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浩又些被动了,林子沟建站被取消了,可是路明飞的手又伸进了邱家湾,这件事情,莫正南知道吗?如果是莫正南和路鑫波搭成了和谐呢?按道理来,如此快速地启动邱家湾建站工程,应该不会这么般顺利的,可是偏偏都这么顺利。那么只有一条,英正南和路鑫波互相让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吕浩就更被动了。只是有一点,吕浩很清楚,琉州如此大造进势创建新城,这么大的蛋糕啊,谁都想来分一口的。对于这一点,莫正南现在的想法又是什么呢?吕浩发现他又看不懂老板的布棋格局了。

 真是怕啥就来啥。吕浩这两天苦口婆心,大会小会开了无数次,私下工作也做了不少,基本算是把邱家湾问题解决了,部分村民按照新达成的协议,陆续往红河那边去。红河这边也做了安抚,除给村里镇里追加补偿外,又对负责修建安置房的建筑商额外支付一笔。没办法,很多事只有靠钱解决。李惠玲也算支持,只要吕浩答应的,李惠玲都认帐,拨款也积极。就在吕浩刚要松口气时,新的变故又来了。

 这次带头的不是邱建平,是钱富华,他是邱家湾的村长,在邱家湾仅次于邱建平。钱富华不知从哪弄来几份材料,上面详细记录了西滩那块地的处置过程,还煞有介事把路明飞也提了出来,质问吕浩:“两百亩地啊,你们一再要我们做出栖牲,拿这块地支援铁路建设,我们没跟政府多要一分钱,两百亩土地拱手送给政府,就为了将来能看到一座新城。可你们倒好,关起门来做买卖,每亩十万卖给开发商。当我们是傻子啊。这块地如果让村里卖,一亩下不了二百万。差价呢,差价进了谁腰包?政府就是这样骗我们这些村民的吗?还口口声声你们是人民的公仆,你们是为人民服务的,难道这就是你们服务的结果吗?钱呢?我们现在要看到实实在在的钱。我们再也不想听你们那些奉献的大话,套话了,全哄鬼去吧。”钱富华越越激动,也越越有理。

 这一次,吕浩无言以对。邱家湾搬迁中,争议最大的就是这块地。西滩这块地不是农田,属于半闲半荒的那种。以前这里建过一些厂子,但因交通还有水电等诸多原因,都关门了。西城规划没提出来之前,没人觉得这块地有价值,村民们也认为那是一块闲地。但现在要建站、要修新城,这块地的意义一下就突显出来。对政府而言,这是块黄金宝地,既不是农田上面又没什么固定建筑物,收回成本极小,开发价值却极大。而且西边临山,风景十分秀丽,东边又紧挨着未来规划的新城大道。吕浩知道打这块地主意的人很多,不只是柯老板,琉州不少地产商,也在跃跃欲试,就连彭青山的老同学姚建华,也一心想凑热闹,不止一次跟他打电话,帮帮忙,不能让他在新城什么也捞不到啊。

 吕浩内心里早就清楚,这块地迟早会是柯老板的,但他决然没想到,市里会以这样低的价将这块地出让,等于是白送啊。李惠玲不久前还跟他,将来要在这块地上做足文章,力争能多卖点钱。“我现在是穷疯了,吕浩,你也甭笑话,将来等你当了市长,你就知道钱有多缺。而且没有钱,我这个市长怎么当得下去呢?那么多双眼晴全眼着我,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呜?现在把摊子铺这么大,我这个市长当得真是苦极了。”这是李惠玲原话,吕浩并没想过要当市长,但市里财政的紧缺,他是知道的,也深有体会,难道李惠玲又是故意演戏?一如在莫正南面前一样,故意示弱?一场火灾难道就把李惠玲吓倒了?妥协成这样吗?吕浩很有些看不懂局势的变幻英测了。

