关系。当初我跟孟成林有矛盾,你一直在默默地两头周旋,为我化解不少危机,也为我受了很多委屈,也让我在琉州坚定地立住了足。后来孟成林书记出事,也是你和小兰用出色的智慧和应变能力,为我控制局面,没让我受到任何负面攻击。这些,我莫正南都记看,也打心底里感激你。还有念桃,一直都是你在照顾着,小兰这里,你也在为我好话,周旋着。可是吕浩啊,你现在变了,变得我不敢相认。以前你什么都能忍,什么也能装。你是最最糊涂的明白人,可现在你变得明白,成了明白的糊涂人。”莫正南终于把他想的话了出来

 “书记,我没变。”吕浩固执地了一句,吕浩内心确实是没变的,他觉得是老板莫正南变了,因为他变了,才感觉吕浩变了。

 “没变你就不会挑事,就不会置大局不顾,置琉州稳定不顾,也不会拿别人的前程出自己的风头。”莫正南又生气,他如此推心置腹地和吕浩谈,他怎么还没明白自己的错误呢?他真恨不得扇吕浩几记耳光,打醒吕浩才对。

 “我拿别人的前程出自己风头?”吕浩几乎要笑出声来,老板这话的是什么呢,他明明是想救人,明明是想自己承担这些,不想连累老板,可现在倒好,倒成了老板嘴里的出风头,吕浩的心冷了,凉了。

 吕浩站在莫正南的办公室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是老板没发话,他能走吗?

 这时,莫正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吕浩,你难道不是吗?你原来是一个踏实的人,一个不计较自己得失的人,一个把别人前程看得比你自己前程还重要的人。现在却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吕浩学会钻营,学会权谋、权术,学会借力,而且还学会了借力发狠了。”莫正南盯着吕浩的眼晴,愤愤地着。

 “发狠?”吕浩听到这个词,很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老板在他吗?此时,吕浩真的越发听不明白,感觉莫正南在拿刀解剖一个根本跟他吕浩无关的人,他从来没想过这些,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把老板的前途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可是让吕浩无比难过的是,老板竟然会这么看待他。他想继续.点什么,结果莫正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吕浩,听我一句劝,别把事情做得太过。而且你现在没有能力去对付很多人,很多事。再了,往官场这条河上挤的人,水性都还行,谁不比谁差哪去。掀翻了船,掉下去一两个,顶多当热闹。掉得多了,会砸着别人,大家都没有多大的好处。”莫正南冷冷地着,他没有看吕浩,此时,他的确不想看这位被自己一手提拨上来的年轻人。他感觉吕浩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而且很有些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架式。莫正南不喜欢这样的人,农夫与蛇的故事,莫正南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是农夫,他也不希望吕浩是条咬人的蛇。

 “书记,你这是在警告我吗?”吕浩没领英正南的情,也冷冷地问了一句。

 吕浩的这个态度,让莫正南真心失望了。他此时看住了吕浩,语气很有些冷硬地:“吕浩,我的话,权当是朋友间的肺腑之言吧,听进去呢,就听一点,要是听不进去,就权当我没。不过有句话今天我要跟你讲清楚,琉州已经够乱,现在的中心工作就是维稳,尽快平.息风波,让一切回到轨道上。我不容许任何人再以任何方式给我英正南出难题,给琉州出难题。你跟何进军的过节,我请你先放一步,不要在这个时候把什么都翻腾出来,对他不利,对你也不利。再了事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你再计较也没有用。”莫正南是真的心寒了,吕浩怎么突然间不听他的话呢?那个在他面前小心冀冀的吕浩呢?那个把他的话当作圣令的吕浩呢?

 “这不是个人恩怨!”吕浩还是强硬地了一句,他此时有豁出去的冲动了

 “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了不算,我莫正南了也不算,这么多人长着眼,他们难道不会看吗?还有,吕浩,请你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到副秘书长位子上的。光别人屁股不千净,我们自己干净吗?我们难道没干过见不得光的事吗?”莫正南的语气更冷了,冷得如冰一般。

 吕浩的脸成昔紫色了,莫正南开始揭他老底,翻他后帐了。当然了,他吕浩是不光彩,英正南也有不光彩的经历,在官场中的人,几个是真正的清白?“水至清则无鱼”这是道理也是真理。你清了,就别想在官场呆下去。

 吕浩很难过,他清楚官场的潜规则,也清楚官场这样那样的暗规则,可是真正让他接受一条又一条生命的逝去时,吕浩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多希望此时的老板莫正南是支持他的,只要英正南支持他,只要莫正南不压制他的行为,他就敢背所有的责任,敢和他们继续斗争着,牙卜不压正,吕浩相信这一条。他是想做官,是想一步一步爬上去,而且爬到顶端去。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大官的公务员同样不是好公务员,吕浩是如此想的。可是这不证明,就要去栖牲无辜人的生命,而且是这些弱势群体的生命。面对这些弱势群体,吕浩没办法让自己不去同情他们,不去帮助他们。

 吕浩正想回应莫正南,他还没来得及话,莫正南办公桌头上的电话猛地叫响起来,声音很急,英正南看了一眼,没接,还想往下,手机又响个不停,这才停下话,一把抓起电话,喂了一声。还没上两句,英正南脸色大变。“什么,跳楼了?一群混帐,你们简直就是饭桶,那么多人看一个女人,居然让她跳楼,我看这烂摊子你们怎么收拾!”莫正南暴跳般地吼着,怎么怕什么就发生什么呢?真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这样的琉州,莫正南还能什么?还能对朱天佑书记交待什么?

 与此同时,吕浩的手机也叫响,*向他报告了刚刚发生在医院的惨剧。邱玉花跳楼自杀,摔成了一团肉j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