 吕浩在这个时候,还是极力地搪塞,钱富华他们早已不耐烦,村民们知道吕浩当不了家,作不了主。纷纷嚷着要去找李惠玲,吕浩赶忙跟李惠玲打电话,电话一通,吕浩赶紧:“李市长,邱家湾这边又起纠纷了,钱富华等人为西滩那块地要来上访,现在怎么办呢?而且那块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中,李惠玲很泄气,这种泄气,吕浩虽然看不见,可是感觉到了,她“让他们来吧,我这个市长当得也真够窝气的,至如那块地,我没来之前,市里就给别人签过合同,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现在快成了给人擦屁股的老婆婆。”李惠玲的火气也不小,这一段她就没舒心过,她越来越不想干这个市长,可是为了面子,为了利益,她得干着,着她自己都不想的话,这个日子,她实在是厌倦极了,可是路鑫波一天不让她回省城去,她一天就得干着这个让人羡慕又让她窝心的市长。她不知道别的官场女人是怎么混的,她怎么就感觉越混越被动,越混越吃力呢?孙紫娟迟早会到市里来上班,她还不知道孙紫娟到她身边后,她能不能掩饰住自己的态度,能不能和她同台演一曲戏呢。

 钱富华他们这天没上访成,半道上被截了回来。书记、镇长全都出动,楞是将上访者劝阻了回来。可是,这件事还是传到了英正南耳朵里,他听这件事后非常生气,打电话给吕浩,电话一通,他就在电话中质问吕浩:“你是怎么千工作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访,你不累,我都累。而且,如果还有上访,这新城开发还怎么搞?还没开始投建,又上访。这帮人,难道就知道上访吗?不管采取什么方式,不准再有上访的事件发生。另外,把邱家湾的工作平.感后,马上去北京接杰克先生,杰克先生到来之前,绝对不允许再出现上访的事情。”吕浩在电话里解释:“西滩那块土地处置是有问题,群众有意见也属正常,只是他们的方式…”

 “够了!”莫正南猛地打断吕浩,口气败坏地质问吕浩:“吕浩,你是不是觉得就你一个人有原则,其他人都是混饭吃的!还是认为我急于求成,让你不舒服?我告诉你,吕浩,如果不急于把高铁建站的项目铺开的话,火灾的事情会被人抓住不放,是你有能力找回古庆明,还是我有这个功夫和这样的一个人物周旋呢?吕浩,我对你实话吧,这个新城就是我打下码头的重要一笔,我只能成功不许失望,否则不仅仅是你,我也会死得很难看,明白吗?为了新城顺利投建,一个西滩算什么呢?只要他们是被我们牵着走就够了。而且我与你想在琉州打下码头,如果不浓墨重彩地把新城唱好,唱大,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别拿什么同情心和原则事,在我这里,我就是原则!

 莫正南的一段话把吕浩给震住了,吕浩只觉得脑子里连响几声,握着电话的手陡然间发抖。英正南那边早已把电话压了,他还保持着接领导电话时的习惯性站姿,但身子分明又是僵硬着的。莫正南干嘛发这么大火啊,还有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吕浩发现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多少还带点神经质。官场生涯并没有把他的脆弱和敏感洗刷干净,性格中多多少少还残留着一点文人气质,也就是人们常的酸劲儿。工作当中,他宁可什么也走在前,做在前,不让主要领导话,更不让领导发火。领导实在要发火,也是笼统地发发,像今天这么具体,这么刻薄尖锐,他受不了。他不断地想,什么地方做得让英正南不高兴了?钱富华要上访,他是设法阻止过的,并再三跟*强调,一定要做好这些人的工作,不要让矛盾激化,更不要让矛盾扩大。可钱富华把那么机密的东西弄到,他是阻档不了的啊。

 是谁将那么机密的土地处置资料外泄给钱富华,这些东西吕浩都不可能接触到。眼下琉州,怕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保密的了,钱富华只是一个村委会的村长,没有特殊渠道,根本不可能拿到这些。而这些资料又都是炸弹,别是钱富华,就是随便哪个村民拿到,也会不满,也会愤怒地找到上级,去讨个法。没人能阻档得住百姓挥卫自己权益的步伐,当权力超越底线,无耻地掠夺或强占他人的利益时,你能指望那些被权力侵害的人低眉顺眼地忍受么,你能指望他们全都变成哑巴变成聋子变成没有思想没有作为的猪?不能!当然,你可以视他们的愤怒于不在,你也可以用另一种更加极端的手段让他们闭嘴,因为权力是无所不能的。

 吕浩发了一阵感·慨,忽然又想,英正南为什么对西滩这块地如此敏感,他是很少染指具体工作的啊?这事真够邪门,一块地竟牵动了这么多神经!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日的喧嚣扰若一场沙尘,渐渐远去。夜幕把一切都覆盖住,时起时落的风虽然还在卷起一些声音,但跟白日的噪杂比起来,这种声音显得力量很小。吕浩将手头一卷材料合上,抬起眼晴,用手揉了揉。他就这习惯,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很快将精力集中到工作上。将纷乱繁杂的心交给工作,让工作去抚慰,是吕浩一个过人能力,几乎同僚们没人能做到这点。虽然思思确实给了他沉痛的打击,但他很清楚,只能靠拼命工作来淡化这种在外人眼里,根本就不能暴露出来的伤痛。现在,有人吕浩是工作狂,是疯子,他不承认。工作对他来,更多时候是逃避,是将受难的灵魂暂时寄托在某件具体的事上,或者是心灵遭受挤压时借工作舒缓一下。

 这个晚上,吕浩就是借工作找回自己,吕浩必须搞清西滩这块地,搞清许多问题。作为新城建设的第一责任人,他不能整天被搬迁困住,不能糊里糊涂。可是不看这些材料他还不糊涂,看完,吕浩就糊涂得不是一般了。就西滩这块地吧,它既不长庄稼下面也没啥矿藏,在邱家湾村民眼里,原本就是一块废地、弃地,没人将它当回事。但是一年前,也就是吕浩刚升任副县长不久,省里来了一家叫三洲药业的公司,是要在邱家湾投资,建一座生物化工厂,重点生产食品添加济和医药中间体,其拳头产品是几年前开发研制成功并获得国家专利的D一异杭坏血酸产品和O一异搞坏血酸钠产品。当时市县正在招商引资,对三洲药业进驻琉州十分重视。市县领导便陪药业代表四处选址,最后人家竟将厂址选在邱家湾西滩,就看中那块废地。市里一开始还担忧,这里交通不便,水电供应也不正常,建议投资方另行选址。但投资方坚持主意,绝不更改。多次交换意见后,市县就以鼓励外地资本和企业进入琉州投资的最优惠政策,将这块地整体以两百万元出让给了三洲药业。吕浩当时听了这消息,还觉得这地卖贵了呢,一片废地卖人家二百万,还是在大力支持外资企业的前提下。三洲药业拿到地后,确也进行了一系列动作,但不是投资建厂,也不是马上改造交通及水电环境。他们在镇上建了一座试验楼,是要进一步研制最适合在邱家湾生产的产品。西滩这边,只是修了围墙,简单建了几幢库房,陆陆续续拉来一些设备,但就是不见真正动工。

 现在看来,当时三洲药业到琉州投资,完全是个骗局,真实目的就在这块地上。以项目名义提前将地拿到手中,等琉州新城开发时狠赚一把。邱家湾村民的不满和愤怒也正在此,几次围攻或是上访,村民们都要市里给一个法,是不是提前两年就定了方案,瞒着当地群众将土地贱卖?吕浩坚决否定,现在吕浩发现这些全是圈套,原以为他们只是把手伸向了林子沟,原来他们的手到处都伸到了。林子沟那边一块五百亩的空地,他们认为五百亩远大于两百亩,于是便有了动林子沟建站的打算,现在林子沟建不成了,他们还是把手伸回子邱家湾,他们狠啊,太狠了。

 吕浩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水是如此之深。或许老板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有他大张其鼓而且以最快的速度要求上这项工程。只是老板并没有把这些具体的事情告诉他,而是让他自己去悟,去摆平。看来,老板的棋越走越深,可是吕浩发现自己的脚步有些跟不上了。

 上次邱丹丹带人攻击吕浩,也是为这块地。后来提出的新五条,其中两条就涉及到西滩这块地。村民们要把土地从三洲药业手中收回来,依法解除合同,然后由自己出让。为了平.息村民愤怒,也为了让搬迁工作进展得更为顺利,市里只好出面做做样子,佯装从三洲药业手中收回了这片土地,再以每亩五十万卖给姚老板。村民们听了这才.感怒,毕竟这钱没让三洲药业拿走。谁知这中间又有人玩猫碱,原定的每亩五十万到真正成交时却变成了十万!一切皆是烟幕,吕浩现在算是明白这句话了。